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说过老娘年轻也漂亮。有当年淮海路蝶来照相馆挂了半年的头像照为证。问她要来着，不给，怕我将她博出去。于是我不开心。记得小时候要啥给啥的，为何变了初衷？拿文章挤兑她，非得让她拿出，她的照片不留给自家儿子留给谁？

世上不承认老娘漂亮的有两位：我的父亲和小娘。我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娶了我娘做妻子的那位。他不承认老娘漂亮，也是醋碗里添醋，一码子事。小娘就是那个替我养了两个儿子的，手里抓着权杖始终不放的那个人。她说老娘不咋地，因为怕在我家里失去自己昔日容颜的亮丽和如今权杖的光芒。说白了，有光没光也就是镜子照我，我照镜子，亮不亮照不照里外也是一码子事。人咋就不明白呢？

来美前就弃笔然后渡洋了，八九年被风吹的。不过我是没雨没风的，是被吹的。一领秀叶愣是飘来做了种子。

来美国后，酸楚甘甜多多。无非是活生的生活，生活的活生。碰到有了心思的时候，照样找笔，东一锤西一棒地打翻生活的所有，一字字，一句句地串在了书信里，寄到上海父母的手里。

工作再忙，我的旧习是每早得有一个小时或多的清静，坐在书桌上或写信，一般千字到万字不等，千篇一律地报喜不报忧；或日记，通常几百字，报忧不报喜，写下常人不知的心思，比方说哪个老外欠我多少账单就是不付，等等。如此这样，十多年下来怎么也写了有十几万字。

上网了，掂着早年的“预计”，开始问老娘，以前让你替我按日期编排的书信是否能一起寄给我。那是我早就一点点准备给未来写东西的真实可靠的素材。对过没声音。几番追问，引来一阵阵奇怪却又爽朗的大笑：儿子，妈妈搬新家烧了一部分；家里重新粉刷丢了另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想来也和前面那些文字一样不过是有事没事的叽歪，大前年你给我那套家具搬过来时一把火烧了。

我。。。。。。？嗨！好像都是我的错。

给她说，你也是高级知识分子了，没事可以烧钱，却不可以烧“书”的啊。我十多年的积累你就一把火？非得把你跟秦始皇串在一起游街。

罪过啊，罪过！欲哭无泪！

仗着自己是老娘，她说，我也不让你写我，烧了也好，省得你上网瞎掰。

她不知道，上网容易下网难。我都不知道何时那里下网。从网上下，还是从心里先下？还是折断了笔和心思，一起下？

焚信坑子如此，也是没得话讲了。

老爸走了，没人罩了。上有老娘如此，下有妻子这般，吃勿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