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周末的空旷，不感寂寥，因为这无私的空旷容得下一切暂据的零散与稠寞然后依着平缓，一展心绪之情致。

脑中无声的景象，非常地清晰，我却一下子找不到文字的头绪，用来与说。

苏格拉底、面相师；贱民、智者；贺拉斯、尼采；自由、荒诞；辩证机巧、舆论诡谲；如此等等，为什么都拥有大批的承继者？难道以人为本的人世真的只是一场没有裁判的瞬间过程，让死人无语，让活人纠结？

这是我今晨想说的事吗？好像不是又像是。转个角度试试。

曾经几次说起过，我们年少时段里，教育的简朴和停顿。这是今早在阅读一部哲学论著时读到一个约是年轻人的感悟时顿生的想法。那位读者是偶尔读到那部哲学书籍的，实话了也说读不懂。一段时间里，他老是揣着这部书的一些提及绕不过了想，最后说，多少开始明白点了。我，作为一个曾经者，是非常理解这种感受过程的。

大约在15岁左右，我开始对西方更为严谨的词法及结构的论述感兴趣了。对我最初影响巨大的书是意大利作家乔迈尼奥里的《斯巴达克斯》。而其中对我影响非常巨大的两个重点是，斯巴达克斯在与罗马军团一次关键决战前，对所有起义者的演说；其次是欧式传统浪漫的、他与贵族女子范莱丽雅爱情故事的美丽和高贵。要补充说的是，这类爱情近乎套路的构造，在西方诗歌、戏剧和小说里是屡见不鲜的，但整全地在阅读中去面对它，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无意间，这是否为我在这两方面的人生观产生了我并不能猜测预见的后期效应当时我是不知道，如今去看，影响肯定是有的，而这个影响不是将我拖出家门，开始四下里寻找那份美丽和高贵的现有版，而是，它更生递进了我的学习欲望和见识。

可以说，那位读者和我两个方式无论发生的前提、背景和意识程度如何不同，方向还是一样的：即，通过有层次级别的阅读，为自己打开一扇新的门，走进更广更大更深的人世经验过程中。

现在再读哲学类的书，不会像当初那样感到吃力和困乏了。那不是说都懂了，领悟了，业已通达了，其实不过是自己在认识上进了一步了，而这一步很是了不起，因为你的理解和认识，对于知识的消化和运用不再虚白空浮了；你能又一次在一个全新的维度上，阅读更加生动、丰富、美丽的人生过程了。

对于事情的理解除了有初始教育过程的开拔，还得有一个整全的社会教育机制为你提供的一级级台阶，供你趋上。一个人，如果有幸走完这一全过程，无疑便是幸运的。我们？我们就是批幸运的倒霉蛋。怎么说？

先说倒霉吧，自然灾害时生、四清运动里长、文革时停学之后又读了个什么七年级、接着被锣鼓和口号声送去“修地球”。。。。。。够倒霉的了。还说幸运是因为，国家掉转了算是很快的，先是“复课闹革命”同时“生产闹革命”，被打乱恶化停顿的一切唧唧嘎嘎、呼哧呼哧地重新开始运转了。接着便是，好坏完成了“初中教育”（我们那时没高中，合在一起是四年）。还记得“四人帮”倒台两年左右后，高考恢复了。

其实呢，大学重新开始源于给上海机床厂的一道最新指示：“走工农兵上大学的道路”！（又称7.21指示，后来的大学也于是被称为7.21大学，7.21大学生即工农兵大学生）等于是号召全国学习并跟进，此真是，春雷一声天地响了。这该是发生在1972年吧，因为好像我记得，当时半夜里我父亲收到指示，立即带领全体组员去机床厂的厂门外墙上，用红色仿宋体写下了这个最新指示，随后原班人马拨转头，又回机械学院（现理工大学）的大墙上，一般写下。

大学教育重新被开启其实还要早，因为1971年下半年左右，我父母工作学院的全体教职员工已经开始在“废墟”上动笔撰写新的“教程”了。那时是没有所谓教育体系的，全乱了，新的动向不是很清楚，新的教科程序也不稳定，只好让各位教师“分门别类”、“各自为政”了去书写教育提纲，然后汇总到教研室，最后经教务处整理审核批准，再交学院印刷厂校准付印。

首批的工农兵学员都要走过群众赞同、单位认定才能推荐的。推荐前，单位档案处会派专人去被推荐生的原生出派出所或学校调查核准个人讯息。帝富反坏右被清除出名单后，还要看政治及阶级觉悟，好的才算够格的，才可以被推荐，才可能去大学。那时，也有事先统考的，要求极低的那种，等于是走过场般的应对。和我一起长大的堂哥，自家这条线本来就差，母亲那头还是浙江和海上的“巨富”，立即就被枪毙了，让他抱怨终身了。我是赶上八十年代的“正宗高考”了。所以，倒霉蛋前头加上两个幸运的字，没毛病。如今经常还会默默里叹息的还是，多少如我比我还优秀勤奋努力的同时代人，没有了上大学的机会了。

“修地球”的阶段里，我们没什么可以读的。三报一刊是所有（解放日报、文汇报、解放军报加红旗杂志。新民晚报还没重新登场）。如何通过读书来教化自己呢？找几个有点书生气的同伴一起聊，聊得也是半拉子不像，半瓶子不全。徒增个趣味而已了。倒是留着了一口气，静待春风吹大地。

以上是个“简述”，粗略地描绘了我们这代人当时读书的景象。唯一也许可以补充的是，有部份的教育来自于家庭，或家庭所处的环境。我们都知道，生活环境也会形成氛围，天天以其中的多重细节及出演并影响一个人的直观及感受。从小受到了良好的关爱和培养是一说，从小没有得到关爱和呵护是另一讲，却往往会沿着两个不同的路径，以不同的方式及演化，做成完全不同的结局。说得就是这么个普遍存在的现象，尽管这个现象只能用基本如此，约莫那样来形容。

读一些精致的大书而非浮躁的飘乱，其实是为自己建设一个个可以上进的台阶。在诸多大书里去选择读物，我只有基本的两个取向：读横度广博直述节点极其严谨和富有机理的东西；读那些“向心”的力作。“向心”是种取向，更是一种对待自我的方式。一个人是否正直、纯粹和执着于正道，便要从这里开始的。以前说过，只有公平诚挚地面对了自己，才能面对和言说其他的。也为打动人？那就从首先打动自己开始吧。

如果没记错，1874年乔迈尼奥里写下了《斯巴达克斯》，1888年尼采写下了《偶像的黄昏》，2020年，一个在回望里从模糊了的景象中重新看清自己的我，开始了一种怪异的零散，试图在一轮轮暂有的片刻清醒里，确定自己的站位。

没想到，书写到此，笔头转弯了，没有按照原来的意识去说平庸的现代教育里耽搁掉了的自我认识，也没有去讲暧昧的平庸和匆忙的势利，相比本质，那也都是些不得要领的零碎，只能偶尔取来，用作对现象的描述，不能用来提升后走路的了。于是，少说或不说也不错。

昨晚一个同岁的相识来了个电话，先讲了下我拜托的事，随后聊起了如今的世人和世道。两下里都非常感慨，感慨世人慌乱的匆忙及对自我认识、自我约束和自我规范的轻视。那人的公司里，我结识了三人，她们在外表和内里都有着相同点，优雅、柔缓、善于聆听和为人着想。我把这种内外合度的均衡叫优雅。在单个人身上见着现如今已是难得，在偶尔的碰聚里看见如此三位一体齐刷刷的整齐，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末了二人同时叹：世道已变，交友甚难。是感慨，不是忧愁，我已过了忧愁河，已不再介意交友的广博与宽泛，收拢的自己蛮好的，没有亏缺和遗憾。有空呢，再读些书，再品味下早先初期匆忙的阅读里没有吃透的含意，也为自己的生活重新注入新的景致和美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