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山信札：七》

——Mr. Nobody——

这一切都和邻居无关。

载着阳光漿灌的浓纯，一片片地在他眼前摇落；没有雨，风也不大；他睁大着眼睛一片片地去观察，几分钟后，那些犹带红黄的枫叶变成了模糊的布景：微微晃晃里，印象出油画般的启示：冬天要来了。

谁都不知道冬天接着秋天进入季节真正的理由，仿佛中冬天该是那样到来的，即便是研究气象的科学家，也没拿这当回事。至少，两千三百年前植物学之父提奥夫拉斯图涉及了气候全部是为了喜好归化入类后一次学识的过程，顺着柏拉图充满哲性的手指，成了亚里士多德指定的学派承继者。

窗外，一片片的飘摇持续着，没有停下的意思；屋内，时钟滴滴哒哒机械地走着。他试图从观望里走出来，在景象和时间之间找到自己。这样的侧转里，他觉着了累，于是坐在了钢琴边那个粉红丝绒的单座沙发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随着那个机械性无变化的响声去定格窗外的摇落。他想，每一叶载着阳光色段的叶子，能否摘取每一秒时分的片记，在无声落地前，带走一份各自的时间。就这么用心慢慢去数着挂钟的滴答，刻意替每一飘枫叶送去了各自一秒的时间。他睡了。

梦睡里，一幕白纱游来又飘去，他平躺在一室的半空里，感受了从未有过的安详。梦轻轻地告诉他，这是段时间的渠道，美得毫无内容，却让人感到无比地轻松。一股惬意慢慢升起，是肉色的，带着一股他从未经历过的香气。他试图在所有和他有过那种经历的女人身上找到影幻，从中提取可被用来参照的依样。可是那个意感和色味显得如此轻虚，以致他用尽了一切的方法，都不能靠近，更无法获取。开始在半空中坐起，向远离的别过伸出了双臂，一切都不见了，只留下一组只有梦才能听见的笑声。

他醒了。

朦朦间他觉得曾经为窗外的飘摇和屋内的滴答找到了连接，他无法确认的只是那个程序的形式，也不知道如何去用数字座标出那个梦觉具象这段感同身受的经验过程。

落叶无尽地在飘落，时针开始向正午靠拢，没有了斜射光线的干扰，眼睛开始变得舒适，室内外光线的反差在最无人工辅助的状态里，显出了最靠近真实的融洽。这样的变化让他苏转，顺手取过早凉了的咖啡猛喝了两口，一线冷澈直贯胃底，唤醒了犹如半睡的肌腱和神经。依然沉幻在那样的经历中，却再也集中不起来混乱的思绪，他试图通过站起身来走几步召回自己该有的意识，可就是找不见意识的方向，难道下午到来之前，只能知觉饿的次感？

就在这般自问自答的间或里，他的眼光碰巧撞见了墙上的那副油画：高卢王维辛格托里克斯骑在白马身背上，面对身着红色经典罗马宽袍的凯撒，不失倨傲地垂下了双手，表现了敬服；凯撒显得无比地宽容和轻松，接受了这份预计中的收获。

他喜欢这幅里昂尼尔.诺耐尔.罗耶作于1899年的油画：画面略带“野兽”的风格，非常地写实。《高卢记》中凯撒本人亲手以优美拉丁散文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纪实于优美、高尚于崇真、翩然于得胜的自在，在这幅油画里重新被体现，音化出四个字：从容，睿智。

凯撒的功绩对于他这位后到的景仰者来说，只在三处：六本为系的战地书记、给退役军人颐养天年的殖民地、完成罗马共和国至帝国转换期奴隶制帝国的基建和进化。

他曾用放大镜试图在这幅不小的油画上，寻找凯撒的眼色和眼光，一直没有探查到。今天，最终在因为失败而退后的较远距离的观察思索中，他懂了：凯撒的金冠集合了高卢的胜利和之后大法官及大祭司的无上称号，全凭那颗脑袋上镶嵌的两只眼睛：从巴尔干直入尼罗河，又在以少胜多的重复里，哼着凯歌，睡入艳后克莱奥帕特拉的怀抱，长达三个月。

三个月是否等同于这个飘零的季节他不知道，又去猛喝了两大口和季节一般温度的咖啡，顺手打开了播放机：由作曲家拉威尔谱写、伯恩斯坦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的《菠莱罗》重新开始在广袤沙漠风成的波状起伏里，以凯撒金冠的名义，缓缓出显。这个早晨将去的片刻里，他第一次动起嘴巴，望着窗外一幕动画的印象，嚅嚅地自言道：来了，来了！雄壮的马队，辉煌的军旗！对了，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