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家公园》6：地之极，美之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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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阿拉斯加国家公园

宋德利 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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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字字贬人肌骨；阿拉斯加，字字寒气逼人。阿拉斯加，一言以蔽之：冷。

我曾乘坐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班机从阿拉斯加上空飞过。受好奇心所驱使，我情不自禁地透过舷窗俯视，试图从高空领略一下阿拉斯加非凡的风采。然而很可惜，只是云海苍茫，目无所见，颇有大煞风景之概。我似乎听到阿拉斯加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钻透云隙，直穿舷窗，扑面而来，令我战栗不能自持，大有高处不胜寒之感。但是我读过《我们的国家公园》中介绍阿拉斯加的文章之后，方才恍然大悟，认识到自己的看法不仅有失偏颇，而且幼稚可笑。

其实，阿拉斯加并非总是一个“冷”字定乾坤。阿拉斯加既能扮作铁面冷汉杀气腾，也能扮作温柔娇娘百媚生，好一似中国多才多艺的戏剧演员，净末旦丑都能演。阿拉斯加的魅力也许正在于此。的确，阿拉斯加和地球上绝大多数地区一样，既有春夏秋冬，也有寒来暑往，只不过四季的长度并非那么平均而已。

阿拉斯加位于北寒带，约三分之一的地区已经进入北极圈，所以一提起阿拉斯加，人们便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最具这一特色的莫过于著名的阿拉斯加山脉，而在这条山脉中鹤立鸡群者则非麦金利山莫属。 麦金利山终年积雪，白茫茫一片银色世界，光华永照，即使仲夏时节，气温也通常要在冰点以下。放眼望去，高崖绝壁，峥嵘起伏，真可谓“千峰万嶂，有竞起者，有独拔者，有崩欲压者，有危欲坠者，有横裂者，有直坼者，有凸者，有凹者，有x者，奇怪不可尽状”。（宋。陆游《入蜀记》）由于空气稀薄，日光所及之处，硕果仅存的就只是山巅飘浮的白云而已。

阿拉斯加山脉的非凡之处有二。其一，山坡上没有森林覆盖，取而代之的是青一色的冰雪；其二，山的两侧缓缓流淌着宽阔的冰川。冰川与冰川之间，?岩耸峙，奇峰嵯峨，陡峭得如刀削斧劈一般无二，而那些屹然突兀，直插云天的锥形石柱，高达数千英尺，实在令人叹为观止。这些都是大自然在数万年之前就已鬼斧神工雕凿而成的杰作。

冰川的历史一般都长达数千年，而冰川里的水也是积蓄几个世纪的冰雪融化而成。缓缓而流的冰川，宛如懒懒蠕动的银色巨蟒，待到陡坡之处，便形成了冻结的瀑布，即冰瀑。

北冰洋沿岸地区，因为终年气候寒冷，夏季地表解冻时，只生长一些苔藓和地衣等低级植物，故而名之曰苔原。阿拉斯加也有大片苔原，但是这里的野生物生命丰富多彩，不仅有别于其它地区苔原的那种单调乏味，更有别于阿拉斯加高山之上那空旷荒凉的世界，其间的差异何啻天壤之别。

阿拉斯加的外围山地，酷似一只只老者的驼背，吃力地支撑着苍穹。山麓地带长满杞木和柳树。状如发辫的河流蜿蜒曲折，悠哉游哉地穿过谷地。河流中宽阔的砾石层突出水面，形成大大小小的岛屿，蓝莓和矮桦点缀其间。偶尔还可以欣赏到云杉构成的醉林奇观，因为这里的树木受地质结构影响，都东倒西歪，犹如鲸吸牛饮之后的醉汉一般模样。

苔原上的冬季漫长而寒冷。从十月至来年五月之间，大地一直被密封在干燥的雪层之下。雪层的厚度一般也不少于三英尺。虽然有些湖泊七月中旬也不能把冰块融化，但有些地方更甚，比如防护极好的空洞之中的积雪，在整个夏季都不能融化。不过对于迅速开花而生命短暂的植物来说，这些冬季残冰剩雪正好可以用来推迟花期，故而使其生命得以延长。真可谓地上需要什么，天上就给什么。面对大自然之间互相理解，互相配合的无私情怀，我们人类除自叹弗如之外，难道不应该从中得到某种启示吗？ 春季的到来迅捷而美妙。冰雪融为水，褐色的大地因此而显露于世，但随后不久，又被一片远看似有近却无的蒙蒙胧胧的绿纱所笼罩。那是低地苔原上迅速生长的萋萋芳草，以及山坡峭壁上刚刚返青的地衣和苔藓。

五月，苔原上成群的驯鹿开始户外活动，经过谷地到阿拉斯加山脉去寻觅夏日食物的来源地。沿途而生的小宝宝，一般来讲落地不久就能跟随母鹿。如有掉队的低能儿，也许就会成为恶狼的美餐，而这些嘴馋心狠的恶狼似乎吃惯了甜头，总是在驯鹿的迁徙季节进行捕食。雄鹿则很少随大群母鹿及小鹿进行迁徙，它们只惯于小群体活动。

七月一到，天是一日长过一日。灌木丛和小树突然之间绿叶瑟瑟。潮湿的苔原草地，长满了矮小的白桦树和硕果累累的乌饭树。点缀其间的柳树，则是蓬松的白絮挂满枝头，与翠绿欲滴的叶儿相互映衬，实在赏心悦目。而在高地区域干燥的苔原上，则是覆盖着酸果蔓，带状的花儿装点在熠熠生光的绿叶之间。白石南纤细的茎儿，紧紧地盘绕交织在一起。浓密的绿苔有粉红色的小花覆盖其上。沙洲被宛若发辫的河流缠绕着，这里是矮小的曼陀罗及匍匐而行的豌豆蔓主宰的一统天下。

用不了多久，湖岸溪边以及沼泽地，则完全被魅力别具的阿拉斯加蔻蒂禾所强占，处处留下状如层层白云般的倩影。随后，多汁的橘红色云莓果相继成熟。不过恰似昙花一现，不久就会消踪灭迹。此时，蓝莓的色泽开始变深，而迟迟不融的雪堆，则为小丛野花再造春天。雪堆边缘的花朵由于周围空气凉湿，结子期要比在别处推迟很久。

秋季的到来和春季一样突然。八月，茂密的柳草为河中的沙滩覆盖厚厚一层洋红色绒毯。而沼泽地的绿草则旋即泛黄。继而，蓝莓、熊莓、水牛莓和矮种白桦，以及其它矮小灌木的叶子，交织成一种色调以红色为主的苔原秋季时装。再其后，柳树和白杨又为之添加了娇艳的浅黄色调。不过，在落日余晖的渲染下，也都泛起红光。

其貌不扬的麋鹿，是鹿类的庞然大物。这时，它们迈着伶仃细瘦的长腿，趟着水，勇往直前地向苔原湖进发。一路上，它们不时地把头伸到水底，贪婪地寻觅鲜美多汁的食物。初秋时节，麋鹿最对胃口的就是桤树。但好景不长，这种树的嫩叶很快便告枯萎。命途多舛的麋鹿不得不另谋良策，以填充辘辘饥肠。不过转眼之间，良辰美景即将到来，那就是一年一度的繁殖期可。每当此时，健角犹在，雄风正烈的公麋，就准备在野蛮但却悲壮，凶猛但却多情的角斗中大显身手，甘愿一战，以决胜负。

随着深秋的临近，迁徙的候鸟群遮天蔽日而来。天鹅排成硕大无朋的人字队形，呱呱不休地向南方挺进。沙丘鹤也当空发出凄切哀婉的怪叫，真是风声鹤唳，情何以堪。此时，各类水鸟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销声匿迹了。但并非所有的翎毛类都要启程远行。娇小的黑顶极地鸟，就依然整冬地常驻此地，而此时此刻，它们一不好高鹜远，二不贪闲偷懒，正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地啄食松子。其它如金鹰、度鸟和喜鹊，也都忙得不可开交。而饥不择食的?鸟，则更是孜孜不息，虽有时难免食而不得其味，但依然贪得无厌，乐此不疲。

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银装素裹，漂亮至极的雷鸟。在变幻莫测的栖息地，雷鸟表现出美妙绝伦的适应性。虽然双翼的羽毛常年雪白，但其它部位的羽毛大都能随季节的更迭而变换颜色。春季里，雄鸟穿上交配季节特有的漂亮的婚礼服，其特点就是头颈之处的羽毛呈栗色。随着季节的变化，羽毛又相应地逐渐变成暗褐色。但数周之后，冬季特有的白色又再度重现了。雌鸟则直接从白色变成夏季斑驳的棕色，以便栖息在草丛和落叶灌木丛中难以被天敌发现。可爱的雷鸟为何能在诡谲多变的大自然中始终尽态极妍，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们这种炉火纯青的适应性。

大雪纷飞，严寒突袭。熊，退入洞穴，隐遁栖身。驯鹿和麋鹿，引以自鸣得意的双角开始从头顶脱落。此时此刻，它们也不得不降低生活水准，仅仅以枯草干叶为食，待到万般无奈时，甚至扯些树皮充饥。

雪线这时已经降到低地区域。于是，“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明。张岱《湖心亭看雪》）那轮本来精力无限充沛的骄阳，此时因笼罩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而变得十分吝啬，再不像往日那样慷慨无度地把光和热洒遍大地。更有甚至，由于失去了以往红火的光泽而显得慵倦不堪，每天早早地退到群山背后，转天却又迟迟不见东升。

遥远的北方，从此便开始弥漫在似乎无休无止的朦胧微光之中，冬季独有的那种枯燥单调的气息渗入这里的一切。尤其是那万籁俱寂的夜晚，在这空廓荒凉的高寒地带，万物生灵早已各得其所，静待天明。偶有一弯新月，淡淡地辽挂在山梁之间，也只能为大地平添几分静谧幽寂。即便是一轮明月当空照，也难唤醒大地恢复夏夜那般生机。此时此刻，一切有生命的精灵都在梦中，期盼着来年春季的莅临，因为只有春回大地，万物才能恢复生机。

2001年秋 纽约

（美国国家公园翻译系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