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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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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尊严而战(12)

热度 1已有 705 次阅读2021-9-24 22:01 |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九、愈挫愈奋

 

军阀意气,战云欲散还浓,浓重的战云一团团,如恶魔,如怪兽,翻卷南飞。王士珍接受组阁大命后,鄂军第1师师长石星川在江陵宣布“自主”,脱离北京政府;随后,鄂军第9师师长兼襄阳镇守使黎天才宣布“自主”,任湖北靖国联军总司令。孙中山电令湘西护法军将领率部援鄂。

贺文常任湘西护法军游击司令,改名贺龙,蓄起胡须,浓黑而整齐。贺龙奉命率所部开往常德,准备入鄂。

风云激荡,雨纷纷,凄风苦雨,风雨飘摇。护法旗下,各路人马形形色色,相互疑忌,相互吞并。湘西护法军总司令张溶川怀疑贺龙将率部去湘南归附林修梅,便以会谈为名,将贺龙扣押,吞并了贺龙的部队。

经党人多方斡旋,贺龙被释放。

监狱门口,贺龙独立凄风苦雨。风吹雨打,心剧痛,贺龙惨然自嘲:革命革到了自己的头上!

痛犹在,犹未悔:革命是要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流血、牺牲、蒙冤、入狱……算得了什么!自古英雄多磨难,没有磨难就没有英雄,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试看天下英雄,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道德高尚?凭他们的才华和道德,若为个人活着,做高官、发大财,享受荣华富贵,何难?但是,他们为大多数人而奋斗,为尊严、为大多数人有尊严地活着而奋斗,不畏艰难,不怕牺牲,不计个人得失。也正因为如此,历史的车轮隆隆向前,史册上留下了他们的英名。

“云卿,到处找你,”贺士道把伞撑在儿子头上,“跑到这里淋雨来了?”

贺龙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说:“淋淋脑子清醒。”

贺士道叹口气,说:“唉,莫淋了,随我走吧。回家务农,图个平安,再不要在刀尖上滚打了。”

贺龙沉缓摇头,望着父亲,问:“能图得上平安吗?”

贺士道张了张嘴,无话。

贺龙对父亲说:“爷爷给您改名叫立堂,是盼望您能立起宗堂;奶奶给我改名叫振家,是盼望我能振兴家业。结果呢?您七立八立,揭不开锅;我七振八振,当了骡子客。后来,我们父子拥护孙中山,明白了建立民国打倒贪官污吏的道理,明白了平均地权让穷苦农民有田种的道理。活着就该为这个道理干!”

贺士道:“你赶马时,人家关过你两次;参加了革命党,又坐了三次班房,算得是死里逃生喽。不如好好收场,莫干了。”

贺龙:“莫干?该死的朝天,不该死的万年。我不拖枪,上对国家不忠,下对祖宗不孝。我就不相信队伍拖不起来!孙中山搞队伍还不是成了垮,垮了再搞,搞出个民国来?”

贺士道吁一口气,说:“道理是蛮对的,只是搞不好就会掉脑壳。”

贺龙望着父亲,脸上不失沉静的微笑,浑身洋溢英雄气。

贺士道心田上抗争的种子突破世俗,说:“你呀,自小胆大包天,仗义为人。既然认准了孙中山,横下一条心还要干,要闯就闯去吧。我年过六十,这条老命也就豁出去了,和你一块干!不过,外面人生,要拖队伍还是回家乡好拖。我先走一步,帮你打打底,等你回来起事。”

送别父亲,贺龙来到一家小旅馆,遇到老部下谷膏如。贺龙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谷膏如拉住贺龙的手,说:“弟兄们不服张溶川吞并,几个人一商量,脱队跑了。他们回乡了,我潜回常德就为找你。云卿,大家还盼你能领头,重新拖枪搞起咱的武装队伍,跟那些军阀斗。”

“好兄弟,我们想到一块了!”

第二天,晨光熹微,贺龙和谷膏如离开常德回家乡。走到桃源县和慈利县交界的两水井,一个小伙子向贺龙打听去桑植洪家关怎么走。小伙子虎头虎脑,满头大汗,身穿对襟小袄。贺龙问他:“你去洪家关干么事?”

小伙子说:“我的爷让我去投奔贺龙,还说贺龙很仗义,跟上贺龙,他才放心。”

贺龙:“你爷是哪位?”

小伙子:“当年跟贺龙一起在泥沙夺枪的吴佩卿,和贺龙有过命的交情。我是他的侄孙儿叫吴玉霖。”

贺龙笑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知道我是谁?我就是贺龙。”

吴玉霖惊喜,双膝跪倒,说:“贺叔祖,受孙儿一拜!”

贺龙急忙搀起吴玉霖,笑着说:“不要从佩卿那里排辈份,我们各交各的朋友,咱们年纪差不多,我就叫你老弟吧!——你找我来打算干什么?”

吴玉霖:“跟着你杀富济贫。”

贺龙笑着摇摇头,说:“过时喽,光杀富济贫不够,要打出一个让贫苦农民都有田种、有尊严的天下!”

吴玉霖兴奋地解开衣襟,腰间斜插两把菜刀,说:“我没得枪,磨得两把快刀,砍贪官恶霸脑壳,一刀头落,用不着两刀。”

贺龙抽出菜刀看看,赞道:“好嘛!菜刀就是武器,有它就能夺枪,我们继续拿起菜刀干革命!我也没得枪,见面分一半,一人一把菜刀,如何?”

吴玉霖笑着点头。

贺龙和吴玉霖边说边走,越说越投缘。说话间,贺龙望见一乘轿子从常德朝慈利方向走。轿子里坐的是到慈利上任的县长,轿前有几个兵开道,轿后有两个兵压阵;4人抬着。后面的两个兵步子越走越慢,和轿子逐渐拉大了距离。两个兵背着两支汉阳造步枪。贺龙和吴玉霖商量了几句,就不紧不慢地跟牢了这两个背枪的掉队的护兵。

走到连三弯的偏僻小路上,贺龙和吴玉霖猛扑过去,抡起菜刀,结果了护兵,夺了两支枪,飞快离去。

贺龙又买了一支马枪,给了谷膏如。他对吴玉霖和谷膏说:“看,我们有了三支枪,我们的运气来了!我相信运气。运气,任何人不能左右它。你既不能把运气关在门里,也不能插上门不让它进来。只要有运气,总是会走运的。”

三人三支枪,来到石门与鹤峰交界的南北墩。一支川军被湘军击溃,23个溃逃的川军残兵窜到这里,准备逃回四川,正在集市上强行敛钱。残兵的枪还在。残兵的枪横在小小百姓的面前,小小百姓手无寸铁,畏官如虎怕兵如狼。

贺龙包下一个茶坊,请来30位桑植老乡。一阵热烈的寒暄后,贺龙双手抱拳,说:“诸位乡亲,我贺云卿请大家来,有一笔生意相托,是一笔大生意。”

第二天早晨,23个残兵背着大枪揣着强敛的钱,匆匆回川。残兵离开南北墩,走进山谷,路旁是一人高的田塍。贺龙跃起,站在田塍上,系腰带,扎包头,打绑腿。他大吼一声:“不许动,缴枪不杀!”残兵早已是惊弓之鸟,听到吼声,看见威武的贺龙,想到的只有逃跑。

前后左右,吼声一片:“不许动!”“缴枪不杀!”

23名残兵,齐齐地跪倒,乖乖地举手缴枪。

贺龙凭着两把菜刀夺下的两条枪,重新召集18位志同道合的伙伴,组织了一支小小的队伍,被委任为孙中山领导的靖国军第1梯团第1营营长。

贺龙以谷膏如为参谋,谷膏如一味享乐,认为谷、贺两姓不一心,不相为谋,企图谋杀贺龙,拖走队伍。败露后,仓惶逃跑。

谷膏如逃跑后,煽动“神兵”头目王朝章率部偷袭洪家关,血洗贺氏家族,杀死14人,伤30余人。贺龙闻讯立即率部救援,将“神兵”围歼于鱼田坪。“神兵”头目王朝章被群众处死,谷膏如逃脱。

洪家关变成一片瓦砾,贺龙满怀悲愤安置了亲属乡邻,30 多个满腔仇恨的青年参加了他的队伍。

贺龙请父亲贺士道和弟弟贺文掌携带书信礼物,由副官率领数十名士兵护送,外出联络。

谷膏如得到消息,邀集匪徒数百人,拦路设伏。贺士道身中数弹,落水牺牲。贺文掌被捉去,用大甑蒸死,副官和数十名士兵被杀。

贺氏族人义愤填膺,要砸毁谷家祠堂,贺、谷两个家族的冲突一触即发。贺龙飞速赶来劝阻。他向族人说:“枪杆子在我们手里,杀几个人容易得很,可这个仇不能报。”

族人极为不满:“杀父之仇,灭族之恨,为什么不能报?”

贺龙说:“贺、谷两家世代通婚,互相嫁娶的不满千也有几百人。光我家就有一个姑姑两个姐姐嫁给谷家人。要是他杀我,我杀他,世代姻亲变成世代仇人,外面的‘大脑壳’随便的就能把我们毁掉。他们哪管你是贺家人,还是谷家人?洪家关可遭了殃。谷膏如不认人,我贺龙认人呀!”

贺龙说服了族人,也感动了谷姓一族。谷氏派出本族头面人物前来贺家赔礼道歉,在贺士道灵前隆重致祭。

贺龙获得了贺、谷两个家族和乡亲们的爱戴和尊敬。

 

陈炯明率粤军进入福建,闽督向北京政府求援,冯玉祥奉命援闽。

冯玉祥到浦口,找种种借口,停兵不前。浦口官员以种种借口邀请赴宴。浦口宴席,誓与京城比高下,多如军阀手中枪,多如灾年冻死骨,铺张浪费,乌烟瘴气,嘻嘻哈哈。

当地最高长官宴请,冯玉祥推辞不得,按时赴宴去。

月笼酒楼,灯红酒绿,歌妓艳如后庭花。冯玉祥心头迸出八个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八个字,如子弹射入一盘散沙。

主人未到,其他宾客也未到。楼上雅间空荡荡,静悄悄,亮闪闪,桌椅在灯下闪着幽光,仿佛白眼。冯玉祥很不耐烦,愤愤地自己叫碗面条,闷闷地吃下,撂下张名片就走。楼下,与主人撞个正着,被拉到楼上。

宾客纷纷相继而来到,谈笑起来。谈的都是昨晚打牌输赢了多少,明晚有什么好戏,谁家姨太太漂亮,哪里又有官地要卖,就是没有谈论国计民生的。冯玉祥想起自己贫寒的家境,想到贫寒子弟的艰辛,沉痛地说:“民国以来,连年内战,人民受尽苦难,国家衰弱到了极点。现在欧洲正在大战,我们对德也已宣战,要是打算图强,老是自己打自己,怎么对外?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存亡,都担在我们肩上,我们应当痛彻地觉悟到内战的罪恶,尽自己的力量反对内战,制止内战。”

冯玉祥的沉痛,无声地沉落军阀政客的杯底,杯底残酒被奸猾之人偷偷地洒在地上。

主人举杯:“喝酒,喝酒。今天,每人叫两个歌妓来陪酒。”

谈笑再起,冯玉祥默默端坐,如泥塑木雕。主人说:“您来到南方大城市里,不该洁身自好,像圣人一样。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您没有相熟的姑娘,让我来介绍两个。”说话之间,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飘落冯玉祥两边,要把身材魁梧的冯玉祥挤小。冯玉祥霍地站起来,愤然离席而去。

冯玉祥高大的身影远去,高官和歌妓齐声骂:“怪物!”“活妖精!”

回到驻地,冯玉祥痛哭一场:“国家的上层领导人物,尚且放荡如此,中国还有什么希望呢?”

第二天,冯玉祥设宴遍请全体军官。席间,他说:“高官们赴宴都有歌妓陪酒,我们也学习学习,及时行乐。我替你们每人叫了一个,每个一元。”军官们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大门开启,一群乞丐拥入,破衣烂衫,有男有女。冯玉祥站起来,郑重地说:“这些就是我替你们叫的歌妓,请每位给他们一元。他们都是我们的叔伯、兄弟、诸姑姐妹,我们应当照顾照顾吧!”

军官们从命掏钱。

乞丐们走了,冯玉祥说出自己赴宴所见,告诫大家要洁身持正。

冯玉祥身在浦口,怜悯乞丐,痛恨高官,由浦口而北京,心情沉重,他不甘做祸国殃民的帮凶,决意伺机而动。

 

191819,冯国璋以参战办公处奉大总统谕对前方军队发出电令:进攻荆、襄,“凡抗命者均以土匪论”。22日,北洋军轻而易举进入荆州、襄樊。23日南军进攻岳州,北洋军撤离,放火烧城。

冯国璋和徐世昌、段祺瑞在东四牌楼五条胡同徐宅共同商议,力求一致。段祺瑞冷冰冰的,没有表示意见。冯国璋忽然站起,一反常态:“南军欺人过甚,太欺负北洋派!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团结和巩固北洋派,我决定亲自出征,不挫折南方的气焰决不罢休。”徐世昌和段祺瑞都是大感意外,两份惊愕。

26日下午8时半,冯国璋乘专车出京,一旅精兵卫护,还携带子弹200余箱,辎重数十车。段祺瑞惊觉:总统“出征”是假!这个爱钱的家伙,要跑,要回南京——他的根据地。回到南京,麻烦就大了!——很可能宣布总统蒙难,下达令讨伐——不是对南方而是对皖系。哼,我段芝泉岂能放虎归山?!段祺瑞急电倪嗣冲阻止。

28日上午,冯国璋专车抵达蚌埠,车站内外全是倪嗣冲的军队。倪嗣冲上车请示冯总统行止,态度非常恭顺。冯国璋告诉他:“准备到南京召开一次军事会议,以讨论对南作战问题。”

倪嗣冲说:“既然开军事会议,何必远赴南京,请总统就在蚌埠召开,我愿备办一切,务使总统满意。”

倪嗣冲温和的话语游入冯国璋的耳鼓,冯国璋感觉满耳毒蛇“嘶嘶”。他盯一小会儿倪嗣冲那满脸的恭顺,转眼望车外,暗叹:行不得也!虽有一旅精兵,怎胜众多倪军?!

到了倪嗣冲署府,刚坐定,冯国璋就对倪嗣冲说:“督军不听中央的命令,索饷索械比什么人都凶,一点点不如意就通电反对中央,请老弟代我想想,这样的总统做得下去吗?

倪嗣冲说:“是战是和,总统先有个主意,究竟总统主意何在,为何不明白说出来?总统和段总理已是数十年的老朋友了,可是,现在您只顾自己的总统地位,而不顾总理的面子,此种举动真令吾辈寒心。”

不容冯总统讲话,倪嗣冲声声如炮:“不知总统是否还记得当年在天津武备学堂当学生时候,校长不是我们安徽的李文忠吗。如今安徽人真倒霉了,当年卵翼出来的学生一个个都忘了本,同咱们捣起蛋来,这还了得吗?”

说到此,倪嗣冲拍案大哭,哭着说:“总统,现在国家已经危险万分,我们北洋派也到了万分危险的时候!您看,南方的势力这样嚣张,还有小人在总统跟前挑拨,说总统是直派,说段总理是皖派,说两人闹意见;现在又造谣言说直皖两派要分。若真的分了,我们自相水火,那北洋派就完了!”

倪嗣冲一席话,两串泪,弄得冯国璋也流下了眼泪。他说:“我赴南京,就是与诸君商议讨伐西南之事。”

倪嗣冲挥去眼泪:“若回北京,我可以放行;若去南京,我便扣留在此。”

29日下午,冯国璋折回北京。30日,冯总统被迫发布命令:谭浩明、程潜节节进逼,黎天才、石星川倡言自主,衅自彼开,即应视为公敌。同时,下令曹锟和张怀芝进兵,派曹锟兼任两湖宣抚使,张敬尧为援岳前敌总司令。

22,冯总统发表冬电,表示自己是彻底的主战派。继而,效法专制君王“罪己诏”的形式下“罪己布告”:……国璋不审傅良佐等之躁率而任用之,是无知人之明也;叛军幸胜,反议弭兵,国璋欲慰大多数人之希望而轻许之,是无料事之智也。思拯生灵于涂炭,而结果乃重扰闾阎;思措大局于安全,而现状乃愈趋棼乱,委曲迁就,事与愿违,是国璋之小信未能感孚,而薄德不堪负荷也……

6日,曹锟动身南下,在孝感设立南征大本营,又在汉口刘园正式成立第1路军总司令部。第3师代理师长吴佩孚改“代”为“署”,统率第3师由鄂北开往鄂南;张敬尧统率第7师由徐州经郑州南下。

吴佩孚,字子玉,山东蓬莱人,得中秀才,迫于无奈投笔从军。他秀才当兵,开口能讲,提笔能写,挥刀能杀人。一张嘴,一支笔,一把刀,青云直上。唾沫纷纷,墨汁点点,鲜血淋淋。常年跟随曹锟,口头笔端对曹感恩戴德。

 

江水悠悠,冯玉祥率军乘江轮溯江而上。214日,武穴上岸,发表通电,呼吁和平:民国已历七载,内战也见了三次,而最无意识无情理者,莫过于南北此次之战争。既无不共戴天之私仇,又无非我族类之公怨,兄弟阋墙,全球腾笑。为公理正义而战,虽败亦荣;为义气与私愤而战,虽胜亦辱……

25日,北京政府下令免冯玉祥旅长职,交曹锟查办。31,冯旅全体官兵电请北京政府收回撤换旅长的成命,电云:宁与旅长同死,不愿任其独去,如不获请,请将我官兵九千五百十三人一律枪毙,以谢天下。

34,孙中山写信给冯玉祥,赞扬他“热忱护法,努力救国,不胜为民国幸”。

曹锟想借机把冯玉祥部收到自己旗下,从中斡旋。北京政府采纳他的意见,给冯玉祥“革职留任”处分,交曹锟节制调遣。曹锟催促冯玉祥速速赴闽,冯玉祥假装坠马腿被摔伤。曹锟和吴佩孚乘火车探看,冯玉祥拄着个拐杖上车相见。曹锟说:“你不要去福建了,到湘西去吧,把常德、桃源拿下来,发表你当湘西镇守使。”冯玉祥笑逐颜开。

冯玉祥昂首阔步下车去,吴佩孚笑望他那高大的背影,喊道:“你拐杖拉火车上了!”

冯玉祥回首,笑容灿烂,说:“好了!用不着了。”

曹锟也笑起来,三副笑脸相映,大笑而别。

冯玉祥转道去了湖南常德,命令手枪队夜袭桃源。手枪队一夜冒雨苦战,攻克桃源。

 

北洋军自岳州退出后,一直退到湖北蒲圻,以避免和南军接触。吴佩孚过蒲圻南下,蒲圻让给张敬尧接防。张敬尧一到蒲圻,急忙发出占领蒲圻的捷电,电云:敬尧百战余生,对于杀敌致果,甘之如饴,复何所畏?北洋主战派声势为之一壮,同为这位“百战余生”的张将军鼓掌。

310,吴佩孚宣告占领羊楼司。17日,没有遇到坚强的抵抗便进入岳州。18日,冯国璋拟发命令:北军对南的军事行动以岳州为止。命令拟成尚未发出,19日,曹锟、张作霖、倪嗣冲等15省督军联名发来电报,要求段祺瑞再起组阁:锟等互相约定,我公复任揆席,则同人誓当一致,共扶危局,否则亦惟从公高蹈,不问世事。全国安危,同人离合,均系我公一身。

冯国璋无可奈何,只好再请段祺瑞:“请勉应众命,以北洋团体为重,接受组阁大命。”

段祺瑞表示:“无意于此。”

冯国璋表示:“我愿与你同生死,共患难。不用你说,这次组阁后,我答应你五个条件:一、参战办公处仍然迁回国务院,以靳云鹏为主任;二、国务院决议,总统保证不擅改一字;三、阁员由总理选择,不必征求总统同意;四、公府秘书长由总理推荐;五、中央致各省的电报,须由院方核发。”

23日,冯国璋令准国务总理王士珍辞职,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

段祺瑞上台后第一件事就是通令各省,称北洋军为“国军”,南军为“敌军”,不许再用北军、南军字样。徐树铮得意洋洋地到北京来祝贺新内阁,公开表示:“不打到广州决不罢兵!”

 

北军大举入湘,湘桂联军抵挡不住。桂军丢下程潜,撤回广西。26日,直军未遇抵抗进入长沙。吴佩孚率军直追,径扑湘潭,长沙交给了张敬尧第7师。

27日,北京政府任命张敬尧为湖南督军兼省长。张敬尧善吹善骂不善战,只会抽大烟和纵兵殃民,所率第7师以残暴著名。他在蒲圻报捷后,率领第7师一路抢劫、奸淫、大屠杀。开进平江,宣布“三天不封刀”,纵兵抢掠。长沙就职后,成立了全省侦探处,雇用大批鹰犬,滥捕滥杀,严刑拷打,比以“汤屠户”闻名的汤芗铭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军分三路向前推进:中路进攻衡山、衡阳,右翼进攻湘乡、宝庆,左翼进攻醴陵、攸县。423日,程潜离开衡阳。24日,北军兵不血刃进驻衡阳。张怀芝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率北军左翼穷寇急追。26日,湘军反击,桂军也迅速调回来接应,张怀芝部在湘东大败。张怀芝退到汉口,宣称旧病复发,坚决要求回鲁。

湘东一战之后,北军不敢深入,南军也不敢反攻,湖南战场上突然由热战冷静了下来。冯国璋密电曹锟:适可而止,不必过于深入为他人效力。曹锟回电:决不令主座为难,尽请放怀!

段祺瑞电令吴佩孚:直捣两广。电令到衡阳,吴佩孚掷下电报,愤愤地说:“湖南督军给谁,也不能给张敬尧这样的饭桶,这口恶气不消,还打什么仗?直捣两广,做梦去吧!”他借口饷械供应不及,按兵不动。

5月,徐树铮赴衡阳访吴佩孚。吴佩孚请他吃饭,饭后在院子里一个大金鱼缸边密谈,谈得十分投机。不料,衡阳密谈被曹锟知道,曹锟大为光火,认为徐树铮竟收买他的部下,立刻提出严重的质问;吴佩孚以为是徐树铮故意泄漏以使曹锟不耻于己,使自己无法做人,也一下子翻了脸。

前方混战欲止,段祺瑞美梦犹酣,徐树铮来报:“曹锟请求回直隶养病,竟然不待同意,带着第1路司令部离开汉口。”

“这个曹三傻子,成精了!还想回保定做布贩子?”

“傻子也真幸运,没什么仗可打,他步步高升;仗打起来了,有个吴佩孚为他冲锋陷阵立功劳,而他坐享其成,了不得了。”

曹锟离去,张怀芝说:“曹三爷是我长兄,他走一步,我随一步;他跑一步,我亦跑一步。他回直隶当督军,我也要跟曹三爷走也——去当山东督军。”次日,张怀芝也率领亲信径返山东。

段祺瑞感到再催促前线的北军进攻是不可能了,转而对湖南改攻为抚,派员分途招抚南军:凡愿受抚者,一律改编为“国军”,官兵仍供原职;凡不愿入伍者,准其给资遣散。

风云变幻,陆荣廷进行大广西主义,以桂军控制两广扩及湖南;唐继尧进行大云南主义,视川黔为势力范围,于是,广东有粤桂滇军之争,四川有川滇黔军之争。唐继尧和陆荣廷互争西南盟主,以一致对外的美名向北方军阀讨价还价,只求北洋势力不渗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西南5省内野心较小的军阀也与北方勾结,护法军政府内部危机重重,孙中山处境极其艰难。

乘北方主和之风,直系桂系勾结更紧,陆荣廷、唐继尧操纵改组军政府:取消大元帅一长制,而代之以桂、滇军阀和政客合伙操纵的总裁合议制,从而进一步剥夺孙中山的职权。54日,广州非常国会开会,出席议员80余人,赞成改组军政府案的占40余人,孙中山愤而辞去大元帅职务。

孙中山辞职,护法运动失败,仍然忠于中国革命事业的人们,陷入怀疑和苦闷。廖仲恺愤愤地说:“直皖争斗正烈,正宜进军北方,而唐、陆目光如豆,坐失良机!”

孙中山:“中国的1916年,1031日,黄克强病故于上海;118日,蔡松坡病逝于福冈。——天妒英才!但使克强、松坡在,定可直捣北京,与诸君痛饮!”

“唐继尧、陆荣廷者流,军阀而已,只为一己之利,只会祸国殃民。”

“南北军阀,一丘之貉!”

“军政府已无可为,我们怎么办?”

“天无绝人之路,革命必然成功!我们寻求别的路子。”

20日,非常国会选出孙中山、陆荣廷、唐继尧等7人为军政府总裁。21日,孙中山告别粤中父老,在胡汉民、廖仲恺等人的陪同下,怀着沉重的心情,黯然离开广州,赴汕头至三河坝与陈炯明会晤。孙中山巡视陈部攻闽战线,谆谆相劝:“在闽北军,日日增加,我军地位极为危险。此时冒险进攻则生,不冒险则必致坐困。以攻为守,则士气壮,响应多,敌胆寒,一进必收奇效;否则士气日丧,响应日微,敌胆日壮,而我以可胜不可散之兵,据能战而不能退之地,必无幸免也,竞存兄应早下决心,冒险前进!”

孙中山的话语绕着陈炯明的耳朵飞,陈炯明不置可否,心房里蹦跳着两个字:“大炮。”孙中山动之以情:“我望竞存兄为民国元年之克强,为民国二年后之英士,即以当时信托克强、英士者信托兄,相信兄不负厚望。”

陈炯明眼帘低垂,漠然地望着鼻子尖和脚尖。

61下午,孙中山搭乘大阪商轮苏州丸返沪,粤军司令部遣卫队和军乐队在码头恭送,蒋介石照拂一切。

后来,援闽粤军进克漳州,总司令部移驻漳州。蒋介石抑郁不得志,请假去了上海。

回到上海,蒋介石发现一个奇人——张静江。

张静江,身材瘦弱,跛着左腿;眼睛精明深邃,令人望而敬畏。浙江吴兴人,先世以经营丝绸和盐业起家。到他祖父时,已拥有价值白银40万两的资产,是南浔巨富之一。20岁时,其父花了10万两白银为他买得江苏候补道的头衔。1902年,他以此头衔成为驻法使馆商务参赞,随驻法公使出使法国。19058月,在赴法的轮船甲板上,孙中山与他擦肩而过。他惊喜地发现擦肩而过的是自己崇拜多年的孙中山,惊喜若狂地来到孙中山的客舱,激动地做了自我介绍,愿为革命尽绵薄之力。1907年冬天,同盟会经济拮据,连日常的开支都无法维持。无可奈何,孙中山试着向张静江发出电报,张静江如约汇来3万法郎,革命党人惊叹:“天佑!”由于张静江无偿捐助革命,默默无闻,为革命尽心尽力,孙中山称他为“二哥”、“中华第一奇人”、“革命圣人”,并手书“丹心侠骨”四字相赠。

蒋介石瞄准张静江,积极行动。不久,他与张静江互换兰谱,结为盟兄弟。

 

段祺瑞无意终止武力统一政策。619日,督军和督军代表在天津召开会议,讨论军事和选举总统问题。段祺瑞建议推举徐世昌为下届总统,他自己愿意和冯国璋同时下野。曹锟有望出任副总统,由主和转而主战。张怀芝也由主和转为主战,因为回到山东后,代理山东督军不肯交还督军位子,他只好揖让,只好向南方找地盘。

陆建章奉冯国璋之命由上海赶到天津,说服曹锟重新回到冯国璋麾下,与江苏督军李纯合作反对段祺瑞的武力统一。徐树铮与倪嗣冲、奉军参谋长杨宇霆密谋,决心干掉陆建章。杨宇霆给陆建章写了一封信,请他到驻津的奉军司令部有事相商。陆建章接到杨宇霆来信,有些疑惑。仔细琢磨,觉得自己是总统府高等顾问,儿子陆承武是徐树铮留日时的同学,陆承武的太太与徐树铮太太也是同学,两家关系较为密切,凭这些似乎不应当出什么大事,于是,打消顾虑欣然前往。

徐树铮、杨宇霆满面笑容迎接陆建章,请到后花园散步。刚走到后花园,徐树铮的枪顶住了陆建章后背,陆建章说:“徐树铮,你想干什么?!”

徐树铮:“你不是东奔西走到处与我们作对吗?这回你和阎王主和去吧!”

枪响,陆建章踉跄两步倒在地上,说道:“没想到这样死去!”

徐树铮从后花园出来,对陆建章的随从说:“陆建章犯了煽惑罪,已被就地正法,大家不要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硝烟隐约可见,血腥就在眼前,天津会议一致决定,徐世昌为下届总统;继续对南方进行军事行动。

20日,北京政府发表命令:特派曹锟为四川、广东、湖南、江西四省经略使;特派张怀芝为援粤军总司令,吴佩孚为副司令。印铸局特地为曹锟铸了一个两斤多重的银质狮纽大印。

命令发表后,吴佩孚置之不理,既不表示接受,也不表示拒绝,只是在衡阳饮酒赋诗。不久,吴佩孚发表通电,呼吁停战。他虽然只是一个师长,位卑职小,但,驻军最前线,军纪严明,所以,一纸电文,如狮子吼,朝野震动,局势骤变,硝烟渐渐淡去。

 

徐树铮枪杀陆建章,先斩后奏,段祺瑞十分惊讶,说:“又铮,闯的祸太大了。郎斋千错万错,毕竟是北洋袍泽,怎能如此乱开杀戒?”

徐树铮傲气稍敛,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除的政敌必须不惜用各种手段除掉。”

“别人不说,冯玉祥和陆建章是亲戚,陆建章还是他的恩公,他岂会善罢甘休?”

“他冯玉祥能奈我何?我对他做个解释,另外,安抚他一下——撤销他援湘时武穴停进而被革职留任的处分,恢复第16混成旅旅长职务,再给他一个镇守使,给他个勋位,总可以了吧。”

“只好这样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风水轮流转,还须时刻提防。”

徐树铮特意给冯玉祥发了一封电报:弟与陆君本属旧交,毫无私念,谅为兄所素知。自其近岁以来,行止不正,迭尽忠告之谊,苦口劝诫,乃竟执迷不悟,以至于此。明为国法所不许,幽亦为鬼神所难容,非个人有嫌怨也。

电后,冯玉祥恢复第16混成旅旅长职务,兼任湘西镇守使,授以勋四位,驻节常德。

一切充满血腥,冯玉祥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满腔激愤,一时无奈,冯玉祥走向礼拜堂。

常德是南北军阀的争夺地,打完仗后,失败一方的溃兵常常大肆抢劫商家店铺。日本有军舰驻在常德,商家便找到日本人,愿出资付款,请求保护。大街上,日本人张贴的保境安民告示如魔掌,商家店铺大门口悬挂的日本国旗飘飘摇摇。冯玉祥痛心疾首:在自己的土地上,要外国人保护,荒唐!日本侵略中国如此容易,就是因为军阀混战!

礼拜堂内,冯玉祥思念孙中山:中国已濒于危境,真正救中国者只有先生一人,百折不回,再接再厉,无论如何失败,而我行我素,始终如一。此种精神,凡谋国者为之感奋。现下虽恪于环境,但精神上之结合固已有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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