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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见老乡 气得脸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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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乞丐达人独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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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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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乞丐犹如漫天星斗，随时随地在闪烁着他们应有的光芒。在纽约，大概除了市政厅之外，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乞丐。这支规模庞大的队伍，虽然并非大兵团作战，但散兵游勇，和行人如影随形，场景依然十分可观。

如果把纽约比成一桌酒席，而离开乞丐这道风味独特又丰富的大菜，即便把中国的满汉全席搬来，也依然味同嚼蜡。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些乞丐几乎各个身怀绝技，各有各的高招儿。而其中最牛的高招儿，就是欺骗。欺骗者，造假之谓也。

世界上凡有珍宝的地方，大概都少不了造假。而假货有个美名叫赝品。在纽约，乞丐这一牛黄狗宝，赝品真的不少。

一场暴雨过后，天空中云烟未散。太阳透过时聚时散的雾霭，把纽约的楼房街道照得青一片，白一片，酷似患了白癜风。此时正值下班时分，人流宛如雨后的积水迅速地涌动，不时地分流进路边那些宛若下水道口的地铁站。我也便是沧海一粟，积水一滴。

我刚要横穿马路，迎面突然闯过一条汉子。还没容我给他让路，他却捷足先登，站在了我的面前，这让我想起了黄梅戏《天仙配》里的七仙女挡住董永的情景。这汉子满口京腔地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立即用标准的北方话，确切地说是地地道道的普通话作了肯定的回答。他说身在国外，遇到了中国人，就亲得了不得。而如今又遇到了北方人，就如同见到了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还没等我问他，他就抢先向我诉起苦来。说是刚才遭遇“黑鬼”（指黑人）的抢劫。不但被抢走钱包，还被打伤眼睛。现在想回唐人街也没钱买车票。向我讨几元钱。说到受伤，我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打量一番。唯一的一处伤出在右眼上，因为从小小的左眼推测也大不了哪里去的这只右眼，被一块圆圆的白色橡皮膏粘得严严实实。除此之外，其他各部位完好无损。

不过正当我心生恻隐之心的时候，第六感官对我当头棒喝一声：且慢！天生仔细的我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你看，眼睛吃了“黑鬼”的老拳，怎么只是瘪瘪地粘一层橡皮膏。眼睛周围不青不肿，肤色滋润。再看那橡皮膏，怎么那么圆呢？气死中秋月。怎么那么白呢？气死三冬雪。马路上遭劫，情况紧急，哪里来的橡皮膏？又哪里找来的剪刀？又哪里容得工夫剪得那么整齐？分明是事先准备好的。百分之百是假的。没错，这家伙是骗子。他既没有遭到“黑鬼”抢劫，眼睛也没受伤。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怒火中烧，如果我能看到自己的脸色，那一定是蜡黄蜡黄的。当然，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与这宵小之辈纠缠，回家要紧。于是我二话没说，便大步流星地穿过马路，赶车回家。

起初，我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然而无独有偶，几天之后，太太从纽约回家后也谈到相同的故事。由于太太讲的一切，和我所遇到的毫无二致，因此我可以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说，那完全是相同的人在编造相同的故事。在太太讲的这段相同的故事中，除了那相同的被劫遭遇，相同的切切言辞，相同的可怜相之外，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那相同的白而且圆的橡皮膏。因为仅仅这一片白如三冬雪，圆如中秋月的橡皮膏，就足能使我似乎重新见到了那位其情可悯的“老乡”。

呸！骗人的老乡，骗人的故事。可惜他没有从我和我太太手中骗走一分钱。连一点同情心也没骗走。天知道他为何要行骗。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过遇到困难就该走这步吗？朗如白昼的是，他年富力强，无灾无病。四肢发达，头脑清醒。即使找不到太体面的工作，卖把子力气还是绰绰有余的。作为外国人来美国什么情况都有。干什么也不要紧，没什么贵贱之分，说得现实一点，什么好工作，赖工作，能挣到钱的就是好工作。不怕你洗碟子，扫厕所。没有人会太在意的。而行骗这种事却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尤其是向老乡行骗，这就越发的不该。我不是在说便宜话，既然有胆量来美国，就应有胆量面对困境。但愿这句话也能成为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移民的警语。

2003年秋 记纽约街头

续笔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转眼四五年过去了。有一天早晨在纽约街头我远远地又看到这位“老乡”。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虽然我这位马路上捡到的“老乡”是男不是女，但依旧和女孩一样在变。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那块白色橡皮膏不见了。其次是那张本来丰满圆润的面庞，此时此刻宛如泄气的皮球，皱纹多多，而那座濯濯童山，也比以往更加荒凉。那双心灵之窗更像蒙上一层薄雾。倏忽一阵微风吹过，几丝白发犹如秋日原野中若续若断的游丝，在光溜溜的天灵盖上翻飞飘动。远远望去，整个人恰如幽灵一般无二，战战兢兢地站在地铁口原来的位置。

此情此景，令我动容，继而眼发涩，鼻发酸。我的手也不由自主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20美元钞票，无声地递给他。“老乡”下意识地把钱接过去，唇欲启而踌躇，口将言而嗫嚅。见状，我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继续赶路上班去了。

2008年9月26日

再续

冤家路窄，地球本来就不大，更遑论纽约了。一天早晨上班走在汽车总站大厅里，迎面走过一位壮年绅士，只见他西装革履，中等身材，胖胖乎乎。一顶呢帽下，闪烁着一对滴溜溜转的大眼睛。皮肤滋润，满面红光。腰不弯，背不驼，走起路来，两脚生风。此般人等，在纽约犹如过江之鲫，本不该为此大惊小怪，然而此人却紧紧抓住了我眼球，令我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他两眼。此时此刻的我，简直成了这位风度翩翩的绅士的粉丝，而且赚了我的回头率。等我定睛一看，啊，原来是我的那位“老乡”！真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2011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