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书
抱峰
我吭哧吭哧爬山,背着妻。妻是永动机,提供强劲动力,从不间歇。不知世上有谁更幸运。
假如写首小诗打印出来放在她的枕边,央求过目,她也会扫一眼,扔下一句话:“你根本不会写诗!”我便发懵。《雪落轩辕台》的大体内容她是知道的,但早已盖棺定论:“白费劲!怪物,可知道周围的人对你怎么看!”我则愤愤然:“首先是自己对自己怎么看!”她进而否定我作为人的存在价值,挑战容忍底线;如果正赶上写作焦头烂额就像凶狮吼叫。心想,可惜你这个大学中文系毕业生了,容貌和才学那么出众,竟会这样!越是反对越要证明给你!
她也有松扣的时候,主张给报刊写这点小东西,说某某不就是这样的吗?挤到旮旯,不得不亮出讳莫如深的底牌:社会资源,不能浪费!
背上的她下力推,现实而具体而持续而毫不含糊。
我是个百灵鸟,沾枕头就着,凌晨准醒。她是个夜猫子,看电视可以练打盹功。
不想骚扰,眯眼打腹稿,偶得佳句就在她大腿上试写。她照睡不误。慢慢地,胆子大了,猜测或许能够起到催眠作用。正是这样:身旁一只摩挲毛的小猫齁齁入梦,体味着某种特别的人生。
在妻的大腿上写书,开始叫腿书。查《辞海》,股俗称大腿,后改称股书,可能更沾文气。写股书捎带温习了书法;十年前练过一年草书,业已笔枯墨干,而写股书居然记起了那些简捷曲连的字型。她并不知道葫芦里装的什么药。牵强地说,股书的前前后后不就是道、心、言、文的文章形成过程么,而且重复使用,不留痕迹,相安无事。好笑。
夫妻要为对方留些自由空间。空间要去争取,契合。她似乎渐渐明白。
她一切为了我好,嗔怪:“点灯熬油,照镜子看看老得多快呀!”我嘿嘿一乐:“没了兴趣没了奔头,老得更快!总不该逛大街看潮女,出入秦楼楚馆吧!”
看来,这美妙的股书还得写下去。
她同时是我的语言库,调出地方词语、矫正错别字十分便利。只须觍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