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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热度 3||
—— 点赞散文集《漫生活》
抱峰
我手擎一只青花瓷大碗,就像捧着秋日岭南孩童的脸颊,那肌肤,凉森森却又温润淳朴。碗里盛着抒情、叙述、哲理佳肴,风味独特,牛筋一般很有嚼头。这大碗从选料到脱胎到描绘到烧制以及菜品的慢火小煮无不出自一个人的辛勤劳作;烟辣气息尚扑面而来。噢,这不就是民窰精品么!
——读了散文家李家淳的散文集《慢生活》油然生成这样的印象。
李家淳成长在跨世纪民族复兴的阵痛和初创期。自幼喜读课外书籍,跟随父母经营几亩薄田,后来到深圳谋生。由于边远山区客家人较为牢固的民族文化生态,造就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面对激变的尤其欲望与欲望交换的社会环境很不适应,可又要混迹其中养活一家老小,万般无奈。业余时间经常到郊外散心,对世界名著爱不释手,钻研书法,听中外名曲,与灵感为伍;恬淡的生活态度,放慢的生活节奏,求得厚重的生活积淀——用汉语自由构筑立体的镜像,从而,人与社会深沉的婵变清晰可见。《慢生活》一书首页引用了弗兰茨·卡夫卡的名言:“你没有走出屋子的必要,你就坐在你的桌旁倾听吧,甚至倾听也不必,保持完全安静和孤独好了,这世界将会在你面前蜕去外壳,它不会别的,它将飘飘然地在你面前扭动。”从而止水深澜的文学创作态度和方法与卡夫卡有着某种契合。
我偶尔也编织松散的文字在网丛晾晒,但不敢归类散文范畴,勉强列入规定的“杂文”、“随笔”栏目。若较真,散文是什么,怎么写,一问一尬巴嘴。从前,凡李家淳发表在文学网站上的散文,包括成集出版的《私人手稿》,我是见一篇读一篇,拍案叫绝,而绝在哪里,并没去多想。以后就如马航客机“失联”了,一晃四年。其间他的散文建树多多,经常在全国性文学刊物如《散文》《文学报》上露面,全国最佳散文集收入了他的佳作,此外还获得过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我在仰视和懵懂之余,翻开他的第二个散文集《慢生活》,希图顽石开窍,然而嚼不动牛筋最里层的脉线,只能生破勿烂。
姑且挂一漏万抄录几段《慢生活》的文字供诸君品评,并帮我释疑解惑。而更重要的是抛砖引玉,群策群力,继承唐宋以来的散文传统,为现代散文的繁荣造势。
150-151页:
母亲打开光明的出口。
母亲用汗水交换活着的尊严。
我的听觉天生敏感,还在娘胎,耳朵就懂得打探消息。记得那天,我折腾了很长时间,刚想休息会,就听到母亲心脏跳得厉害,“怦怦怦”,接着是血脉的颤音。母亲身体的抖动由内向外幅射,节律分明。我隐伏在一个迷宫里,被电波似的暖流挤压,身体失去了安然和平衡,我需要救赎——黑暗和迷茫中,母亲打开一个出口,有微弱的光照投射进来,将我吸附。我被某种力量推搡到了通道尽头,置身在阳光……我像一只小狗崽,蜷缩在被子里,小手乱挠,小腿也乱蹬,哭声像羔羊那般“咩咩”地叫。三个月里,我醒来就咬住乳房不撒。可是奶水少,饿,使我整天哭闹她急得掉眼泪。准确地说,外婆前脚去世,我就后脚出生,中间隔了两天不到,我在母亲哭声里早产。
迟缓生长的身体,到五岁那年,终于学会了走路和说话……就在那间厅屋角落里,摆了硕大的石磨,粗麻绳挽在磨具上。母亲夜里弯腰推磨,磨豆腐。“硿硿硿”,研磨声沉闷、粗粝,碾压着时间;豆浆汩汩淌下水桶里,像黏滞的日子……每天,她挑豆腐桃子沿村叫卖,用廉价的汗水兑换活着的尊严……追随母亲的身影,我四处晃当,像个野孩子。
134-135页、140-141页 :
年幼无关生命的游戏。
抗争之后命定的结局。
现在,我要说说一个少年伙伴。
那是一头黄牛犊……鼻孔上光溜溜不穿牛拴。除了偶尔被我用竹梢撩一下屁股,说它几句,信条和规矩对它毫无作用。它沉溺在游戏中。在邻家,有一只上窄下宽木制鸡吃盆……牛犊竟然对雏鸡好奇,把脑袋伸向盆内,拔不出来。这个结果使它慌乱。它狠甩着头,不辨路径地狂奔。一脚踏空,它摔下沟坎,木盆也被摔得粉碎。小鸡们惊动未定,望着牛犊发呆——这是无关命运的游戏。
……
从一只牛犊到一头耕牛,这是抗争之后命定的结局。起先,拒绝规定路线。它弯腰、踢腿、扭臀、嘶叫,甚至破坏牛轭,在白水田里狂乱奔跑。挣脱的结果是纷至踏来的鞭笞……反复的教训中,黄牛学会了做牛的道理。做一头耕牛,就是做一个低眉俯首的奴仆。它的处世哲学,是把头颅低到尘埃,才能活在这个世上。
黄昏前,母牛被社员瓜分精光——我远远地注视了一个下午。我没有勇气靠近。对于乡村的饕餐者来说,生产队的墙根下,刚刚经历了一次欢乐——我却从腥臊的空气里,嗅出肉体溢出的悲情。
121-125页:
生存下去是永恒的主题。
另一种生活正在重建。
稚童无知,捧来溪水灌入巢穴。像一个遭遇外敌突袭的国度,顷刻间,群蚁陷入动乱。被淹的出口处,蚂蚁呈难民状四处流散。骚乱过后,地上凋零着一些断肢残腿——那些痉挛细长触角,扩大着灾难的倍率——蚂蚁部落似乎经历着行将毁灭的历史。
……时间过去很久,“蚁后”和“工蚁”一直守在被毁坏的巢穴外,我们无法获知其中隐藏的秘密,或许,它们像废墟上的国王和将领,正在作出种种复兴和重建的打算吧。那些原本逃窜出去的蚂蚁,此刻开始顺原路返回,集结在“蚁后”周围,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拆不散的部落……生存下去,这是蚂蚁们唯一的且是永恒的主题。
……后代们几乎全部外出打工,田地荒落,山上的树木被毁得支离破碎。留下几间老房子,孩子们都不愿回去……贤明呐呐地和我絮叨着,那只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地面。地上,几只蚂蚁正大摇大摆爬过他的脚背,往墙根列队而去。一种村庄史开始尘封,而另一种生活史正在重建,我们深处其中,遭逢着所有的幸福和忧伤。
这是一首生命的赞歌。无论写人,写蚂蚁写牛。
散文作为一个文体,离不开用语言形象表现社会生活,紧紧把握人性的主题。上述文字鲜明地表现出了文学的基本特征。
但散文有其独特的个性。正如在《慢生活》“从现实到灵魂的过渡”篇所指出的那样:散文的伦理流派纷呈,“从个人旨趣来说,我倾向于俯察大地,探究生活内核与个人心灵本质的散文格调。”(99页)亦如梁实秋先生所言,“散文是没有格式的,是最自由,同时也是最不容易处置的。因为一个人的人格思想,在散文里绝无隐饰可能,提起笔便把作者的整个性格纤毫毕现地表现出来。”(99页)据此,如果不见笑,鄙人斗胆对散文的个性作这样简单描述——情骋笔真,自由挥洒。情是艺术理念及其外化,是作者掩饰不住的心灵本质。自由是情的自由,人格思想的自由。情的驰骋拉动散文上坡下岭,蹈海翻江。
李家淳说,“‘写作是作者对命运的承诺’。譬如这样的夜晚,写作者摒弃了物质的羁绊,剩下精神,游历在漫漫荒野中——时间、空间的荒野。荒野点亮一盏灯,世界在混沌中趋于明亮……一切的肤浅、轻贱、庸俗、无聊、炫技行为,关写作何事?”(22页)这里,他对自己的思想人格也就是心灵本质坦露无遗,正因为如此,他笔下的众多人物,贤明、母亲、妻、罗正权、三胖和显、杨子和清子,包括蚂蚁、牛,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写得那么情真意切,栩栩如生。那些乐天泒的打工仔春节回不了家,竟然在集体宿舍集体大哭,催人泣下。而写人、人的命运是他的强项。可以想见,他是与众多人物一起生活,或哭或笑,或悲或喜的。他柔弱的胸怀拥抱着地位卑微而又精神崇高的书中人物——大地的精灵,文化的根基,民族的脊梁。
李家淳说,“散文,是个体的精神搭建过程,是内心的梳理”。当然,这个搭建和梳理是用语言进行的,所以,可以理解为散文语言的搭建和梳理。而整个过程“诡异无形,难以捕捉”,就要求注重“那些隐藏着的语言,以及语言背后的东西”——这在他的散文中贯彻得很自觉,很充分。以上述引文为例。胎儿在迷宫里“打探消息”,“我需要救赎”等已经是成人化的语言。他舍弃习惯的任何人都能想到的用语,信手拈来,比比皆是——“信条和规矩对它毫无作用”“反复的教训,黄牛学会了做牛的道理”“把头颅低到尘埃”“嗅出肉体溢出的悲情”“辗压着时间”“像黏滞的日子”“时间、空间的荒野”等等。也就是所谓“隐藏”的语言。牛犊和母牛的兴亡,蚂蚁部落的灾难和重建都隐喻了人与社会,贤明等人的命运宛如中国农民的命运。这就是语言背后的事。这样的叙述含蓄,生动,耐人寻味。追寻隐藏的语言和语言背后的事可以帮助作者开掘语言的潜力,揭示人与社会的本质特征。相信这样做了,都将从中获益。
李家淳很注意散文与其它文体的区别,极力发挥散文独有的行文气势。但也离不开对其它文体的借鉴,有时散文就是自由诗,像小说那样强化人物性格,像骈文那样词藻优美以至对偶。这些,在《慢生活》里可以清楚看出脉络。
这是学习心得的简单叙述。避免不了收稻混稗之嫌。可是自认顶回一箩稻种。
(2014年10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