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巷（今又是）

有一友，阔别多年，会流窜，窜到了记忆里，后面还跟着一大串。还乱，乱在光影里，投在脑屏上；看不清楚也抓不上手，水银般地晃。不敢呼吸。

此人姓赵，跟爹妈一样的姓。出生时，俩家里的赵姓爷们对着了眼，都想给这个天庭饱满男孩起个吉利亮堂的名字，却都怕得罪了对方亲家，脑子全部转筋。

爹这块的人呢，务农，想着家里的田，想叫孩子赵田的。赵，拖着个田字，音调上好听还昂昂地上口。赵，通“照”和“造”，大姓名氏多少千年前就溜进了家门，多好的事。

赵家人世代耕种，极少为钱，因为种地有种地的好处，缺什么种什么，今年漏了，明年还能补，只要年景好，笃定的生计。把家里事理顺了，接着就管婆娘的事：把香火也给续旺啰。

田，实在是好，又重要。赵田的名字也很好，大家公认还可以代代相传个心思念想：传下去的是一个家族的家财---土地和土地上的兴旺。

一根筋的心思，简单，从不出差的走势。

娘家的赵老爷们虽然住在不远的京城，也熟知亲家的计较，但地儿不同，想法也不同。

娘家人是靠当铺和钱庄过日子的。民国时期，那可挣老钱了。帮了急需钱的人，也为不断到店铺里来觅宝的人做下了一个不小的仓房。尽管，当出家传物什的人，大多数时间里，出门的脸色不好看，毕竟还是缓了急。赵家人还以为，救了别人的命也是可能的。于是内里不太容易觉得愧疚。不是事的事。

说到觅宝的人，娘家赵氏男人做生意的谱向来是祖传的道道。先问好，后请坐，端上好茶再琢磨；靠得是眼神、心诀和历练出来的准确判断。比如，逢着主大的，得设法往后间层层包裹的檀木箱里引；有几个钱拿不准主意的，也不用去多费心，店铺里架子上林林总总搁着的、擦得锃亮的玩意儿，自己会说话。里面圈圈绕饶的究竟就是一个字：勾。一句话也不说的；至于袋子里没钱跑来瞎侃乱嚷嚷的呢，毕竟还带着人气，赔个笑脸由着，图的是“和为贵”。做的是生意，层次要分明。

钱庄，赵家人向来用简单来处理复杂。不一样的做法：拿进来放出去，赚的是稳当的利钱。投资？地是不买的。松土、播种、施肥、除草，割啊辗的，嫌烦。过程太长，挣不下几个零花钱。要投的话，钱也只有三个去处：买进货，古董为主，放在当铺的货架上。不多，是精品就成；再者就是买入金银珠宝。万一出了人祸，带着跑路还方便。民国时期大多数商人的想法；末了就是购置房产，不掉价。当时，京城西部，陆陆续续地赵氏房产连成了片。看着外孙的模样挺有出息的，是想起名财的。赵财，赵通“照“和”造“。这点上两家背地里对上了。唯一不同的是，姥爷有学问，“照”和“造”之后多加了一份心思，化为一个“兆”字。意思很明白：前“照”是前人的，中间的“造”是孩子的，后面的“兆”倒是要万古千秋的了。

可惜的是，俩家里心思相近却不相同。僵住了。最后孩他娘开了口：田也好，财也好，没了志向终究不成，我的一点意思。还是起名“志”吧，“有志者事竟成”呢。

三天以后，两房赵家人不请卦师，不管风水，也不翻黄历，请来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隆咚哩咯呛唱开了大戏，鞭炮和酒席楞由了三天。

赵志由而得名，前途可欣了。

最近朋友才告诉我，他来了纽约，说是要见我。等我有空了，就去见见这位忘年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