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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风景》3:伟人故居

已有 1389 次阅读2011-8-20 23:47 分享到微信

                                 

Great Men’s Houses

宋德利  译

     伦敦,颇为幸运,现在满处都是伟人故居。这些故居都已经被国家收购,并且连同他们坐过的椅子,喝东西用过的杯子,以及雨伞和屉橱,全部被保存下来。驱使我们前来参观狄更斯*故居、约翰逊**故居、卡莱尔故居和济慈*故居的,并非无足轻重的好奇心。知其屋必知其人----凡是作家都会在用过的东西上留下印迹,与其他人相比,他们的这种印记更难消失,这似乎将成为一种事实至于艺术品位,他们也许丝毫没有;但他们似乎总是具备一种既弥足珍贵,又情趣盎然的天赋----亦即一种适当选择房屋,并使桌椅、帘幕、地毯都符合自己想象的能力。

      以卡莱尔夫妇为例。只要在切恩街5号待上一个钟头,你对他们为人及生活所了解的情况,是你看遍他们的传记所无法比拟的。顺着台阶,走进厨房。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工夫,你就会了解到一个连弗劳德都已经忽视,可是却非常重要的事实,那就是他们居然不用自来水。卡莱尔夫妇使用的每一滴水----他们是苏格兰人,有清洁癖----都是从厨房的一眼水井里用手工汲取的。那水井,那水泵,那水槽,现在正展现在你的面前,尤其是那清凉的井水,正汩汩不断地流进石槽。这里还有那只宽宽大大的、早已耗损得无法再用的炉篦。想当初,他们只要想洗热水澡,就得把所有的水壶放在炉篦上烧水;眼前这只黄色的锡制浴缸早已布满裂痕,而且又深又窄,要想灌满水,女仆就得吃尽苦头。她必须先从井里把水打上来,然后烧得滚烫,最后再从地下室提着水桶,爬上三段楼梯。

       这座高高的老房子里,自来水、电灯和煤气炉,一概免谈,有的只是书籍、煤烟、四柱卧床、红木小橱。而那两位最神经质,最刺儿头的人物,就居住在这里。一年到头,侍候他们的就只是一位时乖命蹇的女仆。正是因为如此,在整个维多利亚中叶,这座房屋理所当然就是一片战场,每天每日,无冬论夏,主仆两个女人,聚焦在肮脏与洁净,寒冷与温暖之间的口水战无休无止。精雕细刻的楼梯原本宽大气派,可是在那备受折磨的提水女人双脚的践踏之下,现在看上去早已千疮百孔,风光不再。嵌板高高的房间,似乎总是因为汲水和擦拭,发出淅淅沥沥和刺刺啦啦的回音。这座房屋的声音----所有房屋都有自己的声音----就是汲水与擦拭的声音,咳嗽与呻吟的声音。卡莱尔经常高高在上,待在顶楼的天窗下面。每当他坐在马鬃椅上与历史角力而呻吟的时候,一道黄色的光线,就会从万家灯火的伦敦射入他的房间,落在他的文稿上;与此同时,还会传来一只手摇风琴呜里哇啦的演奏以及小贩声嘶力竭的叫卖,即便是加厚的墙壁也只能使这些声音失真而已,至于彻底隔绝,谈何容易。这座房屋的季节----每座房屋都有自己的季节----似乎总是在二月。那个时候,大街小巷总是烟雾缭绕,凉飕飕的;还不时有点燃的火炬,发出熊熊的火焰;车轮滚滚,突然之间震耳欲聋,转眼之间又会无声无息。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二月,卡莱尔太太总是躺在那张挂有褐紫红色帷幕的四柱大床上,不停地咳嗽,而这张床是她出生的地方。她只要躺在那里一咳嗽,誓与肮脏和寒冷血战到底的问题便会纷至沓来。马鬃长榻需要更换新面;客厅里小花暗底色的壁纸需要清洁;墙壁上嵌板的黄色罩光漆已经开裂剥落 - 缝制、清洗、擦拭,她都事必躬亲,一样也不能少;臭虫在古旧的木质嵌板中传宗接代,她清除过也好,没清除过也罢,反正它们至今依然故我,还在那里生息繁衍。随着漫长的不眠之夜缓而慢之地牛步而逝,她就会听到卡莱尔先生开始在她上方穷折腾。于是她就会屏住呼吸仔细听,不过到头来还是弄不清女仆海伦是否已经起床,是否已经为他剃须而点火烧水。新的一天已经来临,汲水和擦拭必须重新开始。
         正是因为如此,说切恩街5号是一处寓所,倒不如说是一片战场 - 一片充斥着劳苦、拼搏以及无尽无休的争斗之地。生活的战利品 - 尊严及奢华 - 在这里没有什么能够留存下来,以便告诉我们这种争斗是物有所值。客厅和书斋中的遗物,与从其它战场捡来的相比何其相似乃尔。这里有的就是一小包陈旧的钢笔尖;一只折断的陶制烟斗;一根酷似学童用的笔杆;几只白金二色相间的瓷杯,杯沿大都因破损而颇多缺口;一件马鬃沙发和一只黄色的锡制浴缸。这里还有一件模型,不仅带有一只曾经在这里因劳损过度而骨瘦如柴的手,还有卡莱尔一张备受折磨而死气沉沉的脸,那是他在生命完结,躺在病榻上溘然长逝之际的面孔。即使房屋后面的花园都不像是一个休闲娱乐场所,而像是另一处规模稍逊的战场,其标志就是一块墓石,其实底下埋葬的仅仅是一只狗。白天的胜利,夜晚的宁静及光彩,自然都是通过叮咚叮咚的汲水声,和刺啦刺啦的擦拭声而赢得的。卡莱尔太太,恰如我们从图画中所看到的那样,她身着华丽的绸服,坐在熊熊炉火前的一把椅子上,珍品美物,得体精致,应有尽有;然而她为赢得这一切,该付出何等代价呀 !深陷凹瘪的双腮;纤弱哀婉的眼神,及其显示的痛苦与磨难。这就是地下室那个水泵,还有三段楼梯之上那个黄色锡制浴缸所产生的效应。非凡佳偶,颇具天赋;相亲相爱,鹣鲽情深;然而在与臭虫决一雌雄时,在因锡制浴缸和地下室水泵而引发的相互攻讦中,天赋与爱情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令人不能不相信的是,正如房地产经纪人所说,只要切恩街5号当时在寝室里安装浴盆、冷热自来水、煤气炉,以及所有现代化便民设施,并能保证室内清洁卫生,他们的争吵就一定会减少一半,而他们的生活也必然会甜甜蜜蜜。不过,当我们一跨过那道破损的门坎时就立即想到,假如卡莱尔有热水可用,那他就不是卡莱尔了;假如卡莱尔太太没有臭虫可捉,那她就将是一个与我们所知有别的女人了。

        卡莱尔在切尔西区的寓所,与济慈、布朗及布劳恩在汉普斯特德区合住的寓所之间,似乎被一个时代所分隔。如果房屋真有自己的声音,处所真有自己的季节,那么汉普斯特德的季节就总是在春天,正如切恩街的季节总是在二月一样。说来也算是奇迹,汉普斯特德总能保持一种独特的风格,既不是一片市郊,也不是一处早已被当今摩登世界所吞没的古迹,而是一个风格独具的地方。这里既不是一个人的挣钱之地,也不是他挣到钱后的消费之地。慎言慎行的幽人居士,虽然轻易不向外人吐露自己隐居的实情,但他们已经在这里烙上种种遁迹。这里的房屋整齐化一,看上去就像盒子一样,都有凸肚窗、阳台以及摆放在游廊的椅子,而且千篇一律,都朝向布莱顿*的大海。就风格和意向而言,这些房屋的设计,似乎仅着眼于一些寻求清静,收入一般的有闲阶层。这里的流行色是淡粉色和蓝色,看上去与蔚蓝的大海及洁白的沙滩十分谐调;然而在风格方面,依然不乏都市韵味,以此显示与大都市相毗邻的特色。斗转星移,即便到了二十世纪,汉普斯特德*的郊外依然充满这种宁静祥和的气氛。凸肚窗欣然所向,仍旧是蜿蜒起伏的溪谷,绿影婆娑的树木,波光粼粼的池塘,还有那欢腾跳跃,吠声不断地狗儿,以及成双作对的缱绻情侣,时而挽臂并肩,怡然信步,时而在山顶驻足观赏,极目眺望,远处伦敦的拱形屋顶及哥特式小尖塔星罗棋布,尽收眼底,就像济慈夫妇当年在此生活时那样,或悠然漫步,或驻足眺望。他们当年就住在那边一条小巷内,一座带有木篱的白色小屋中。自从他们的年代开始,这里的一切至今变化甚微。不过当我们走进济慈居住过的那座房子时,一片悲凉的阴影似乎笼罩花园。一棵大树已经倒伏,正躺在地上苦苦地硬撑着。枝条飘摇不定,把影子忽上忽下地投在平光光的白墙上。在这里,因为受到附近祥和愉悦环境的吸引,夜莺也前来吟唱;在这里,如果有这么一个地方就好了,狂热与悲痛不仅会在那里有定身之地,而且还会悠然踱步于这片小小的绿地之上,殊不知,这里其实早已被猝死与短命的意识,以及爱情与痛苦的激情压得重负难堪。

        如果说济慈也给他的房屋打下了什么烙印,那就是他在这里给人们留下的印象,而这种印象不是虚浮狂躁,而是来自办事井井有条,克己慎行的坦荡端庄。房间虽小,但有模有样;楼下的窗户又长又大,一半的墙壁都显得亮亮堂堂。两把椅子摆在一起,离窗子很近,好像有人刚才还坐在那里读书,而现在已经起身离开房间。微风习习,枝叶婆娑,在太阳与树影的搅扰下,那位读者一定是身影零乱。鸟儿欢快地蹦呀跳的,最后跳到他的脚下。室内除两把座椅,简直就是空空如也,因为济慈除了一点家具之外没有什么家当。据他所言,只有一百五十本书。也许因为房间太空,而且必备的物品仅仅是光线和阴影,而不是桌椅板凳,以致使人待在这个也曾人丁兴旺的地方,想到的却不是人。想象往往和现实脱节。它无法使人确切地想到,这里必定也曾有人大口吃小口饮;进进出出;放过包,搁过袋;洗洗擦擦,战脏斗乱;手提水桶,吃力地往来于地下室与寝室之间。生活的喧嚣已然静谧无声。这所房子的声音就是树叶在风中的瑟瑟声,以及枝条在花园中的摇曳声。只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 济慈本人 - 曾经居住在这里。而且即便是他,虽然他的图片挂在每一面墙上,似乎也只是身披阳光,来也悄悄,去也悄悄既不见其身影,亦不闻其脚步。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听着;一声不响地看着。虽然他的时间非常短暂,但他翻阅书页时却依然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这所房屋里陈列着死亡面模、易碎的黄色花环,以及其它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纪念物,而所有这些都在向我们表明,济慈在默默无闻中英年早逝,及至成为异地他乡的野鬼孤魂。即便如此,一种处变不惊,安之若素的英雄气概,至今依然在这里萦回。生活在窗外继续。在这一片安宁静谧之后,透过树叶沙沙的响声,我们听到渐去渐远的车轮声,还有那狗儿将木棒从池塘边,叼回主人面前而发出汪汪的叫声。生活在木篱外继续。我们关上篱门,夜莺正在外面的草地和树上吟唱。此时此刻,一名肉商正闯入我们的眼帘。只见他正站在隔壁的房前,从一辆小型红色摩托运货车上卸肉送货上门。如果我们横穿马路 - 千万小心,以免做莽撞司机的轮下之鬼,因为他们在这些大道上飚起车来风风火火 - 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山顶;往下瞧,我们就会看到整个伦敦就展现在我们的脚下。无论在哪一个时刻,无论在哪一个季节,这都是一道魅力无穷的靓丽风景线。从总体上看 - 伦敦人口稠密,棱角分明,布局紧凑;宏伟的穹顶,酷似城堡的修道院;烟囱林立,尖塔耸峙;起重机,储气罐;春秋两季,云烟缭绕,挥之不去,驱之不离。伦敦雄踞于此,究竟已有多时,早已被人们遗忘。现在她已是满目疮痍,景况凄凉。连绵的土地沉降得越来越深,这使之显得愈发浮躁不安,崎岖不平,喧嚣嘈杂。更有甚至,她早已是累累疤痕,镌刻在身,永世难以清除。伦敦展示着自己独特的风貌:论布局,层叠有致;论建筑,巍然挺拔;论天气,烟腾雾涌。尤其是那悠悠白云,经年累月,高高地辽挂在众多的尖塔上。不过人们从国会山也可以看到前方的乡村。更远的一边,丘陵起伏,林木葱茏。鸟儿在林中鸣叫,鼬鼠或野兔停住脚步,默默无声地举起小爪,仔细地听着枝叶发出的飒飒声。济慈,也许还有柯尔律治和莎士比亚,都曾经来到这里,从这座小山上观察伦敦。不过他们早已是昨夜星辰昨夜风,而眼前那位普通的年轻人,正坐在一只铁制长凳上,那位同样普通的妙龄女郎,则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

注释:

狄更斯:

全名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1812--1870),英国小说家,出生于海军小职员家庭,10岁时全家被迫迁入负债者监狱,11岁就承担起繁重的家务劳动。 狄更斯一生共创作了14部长篇小说,许多中、短篇小说和杂文、游记、戏剧、小品。其中最著名的作品是描写劳资矛盾的长篇代表作《艰难时代》和描写1789年法国革命的另一篇代表作《双城记》。

约翰逊:

全名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 17091784),英国文学史上重要的诗人、散文家、传记家和健谈家,编纂的《词典》对英语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他也是当时文坛的一代盟主,他对文学作品的评论,即使片言只语,也被众口宣传,当作屑金碎玉。

卡莱尔:

全名托马斯•卡莱尔 (Thomas Carlyle  1795--1881),十九世纪英国文坛一位巨擘,集历史学家、哲学家和散文家于一身。被尊为“切尔西的圣哲”(切尔西是英国伦敦文人名士聚居的地方)。他一生著述甚丰,散文、评论、历史、社会批评无不涉猎,借古讽今,针砭时弊,是一位极为关注社会现实的文人。

济慈:

全名约翰・济慈 John Keats1795年―1821),出生于18世纪末年的伦敦,他是杰出的英诗作家之一,也是浪漫派的主要成员。济慈的父母在其青少年时期相续去世,虽然两个兄弟和一个姐姐非常照顾他,但那种过早失去父母的悲伤始终影响着济慈。此外,疾病与经济问题一直困扰着济慈,但他却令人惊讶的写出了《夜??》和《致秋天》等名作。19203月,济慈第一次咳血,此后不久,因为迅速恶化的肺结核,1821年2月23日,在前往意大利养病的途中逝世,年仅26岁。

弗劳德:

全名詹姆斯・安东尼・弗劳德(James Anthony Froude 1818--1894),英国历史学家和传记作家。受英雄史观的影响,强调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早期追随牛津运动领袖纽曼,后因发表小说《信仰的报应》招致非议,辞去教职,以笔耕为生。他发表于杂志上的评论等大量作品都是令人称道的随笔。

布朗:

全名查尔斯。布朗(Charles Brown),济慈的朋友,曾经和济慈住在一起。1818年夏天,曾和济慈徒步到英格兰北部湖区和苏格兰去旅行。

布劳恩:

全名范妮・布劳恩(Fanny Brawne 1800--1865),济慈的邻居,后成为他的情人。济慈给布劳恩的信极其有名。

柯尔律治:

全名塞缪尔 泰勒 柯尔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 1772--1834),英国诗人、文评家,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之一。

莎士比亚:

全名威廉・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 15641616),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最伟大的剧作家和卓越的人文主义思想的代表。莎士比亚出生于沃里克郡斯特拉特福镇的一个富裕市民家庭,曾在当地文法学校学习。13岁时家道中落辍学经商,约1586年前往伦敦。先在剧院门前为贵族顾客看马,后逐渐成为剧院的杂役、演员、剧作家和股东。1597年在家乡购置了房产,一生的最后几年在家乡度过。

布莱顿:

布莱顿(Brand)与伦敦毗邻,在被王室和贵族开拓之前原本是个小渔村,渔夫们都住在小巷里面,至今小巷的角落中还保留着古老的各式酒吧、古董商店、书店和咖啡馆。十八世纪末,海滨城市布莱顿幸运地被英国王室选定为官方避暑胜地,连同王室家庭一起来的还有英国的上层,这样一来给布莱顿蒙上一层神秘而美丽的面纱。 今天经历了飞速发展的布莱顿既有保存完整的摄政统治时期建筑风格的古老建筑,又被视为英国潮流之都,是英国古典与现代文化良好结合的典范城市。

无论是观赏城里的各种文化活动,还是在豪华的餐厅就餐, 亦或是在欧洲俱乐部中游玩,或只是在码头散步,布莱顿都不会让你失望,它是你了解英国文化的最佳选择。

 

汉普斯特德:

汉普斯特德(Hampstead),位于伦敦以北。著名的旅游景点。游客甚至会忘记自己在一座城市里。钓鱼、搞航模、放风筝和骑马都是时髦的活动,到了夏天许多人乐于在这里的三个池塘中。浪漫派诗人约翰・济慈和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过去都居住在汉普斯特德,他们的房子都有清楚的标志。来自全世界的访客还可到海盖特公墓拜访卡尔・马克思(Karl Marx)、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和拉尔夫・理查森爵士(Sir Ralph Richardson)的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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