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夏威夷国家公园

宋德利 译

     夏威夷天崩地裂的火山喷发是大自然最宏伟的声光表演。大凡重大事件都有序幕，火山喷发如此这般的有声有色，不可谓不是大事，是大事当然就有序幕，而其序幕就是一系列地震引发的颤动。序幕完结，紧随其后的就是火山口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蒸汽随着一种类似喷气式飞机喷气的巨大响声喷射而出。紧接着，炽热的岩浆就沿着那道细长的裂缝喷薄而出，立时形成一道火幕。数小时之后，这堵舞动着的火焰之墙，又变成一口巨大的喷泉，把红热的岩浆喷射到数百英尺高的空中。
     夜空骤然发出橘红色的光芒，宛如新一天的黎明已经来临。此时其亮无比，方圆一两英里之内用不着电灯就能看书。冲天而起的岩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声调低沉，宛如闷雷一般无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又转变成瀑布从天而降时发出的那种巨大的喧腾咆哮。喷发的热量之高，从一英里之外的地方仍然能够感觉到，因此，想从上方接近火山口，那是根本无法办到的事情，因为那种高温的炙烤是无人可以承受的。与此同时，燃烧着的硫磺散发出滚滚浓烟，弥漫在空中的那种独特的酸味，呛得人喘不过气，不但可以用鼻子闻到，还可以用嘴巴尝到。事情远不止于此，种种迹象表明，某种巨大的力量即将释放出来，那是一种既能创造，也能破坏的力量。
     夏威夷的火山喷发时，如雄狮震怒，不可一世。但平时却温顺平和，酷似一群鲸鱼在太平洋中悠哉游哉地戏水游玩。许多初次见识夏威夷火山的人对此都会感到吃惊莫名，因为他们发现，诺大的火山，远远望去，其坡也平缓，其顶也秃平，不免有失火山应有的刚烈风采。走近一看，又发现那些线条柔美的缓坡，升到顶部所归结成的并非一个凸出的尖端，而是一个凹陷的深坑。乍看上去，整座火山酷似古代骑士的盾牌，面朝天地摆放在平地上，而科学家还真的据此将其称之为盾牌火山。
      那些本想一览奇峰耸峙如神剑依天的人，发现山顶不过是个敞开的大洞，不免感到大失
所望。但事实证明，这种失望只是暂时而已，因为只要他们到基洛伊火山的顶峰去看一看，恐怕就不单单是一饱眼福的问题了，原因就是那个破裂的火山口，原来是一个长3英里，宽两英里的椭圆形大坑，四周处处是壁立千仞，犬牙交错，这会使他们望而生畏，惊惧不堪。坑内的熔岩被扭曲得崎岖不平，一片超凡脱俗的景象，既荒凉，又神奇。一缕缕蒸汽从地面冒出，如烟似雾一般飘然而起，最终在虚无缥缈的空气中化为乌有。黄色的硫石形成的地壳，为这里固有的那些沉郁至极的灰色、赭色和黑色平添几分光泽。
      夏威夷火山的喷发与其说是险象横生，莫如说是壮美无比。岩浆泉发出的那种明亮的橘
红色光芒，并非来自一般意义上熊熊燃烧的烈焰，而是来自两千华氏度高温的岩浆。有一些岩浆迅速冷却，在火山口凝成石壁，而与此同时，更热的岩浆却继续往外冒，随后流向山下。有时细小的熔岩滴，被神秘无形的大手编织成一缕一缕的发辫状。如果炽热的岩浆流入大海，就会一边发出咝咝的响声，一边冒出腾腾雾气，直到逐渐冷却凝固为止，再经过千万年的冷热交替，风化瓦解，最终变成黑色的沙粒，而整个海滨就是由这种火山碎石构成的。
     从夏威夷火山喷出的岩浆，虽然发源地相同，但最终变成的形状如何，则取决于本身的
热度以及流动的速度。粘稠的岩浆或多或少是经过冷却的，因此被分割成破碎的岩块，厚度少则几英寸，多则数英尺不等。那些热度极高的液态岩浆流速很快，一般达到每小时35英里，形成宽数百英尺，长数英里的舌状岩浆流。这种岩浆固化之后，依然保留着熔岩流动时的漩涡，呈现一道道石雕波纹，光亮平滑，美不胜收。有时先流到外面的岩浆已经凝固，而底下的液态岩浆依然继续向外翻涌。
     一次喷发完结，岩浆全部流光，火山内部就会像管道般永久保持荡然无物的空腔状态。但只要是活火山，喷发就不会终止，造山运动也因此而继续不断，最终使夏威夷的岛屿不断扩大和增加。比如莫纳洛火山，早在150万年以前就已形成，但现在依然以每20年1英尺的速度增高。虽然变化缓慢，但持续不断，以致每二百年就要扩充一平方英里的地盘。正因为如此，莫纳洛火山在整个夏威夷的全部火山中，堪称群龙之首。
     在世界上大约五百座活火山的所在地，板块结构都十分怪异，因而使破碎的地壳相互挤压摩擦，一如宿敌在无情地打杀倾轧。正是这个缘故，这里的火山爆发，其势迅猛异常。夏威夷的火山喷发不乏此种类型，但并非全然如此。有一些火山的岩浆不是喷，而是涌，犹如啤酒经摇动，丰富的泡沫从瓶口外溢一样。原因是和那些屹立云天的圆锥形火山相比，这种火山熔岩产生气体较少。这里的岩浆要相对粘稠些，因而会流得更远，以致形成一个个馒头状的山丘，其坡体宽阔低矮。一座座石丘错落有致，连成一线，形成一条颇长的山脉。
     猛烈的喷发也好，缓慢的翻涌也罢，岩浆从火山中出世之后，便创造一个异乎寻常的全新世界。这个世界沉默寂静，但却堪称膏腴之地。岩浆用一片黑色笼罩了这里的一切。然而，时隔不久，多则数月，少则数周，各种勇敢顽强的生命便在这孤寂幽僻的岩浆世界悄然复苏。不论是什么样的缝隙，只要有水分，就会有它们的倩影。一般来讲，最先立足于此的就是水藻。不久，地衣、苔藓和蕨类便会接踵而至。所有这些植物的孢子，都极易凭借空气为传媒而繁衍后代。某种植物一旦立住脚跟，就会以极其友好的姿态对其它植物表示欢迎，为它们铺席设垫，积蓄并提供赖以生存的水分和绿阴。
     不久之后，一个微小的艳绿色菌体应运而生，继而在其它一些黑黢黢，光秃秃的岩石上迅速繁衍开来。与此同时，也为那些大一点的植物开辟生命之路。此后，奇迹就在原本荒凉一片的不毛之地发生了。放眼望去，到处是茵茵绿色，茸茸可佳，更有甚者，成片的热带雨林还会如魔术般出现，青葱蓊郁，煞是喜人。

2001年秋 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