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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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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来没事就拆长城,往下背青砖盖房子,垒猪圈,盖茅房,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拆,大车小辆往家拉。向山上看吧,缕缕行行,蚂蚁搬家一样……”
“‘一进食堂门,稀粥一大盆,盆里照进碗,碗里照进人’。最后,连稀粥都喝不上了,就搞瓜菜代,吃玉米骨头,薯秧,树叶,就开始了浮肿,死人……”
――栋梁反成弯勾了
抹却尘封尘不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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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发现山包下有个人向上爬,朝天扛着筢子。
李瑞珍说:“他是冲冒烟来的。”
说着,这人来到跟前。原来是个老头,腰弯得快要头够着地了,仰脸向她俩看。满脸褶子犹如晒干了的老茄种,头发花白却很稠密。穿一身黑棉袄,并不显邋遢。
“也搂柴草?你们是干校的吧……”来人先发了话,“忘带火柴了,就你们的火点袋烟,抽烟的人就是这么下三烂……”来人谦恭,说话得体,而且嗓门儿豁亮,这与长相和年龄很不相称。
“大哥,烤烤火,边烤边抽,坐这吧。”李瑞珍说,站起身,让出自己的石头。
“我坐不惯。”来人放下筢子,双手扶地蹲成个球,从怀里掏出烟袋,装烟点烟,点燃之后用棉袄大襟擦了擦烟袋嘴,双手举向李瑞珍,李瑞珍说不会;只好作罢。
“大哥,您是哪村的?”李瑞珍问。
“远瞅近看,”来人指坡下,“那是我的府第,哈哈,府第――茅屋草舍!”来人很会自嘲,“我们还是邻居呢!”
坡下确有两间小房,房子面对干涸的沙河,房前屋后栽了几棵老杨树,老杨树的枝桠抗拒着寒风,老鸹窝飘飘摇摇,两只老鸹??飞进飞出。
李瑞珍说:“不错么,砖房!少见!屋顶倒是草苫的……”
“这得说运动好,不然哪有砖盖房!姑娘别不信,听我给你说。运动好,嗯……运动来了,提倡破‘四旧’,大家可……说得不雅点,姑娘别生气,尿尿打机灵,来了精神!闲来没事就拆长城,往下背青砖盖房子,垒猪圈,盖茅房,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拆,大车小辆往家拉。向山上看吧,缕缕行行,蚂蚁搬家一样……县里的城墙不是也拆光了么……过去县里的城墙多好,四关四门,鼓楼牌楼……破‘四旧’破到老祖宗头上了……你想呀,长城哪经得住这么折腾!交通便利的段落能拆的都拆了,能搬走的都搬走了,除非立陡立陡的地方。这人呀,一红眼胆子特别大,拆!垛楼上就摔死一个胆大的!过去宋哲元大刀片队伍和小日本在长城一线打仗,炮弹轰坏了点也只是零星的地方,那时的长城可不象现在这样……现在不要老祖宗了。唉,群众运动么,这群众运动真好使,总能冒出一些愣头葱,上边说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就烧书,扒庙,砸古董,拆长城,上边说打倒‘走资派’见着戴帽翅的就斗,上边说大炼钢铁就砸饭锅,上边说吃“忆苦饭”就吃忆苦饭,说饭前唱歌就瞎哼哼……老百姓最容易运动,是杆枪,有人端着这杆枪打这个打那个,谁让你好使唤,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来着!过去叫打老蒋就打老蒋,结果老蒋打倒了……分土地么,贫下中农最光荣么……有人把运动当法宝!”
“大叔,先吃烤馒头,边吃边说。”百里玉妆拿了个烤馒头给来人。
“姑娘别嫌大叔自来熟,是个话篓子。平时没人和我说话。这一袋烟的工夫把一年的话都说了。馒头留你们吃吧……”来人虽这样说,还是伸手接过,双手捧着,端祥着,好象端祥一件宝物;经再三相让,才苦笑一下,矜持地吃起来,连掉在衣襟上的渣儿也仔细捡起,探出发紫的舌头舔进嘴里。但干嚼难以下咽。
百里玉妆在火堆上又加了些柴草,把所有的馒头都放在筢齿上烤:“大叔,这么多呢,慢慢吃慢慢说。”
“真是好闺女,面善,知书达理,”来人不住夸奖,“好闺女,一定能找个好婆家。”
说得百里玉妆一阵脸红。
李瑞珍问:“大哥贵姓?”
“贱姓李。”来人接过百里玉妆递过的猪腰子饭盒,喝了口热水,“不怕二位笑话,人叫我弯勾了,附近一提弯勾了都知道。有人以为我姓弯名勾了,哈哈……你问大名是什么?五八年修密云水库的时候连部嫌弯勾了不吉利,说:弯勾了弯勾了地叫连水库大坝都修不直。所以给起了个大号,叫李栋梁。好家伙,栋梁!有这样的栋梁吗?没当栋梁先压弯了,也就是个弯椽子,弯烧火棍,弯……他们拿我凑笑话,姑娘别笑……大号是起了,可没人叫,大人小孩还是弯勾了弯勾了地叫,这,哈哈,在全国蝎子巴巴独一份,省得重名!你问户口上叫什么?不知道。生产队的工分本别人都写名,就我特殊,打个勾作记号,打勾的没外人……反正爱叫什么叫什么,反正我也当不了饭吃。”
“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会出气儿的都在这!说蝎虎点,家里连耗子都没有,早饿跑了……”
弯勾了吃了馒头,百里玉妆又递给一个,弯勾了说:“姑娘,不吃了,剩下的我拿着。别见笑。”
弯勾了抽了口烟,从皱巴巴的嘴里喷出一口烟雾,没等把烟雾喷完猛烈咳嗽起来。见咳嗽不止,百里玉妆上前给捶背,并端水让他喝。他抹了把鼻涕眼泪说:“我看你俩面善,是好人,不会笑话我。我平时躺在炕上望房箔,没人和我说话。要说话除非上妹妹家去,妹妹也是个苦命人,老爷们叫小日本杀了,她拉扯个孩子守寡……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人穷是穷却有股臭拗劲儿,虽说是实在亲戚,妹妹那娘俩待我很好,我还是懒怠去,到那总觉得象求帮,要饭。不假,我是有点见外,臭拗。其实她家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只是比我强点,能混口粥喝……说到吃馒头,别笑话,现在连馒头是什么样的都忘了……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别说种麦子,连种玉米都不好好长,秋天能收出种子就知足了。没水!种不上地!等有水了就是发大水,把庄稼连根挖走,卷到沙河里!上边号召学大寨,把人聚到一块修大寨田,大寨田倒修了不少,没水,种不上地,修大寨田有什么用!还是老办法,在石头缝里刮土,东种几棵西栽几棵。地很少,地块却很多,多得数不清。有人说什么来着……噢,‘盆一块,碗一块,帽子底下扣一块’。真的,帽子底下扣块庄稼地并不新鲜。所以,上哪吃馒头去?记得密云水库吃散伙饭,上边说我们修水库有功,宣传队的大美人吴美霞,评剧团的小花旦,大长的驴脸,并不好看……吴美霞在大坝上发毛巾,给能挑土篮的披红戴花。我说得太罗索了,啊,对……那天中午管了顿馒头,每人两个,不够的照样啃窝头。
2
“水库散伙了,我揣着喜报,还有舍不得吃的一个馒头高高兴兴回家,寻思我的小闺女――那年三岁――说不定多乐呢,让她见识见识馒头是什么样的……还有肉,那天吃的粉炖肉,手指头肚大小三片肉,一点不瞎说……舍不得吃,夹在馒头里,用白毛巾包着――大美人吴美霞发的。”弯勾了原本灰暗哀怨的眼里忽然放出异样光彩,但很快消失了,“临到家,老远望见我的两间房,那时房子东倒西歪还没翻盖……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走近一看,猪圈塌了!院里长了半人高的草!窗户门都敞着!一进屋,人伢狗伢全无,破炕席上有个兔窝,一只母兔子见了我用血红的眼睛盯了一下跳窗逃走。兔窝里还有几只小兔子,小兔子挤作一团,直哆嗦。我寻思,这娘俩准是找我妹妹去了。没别的亲戚,除了妹妹家这娘俩没别处可去。等赶到妹妹家,妹妹说娘俩刚过‘五七’。不是‘五七’干校的五七,是说人死五七三十五天了。怎么死的?饿死的!妹妹听好心人报信赶到我家的时候孩儿她妈眼睛已经生了蛐。孩儿还有口气儿,枕着她妈的腿。抱起来想喂口米汤,可远离村子,上哪找米汤呀,谁家趁米汤呀……一抱起来就断了气!饿死的人浑身膀肿,膀得溜光铮亮,身上一按一个坑……人死了,生产队没通知我,村里人饿死的饿死,逃荒的逃荒,剩下的人也都饿得东倒西歪,浑身膀肿,谁去通知呀……再说,我家距生产队那么远,生产队的人轻易不到我家来,等发现死人晚八春了……妹妹用炕席把娘俩卷在一块,抬进猪圈,推倒圈墙,草草埋了埋算是娘俩的坟。为什么非得埋猪圈?埋猪圈不用刨坑,刨坑,谁刨得动呀!找人吧,找谁去!还是埋猪圈好,算是一家人……当天我又把坟修了修。埋猪圈正合我的心意,可以守着这娘俩熬日子,好歹是一家人……我把那个夹了肉的馒头、白毛巾,还有立功喜报都埋到坟里,叫闺女尝尝馒头的滋味儿,白毛巾给那娘俩擦脸;立功喜报么,告诉那娘俩,我在外边好好干活来着,没丢人现眼,修密云水库有我一份功劳。我把几块奖章也搁在这娘俩身旁……我没当过兵,只是抬过担架,从北京郊区抬到东北,从东北抬到张家口……我抬担架可是好手,不是吹……抬担架距地面近,伤员掉下来摔不着,不然怎能得奖章呢,当然了,那时腰还没这么弯……
“我若在家说什么也不能叫那娘俩饿死,没吃的逃难呀,逃东北呀,逃‘大鼻子’那去呀,人家逃难的都活下来了。孩儿她娘是个残疾人,从小得了小儿麻癖症,皆因残疾才嫁给我弯勾了,好人谁嫁给我!她上不了山,若能上山可以挖野菜,捋树叶……她死的时候身上已经摔坏了,准骨碌山来着……其实我在家也不行,我,大虾米似的,又特别能吃,这辈子没大吃饱过……年纪轻轻腰就弯了,也是饿的。你想啊,活计累,常年吃不饱,腰不弯才怪呢……你说现在怎样?照样吃不饱!每年开春家家断粮,我断得更早。如果家里有个健全的女人要好得多,女人可以挖野菜、捋树叶,糠菜半年粮么……家里没女人,更何况是个大肚汉,肚子象漏斗……我现在就开始吃救济了。发粮食,每天半斤毛粮的标准,三天发一回;别人家一个月发一回,我特殊,发一个月的粮食怕我几天就吃光,所以三天发一回。到生产队领粮食也不容易,端个小瓢来回跑十几里路……到了开春种地的时候,大家都饿得眼蓝。说眼蓝兴许有人不信,反正我信,饿大发劲儿了看什么都是蓝汪汪的,你们没挨过饿,没这个体会。真地蓝!还冒金星!种地的时候,生产队长怕大家吃种子,种子全拌了农药,拌六六六粉,其实拌也白拌,大家照样吃,偷偷抓把种子在棉袄上蹭蹭揞进嘴里。吃花生种好嚼点,吃玉米种牙口不好的真嚼不动,嚼不动就放在嘴里用唾沫泡,倒着个儿,设法磕成两半,生破勿烂吞进肚。没人好好干活,干活是为了挣工分。最好的劳力干一天挣十分……十分值多少钱?前年两角,去年一角,今年五分――倒码!就是说,干一天活要向生产队交五分钱。当然没人交了,没人有钱。那,为什么还要干活挣工分呢?生产队分粮食是按工分加人头分的,不干活分不到粮食。会计说我欠生产队二十多块钱,要我还,我说看我值不?把我寄放个地方,我正想去北水圈避风呢!北水圈?县城外有个北水圈,修城墙的时候取土挖的大坑,是个大水泡子,旁边有个看守所,专圈犯人的,此地人说上北水圈就是进看守所……把会计噎得直哏喽,差点没背过气!这回我明白了什么是穷横,人,越穷越横……
“我看二位面善,是好人,瞎嘞嘞一通……姑娘,别烤了,我都拿着,回去给我小闺女吃……我经常做梦,梦见我的破缸里盛满了粮食,每天端碗糨糊糊的玉米粥吃个响饱,哈哈,姑娘不知道响饱是什么意思,响饱就是打饱嗝,打出响来……生产队发本红宝书,要求饭前高呼祝愿,可是饭在哪?三天发一斤半玉米,我连皮儿带脐儿一天就吃光了,还得……哪有精神高呼……运动运动,大家最大的实惠是盖了砖房,劳力多的人家实惠更大,拆的砖更多。后来上边发现拆长城不大对劲儿,下令禁止,可是晚八春了!再说呀,上边忙着夺权,原来有权的靠边站了,有谁肯管?老百姓也贱,集体劳动就磨洋工,破‘四旧’就拆长城……拍良心说,拆长城老百姓不心疼?祖祖辈辈在长城脚下住着,千百年来没拆过一砖一石呀!现在为什么要去拆呢?一来有上边撑腰,二来大家想:人家都去拆,偏你不去,是不是缺心眼儿?兴许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呢,到那时不把肠子悔青了吗?老祖宗的东西不拿白不拿!这和老百姓过日子一样,日子过落套了,油瓶子倒了没人扶,各拿各的心眼儿,把一个破大家子拆散太容易了。你想呀,干一年,倒码!白干了!不就成了杨白劳了?我么,是弯白劳……姓李不假,却不是栋梁,弯白劳!”
弯勾了说得激愤,当说到“弯白劳”时却乐了。百里玉妆也觉得可乐,给弯勾了装袋烟说:“大叔,慢慢说,说说话心里好受。”
“真是个体谅人的好姑娘,我那小闺女若是活着也能到生产队劳分了,每天挣三分,我没那个命呀……我说话碌碡打墙石打石(实打实),从来不说瞎话,经得起调查。从前打日本、打老蒋,说要过上好日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可这么多年了越过越穷!五八年搞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有一阵子是吃饱来着,当时有句口号叫做‘放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干活’,大办食堂,大家足吃足喝,一下子把粮食吃个溜光响净,就喝粥,粥是越喝越稀,大家编个顺口溜:‘一进食堂门,稀粥一大盆,盆里照进碗,碗里照进人’。最后,连稀粥都喝不上了,就搞瓜菜代,吃玉米骨头,薯秧,树叶,就开始了浮肿,死人……过去,扛活、租地那年月,进腊月家家蒸几屉粘豆包,有的还杀口猪,置办年货,如今可好,粘豆包?粘掉你大牙!一年到头看不见荤腥,家里来客人还得爬山迈岭淘换点油,用筷子头在锅底抿,磕打……”
李瑞珍一直听着弯勾了的话,对这种情况非常熟悉,耳朵都听出了老茧,说:“大跃进提出一天等于二十年,超英赶美,砸锅炼铁,搞小土群,深翻土地,一 亩地能打几十万斤粮食,好象铺了金桥明天就进入共产主义。人象中了邪。跟信教一样。倒霉的还是老百性……”
“哪里是金桥,我看是断桥!”弯勾了沉吟半晌,“多亏有个妹妹,她住栗树沟,姓赵。”
百里玉妆很奇怪,问:“您姓李,她姓赵,这?”
“我俩同父同母,因为家里穷,她刚过满月就过给了栗树沟老赵家,换一口袋红薯,这在农村不稀罕……她是个苦命人,现如今她有块心病,儿子二十七八了,就是说不上媳妇。我这个外甥可是百里挑一的,不是当舅舅的夸,尽可打听;初中毕业,复员军人,共产党员,模样好,细高挑儿,仁义,孝敬。给介绍不少姑娘,可一提穷气冒老高的栗树沟,姑娘就撇嘴,好象她们是金枝玉叶,你说气人不!依我看谁找这么个婆家谁烧高香!”
李瑞珍笑着说:“大哥,她们没那个福气,等以后我给找位好姑娘。大哥,你妹妹常来看你吗?”
“看,每年有那么几回。她口挪肚攒省出点粮食,打发外甥送一把,顺便把破衣裳拿去洗洗,补补,入秋送拆洗的棉衣棉被来。外甥勤快,帮我收拾这收拾那,门坏了修门,窗坏了修窗,炕烧不进火就脱坯搭炕。对了,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外甥带他们村的民兵突击修理的……他是民兵连长……”
“大哥,他叫什么?”
“李梦生。梦生,妹妹怀他的时候,妹夫让日本鬼子杀了,妹夫是抗日的一个团长。等外甥出生,他爸爸死半年多了。妹妹为了纪念孩子爸爸起名梦生。其实我妹妹也是抗日英雄,远近闻名。”
“大哥,李梦生父母叫什么?”
“父亲李子朋。死得可英勇了。”
“知道!李子朋!”
“我妹妹你也应该知道,人家都叫她外号,哈哈……我们哥俩好象没名没姓,都叫外号,她叫花大娘……”
“知道知道!全县人人都知道。不过,我可知道她的名字――赵栗花,对不?”
“对!”
“抗日的时候,她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媳妇。现在好穿花衣裳,夏天穿大花裙子,是县里的常客,见了男的叫大侄,见了女的叫大侄女。”
“我当哥哥的说话兴许口冷,我看她疯疯癫癫,见人先递烟卷,也不管会抽不会抽。”
“是啊,丈夫的牺牲对她刺激太大了!”
“我这个傻妹妹,装刚强,她呀,用得着那句土话――冷了迎风站,饿了腆肚皮。军区首长、县武装部长、县长,好多当大官的,有的在北京,有的在上海,都是我姐夫的部下,人家有时来看她问有困难没有,她说没有,从不向上级要钱要物。不要也可以呀,把儿子安排出去吃点官饭呀,不!生让儿子打光棍!活气死人!”
李瑞珍说:“一年没见到她了,不知现在怎样……”
“能怎样,守着儿子穷熬呗!唉,不说她了,生气!耽误你们不少时间,来,我帮你们搂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