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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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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有人说结婚的时候就腾云驾雾,飘飘欲仙……到底怎样,说不定本姑娘一高兴也大模大样结回婚,美美!”
“现在人的尊严像士兵脏兮兮的裹脚布,一文不值,女人更没有尊严,践踏尊严成了一些人的嗜好,荣光!从小妈妈没碰过我一个手指头……我想还不如快快死了干净!”
“告密、登别人肩膀向上爬这在人堆里找不到我!哼,给块骨头就摇尾巴就咬人,那是狗!恶狗!”
――偷读焚书藏祸端
慑服坑儒说隐衷
1
两人默默走路,谁也不言语。
走了一程,吐彩霞问:“百里,想什么呢,多愁善感了吧?”
“我呀……糊涂了!你管大嫂叫大嫂,管大嫂男人叫大叔,大嫂的孩子又管你叫姐,哪对哪呀!还有,那几个孩子哪个是小零,哪个是来齐?”
“哈哈,连我都觉得乱……大嫂头两胎生的女儿,自觉抬不起头,心想可别再生女儿了,结果又生了个女儿,叫来齐,是说女儿已经来齐了,实指望能生个儿子。最后还是女儿,就叫小零,小零小零是个零当,等于零,可是数小零聪明……就是抱母鸡的那个……大叔,对大哥,大哥老气横秋,像个老爷子,跟大嫂一点不般配。孩子姐姐地叫我也答应。就这么叫下来了,真地乱套了,老少胡三辈了……
“大嫂这日子过的,多难!孩子天寒地冻没衣裳穿,上顿不接下顿,没窗户,四壁进风,炕还冰凉。哪个当妈的不心疼,可惜那么标致的人了!这还不算,男人经常发狠,攮臭话:‘你这个老母鸡,生一邦咯嗒咯嗒下蛋的,吃货……要是生个带把儿的就打个祖宗板把你供起来!’你听听,是人话吗?我看是好媳妇烧的!就欠打一辈子光棍!如果我是大嫂把家扔给他,叫他找生带把儿的去!”吐彩霞说,见百里玉妆不搭言,想问个究竟,“怎不说话呀?”
百里玉妆说:“女人为什么要结婚呢?女人来到世上注定要受罪?”
吐彩霞说:“我不信!我不干!我若找老爷们就让他啃脚后跟!咯嗒咯嗒下蛋,哼,那是你老爷们没能耐!你还没见过大嫂的男人呢,够瞧的了:小疤痢眼,小丢丢个儿,说话能把人倔出三丈远!吹胡子瞪眼,打孩子摔瓢,进家就像坐王爷府,吃一碗得给盛一碗。懒得,把自己家当生产队了!我向来不拿好眼珠瞅他,尽抢白他了,气得他翻弄疤痢眼,见我就哼哼就躲。冲着他请我都不去,我冲的是大嫂和孩子……人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一点不假。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还是冷的,冻的!大嫂有文化,初中毕业,不像他斗大的字识二升!你不知道大嫂日子过得有多艰难。生小零坐月子,大嫂攒了一小罐花生油藏在玉米口袋里,想炸点面团把炸油当香油,炸完了向小罐里倒,结果,小罐掉了底,坐月子连一个油星都没吃到。大叔……对大哥,张口就骂举手就打,骂大嫂是地主婆!运动来了更用这个压制她。大嫂确实地主家庭出身,土地改革划的。气急了大嫂也叨咕:‘你穷农好,穷得叮当山响,贼懒,哪能不穷!’这个千刀万剐的小丢丢个,疤痢眼!”
“真别说,搞大批判你真有两下子,爱憎分明,有声有色,那,校部大批判怎么不上场呀?”
“哪有‘牛鬼蛇神’上场的!我相信,牛鬼蛇神总有讲话那一天……别打岔,你看大嫂怎么样?”
“第一眼就看出有点与众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好看。窝囊。”
2
吐彩霞说:“依我看,女人不能长得太漂亮了,太漂亮的女人没好命;没到手把你当宝儿,到手了就不是那样了。男人的眼睛成天瞟着你,恨不得把你吞了,叫你恶心。当然了,我不漂亮,不像你,一摩挲脸一拍打身,你说怎么着――掉一地眼睛,男人的眼睛……哈哈!”
“彩霞姐,你这么俏皮,漂亮,我看早有人爱上你了……”
“爱我?别说姑奶奶不找男人,就是找男人也不在这个流放地!哪有个人模狗样的!当然了,你那姓何的除外,不过早让你占上埯了。”
“正不想要呢,送你吧……”
“哈哈,我可不敢……专等抱外甥了。不不,抱个咯嗒咯嗒下蛋的,跟你一样美的。反正我不想结婚,把你生的第一个,最好是女孩,给我当闺女。一言为定。这以后你再生多少我也不气恨。”
两人东一榔头西一杠子说些没边没沿的话,竟差开了去工地的小道。吐彩霞干脆拉百里玉妆坐在大石头上:“上工晚就晚,不信能把人吃了,碰到仇广军更好,我有八句话等着他呢!”
“百里,”吐彩霞忽然脸一红,“女人都想结婚,这,你是过来人了……果然那么好?”
“不知道。没体会。”
“说说,到底好在哪?”
“好好,反正我不知道!”
“你这个家伙,本姑娘可是余着脸向你讨教的,有什么可保密的!有人说结婚的时候就腾云驾雾,飘飘欲仙……到底怎样,说不定本姑娘一高兴也大模大样结回婚,美美!”
“姐,你最好自己去体验。我确实没结婚。”
“这就怪了……”
“没心情……”
“百里,”吐彩霞揽过百里玉妆的肩说,“怎么,突然没心情了?”
“姐,你敢作敢为,我呢,本来计划好的事,可事到临头把脚探出去又缩回来了……”
“‘臭老九’的通病,想吃怕烫!对不?”
“对对,想吃怕烫!”
“这么说,你根本没成亲……没动真格的?!”
“是,不骗你。”
“为什么?”
“怕!”
“怕什么?”
“说不太清。总觉得仇广军在大会上点的是我。”
“哈哈,原来这样!那么几句话就吓掉魂了?让我学学,仇广军是怎么说的。”
吐彩霞站起身,抹搭眼,倒背手,踱硬步:“听好了,仇广军是不是这么说的――‘有的人,革命群众想给他搓搓皴,泡温水洗洗澡,可他硬是打扑棱,尥蹶子,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以为别人不了解底细,那是捂着耳朵盗铃铛!如果再执迷不悟,自决于人民自绝于党,就得按进开水里烫,操起钢刷子刷,叫他来个脱胎换骨!光明大道不走走死路,钻汤锅,装死猪!到时候专案组给你来个翻蹄亮掌,哼,我看你连哭都找不到北!’我学得像不像?狠劲儿够不够?呦,你就这么点能耐呀!吓唬别人可以,吓唬我?我连脚心都不往里去!你不就是和爸爸有书信往来么,叫他们查去好了,哪一点里通外国来着?!”
“姐,我不担心这事。爸爸是来过两封信,他们见信是从外国来的如获至宝,拍了照,拿到军管会用药水作了处理,看有没有秘密指令,封好后才交给我。”
“你怎么知道的?”
3
“内线!他们也不都是铁板一块。其实信的内容完全可以公开。”
“倒挺神道……那你就堂堂正正回信呀!”
“还得请示,嫌麻烦。”
“真是又想吃又怕烫!”
百里玉妆看着吐彩霞热切真诚的眼睛说:“姐,我了解你的为人,相信你。直觉告诉我可能要出事……”
“什么事?我说呢,这么丧打悠魂……今天领你串门就是要你散散心,没成想还是那么心事重重,提不起精神,哼,你就把我当外人吧……”
“姐,这事我实在憋不住了,寻思了许久要不要跟你说……唉,运动开始,破‘四旧’,收缴了不少古旧书籍堆在公社大院,都要烧掉。当时我在城关镇当工作队员,觉得烧了太可惜偷偷藏起来几本……”
“几本什么?”
“有《论语》《老子》《孟子》……记得有一本《论语》清初手抄本。”
“藏几本就藏几本,有什么了不起!”
“我看来着!”
“看就看!你是读书人,读书也算罪过?还兴是留作批判的呢!”
“不是,我还在书上写了不少批语!”
“什么批语?”
“多半是总结性的提要。”
“这不就得了!”
“后来我让何伟雄保管,锁进机关办公室的抽屉。最近成立个临时打击什么办公室,不知把桌子搬到哪去了。前几天何伟雄找到那桌子,发现锁头被撬开,书不见了!光着急,也没敢声张。”
“不见就不见,兴许又碰到个爱读古书的,跟你一样保存起来。”
“那赶情好。可是,万一落到革委会手,恐怕有麻烦。”
“麻烦就麻烦,让他们折腾去。”
“正是怕折腾。他们有枣没枣打三竿,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叫他们抓住了把柄可以随便上纲上线,不分青红皂白先扣个反革命帽子,说你用老祖宗的也就是所谓封建主义仁爱、善良、和谐反对对剥削阶级对抗、仇视、暴力的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反对毛泽东思想,发动群众狠狠打你一通,这,你说冤不冤!陈阿姨挨大皮鞋踹……踹陈阿姨跟踹我一样,宿宿做恶梦,梦见大皮鞋,大皮鞋闪亮的铁钉子!那种场面真真切切,活龙活现!现在人的尊严像士兵脏兮兮的裹脚布,一文不值,女人更没有尊严,践踏尊严成了一些人的嗜好,荣光!从小妈妈没碰过我一个手指头,还教育我人活着要有尊严……我想,倘若落在他们手里还不如快快死了干净!”
“啧啧,你就这么点能耐呀,针鼻大的心眼!豆粒大的胆!如果是我,我才不把它当回事呢!呸,来不来地先让他们吓死了!难怪,现今已经消灭的‘牛鬼蛇神’吓死的多打死的少!”
“姐,道理我也明白,可事到临头就六神无主了!越害怕出现的事越作践人,在脑袋里兴风作浪,这个心呀简直是尖刀挑着在油锅里炸!”
“别怕,有姐呢,他们休想动你一个手指头!”吐彩霞爱怜地看着百里玉妆,搂在怀里,摩挲她红里透白白里透红脸上滚烫的泪水,很是动情,“好妹妹,谢谢你的信任!请你千万记住,你没看错人,告密、登别人肩膀向上爬这在人堆里找不到我!哼,给块骨头就摇尾巴就咬人,那是狗!恶狗!灌了迷魂药的恶狗!挨烹的恶狗!哼,没有恶狗为虎作伥恶主人咬不着好人!咬不倒好人!你看吧,在干校、在小县城里发生的一切不就是这样的吗?!这地方也可能是离北京近的缘故,有人学坏倒像个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