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纤笔一支谁与似

 

8月4日，对德宣战案提交国务会议通过，14日以总统命令正式公布，徐树铮被任命为参战处参谋长兼西北国防筹备处处长。

段祺瑞以参战为借口，利用向日本的借款，编练了一支参战军。参战军迅速组建了3个师、4个混成旅，成了一支很有威慑力的武装力量。他一心要武力统一中国，敌人是西南军人，包括云南、贵州、四川、广东和广西5省。湖南距离北洋派的占领区最近，本身实力又不强硬，是一个假道的理想地带。段祺瑞计划由四川进攻云南和贵州，由湖南进攻两广。

 

广东，几种势力明争暗斗。督军陈炳焜是桂系军人，自居于统治者地位；省长朱庆澜统率警卫军及地方派军人，也有兵权。督军和省长对立，桂系军人和广东地方派军人对立。另外，在北江还有滇军两师兵力驻防，由李烈钧率领，是国民党的基本武力。广东地方派军人有时和国民党联合以对抗桂系，有时又在南方与北方之间、国民党和桂系之间摇摆不定。孙中山到达广州，陈炳焜赶到梧州请示两广巡阅使陆荣廷应该如何应付，陆荣廷表示：“抗拒孙会惹大反感，我们首先应该排斥朱庆澜而把地方武力夺过来。”

朱庆澜对护法阳奉阴违，孙中山也决心寻机免去他。

重重压力，朱庆澜被迫把省长大印交给省议会，去了香港。陈炳焜向北京政府保举李耀汉为广东省长，但是，广东省议会选举胡汉民继任省长。陈炳焜派人到省议会抢了省长大印，且以督军命令接收了省长亲军。胡汉民向省议会辞谢省长，举李耀汉为代，于是，李耀汉做了省长。

8月中旬，国会议员到广东的已有130余人，但是仍不足法定人数。18日，孙中山在黄埔公园设宴欢迎。孙中山发表演说：“中国共和垂将近六年，国民未有享过共和幸福，原因何在？因为执政之人，以假共和之面孔，行真专制之手段。诸君到来，望各界同心协力，奋起护法，为国民争回真共和，以贯彻我们救国救民的宗旨。”

席间，议决贯彻护法主张，效法法国大革命前夕第三等级代表举行国民议会的先例，召开非常国会，成立护法军政府。

25日，非常国会开幕。29日，议决公布《国会非常会议组织大纲》。31日，通过《中华民国军政府组织大纲》13条。为了适应护法戡乱的战争需要，军政府没有采纳《临时约法》规定的内阁制，而采取中华革命党《革命方略》中提出的党、政、军权合一的大元帅制，实行军事、内政、外交合一的元首制。

9月1日，非常国会根据军政府大纲选举大元帅，孙中山在91票中以84票当选。次日，补选元帅2人，陆荣廷、唐继尧当选。当天，陆荣廷致电非常国会，表示反对另组政府，主张黎元洪总统复职。同时，他通电全国：以后广东发生任何问题，概不负责。

3日，非常国会补作一项决定：迎接黎元洪南来继续执行职权。

8日，陈炳焜招待广州报界，说：“冯代总统的地位是合法的，段内阁的地位是非法的，所以我们反段不反冯。至于在广州组织军政府问题，我不能表示赞成的态度，也不愿采取干涉的态度，但是广东人民不能担负军政府和非常国会的经费开支。”

10日，护法军政府宣告成立，孙中山就大元帅职，主张维护《临时约法》，并提出在粤恢复国会，再造共和。同日，非常国会选出财政总长、外交总长、内务总长、陆军总长、交通总长。孙中山以大元帅名义任命李烈钧为参谋总长、林葆怿为海军总司令、李福林为亲军总司令、章炳麟为秘书长、许崇智为参军长。护法运动正式开始。

段祺瑞要通缉孙中山和非常国会议长吴景濂，冯国璋不肯发表命令，由北京检察厅以“背叛民国”罪提起公诉，由司法机关行文全国，通缉孙中山。段祺瑞不满意，冯国璋被迫下了通缉令。

护法军政府也下令，通缉段祺瑞、梁启超、汤化龙、倪嗣冲4人。

 

湖南，汤芗铭被护国军赶跑后，谭延闿继任督军兼省长，第二次主政湖南，湖南护国运动成果落入谭手。在“湘人治湘”的口号声中，段祺瑞发表傅良佐为湖南督军，仍命谭延闿为湖南省长。傅良佐抵达长沙，撤销林修梅湘军第1师第2旅旅长职务，撤销刘建藩零陵镇守使职务，刘、林毅然宣布衡阳、永州独立，首义护法。孙中山密派程潜到湖南边境运动护法，程潜只身到衡阳，被军民会议推为湘南护法军总司令。段内阁决定下讨伐令，冯国璋不肯在讨伐令上面盖印，湖南战事不宣而战。傅良佐以第8师师长王汝贤为湖南军总司令，第20师师长范国璋为副总司令，兵分3路：第8师和第20师正面进攻衡山，湘军第2师第4旅为右翼进攻宝庆，从安徽调来的安武军进攻攸县。

鉴于湖南局势严重，10月2日，陆荣廷在南宁召集军事会议，推定广西督军谭浩明为两广护法军总司令，广西出兵45营，广东出兵35营，共组成5个军。

陈炳焜、谭浩明、程璧光、李耀汉联合通电，痛斥段祺瑞，提出：一、迎黎大总统复职；二、恢复国会；三、罢免段祺瑞；四、撤回湘督傅良佐的任命。

军事会议结束后，陆荣廷仍返原籍武鸣养病，暗中继续和北方直系通消息。

6日，湖南，北军发动进攻。11日，北军攻下了没有设防的衡山。段祺瑞以为湖南指日可平，运送了大批慰劳品到前线犒赏士兵。犒赏之下，北军分3路从湘潭向衡阳进迫。程潜一面电请广州护法军政府支援，一面分3路迎敌。

护法军失利退却，程潜单人匹马从零陵驰赴前线。萱洲河畔，遇到一个团溃退。他横马喝令部队停止后退，集合起官兵讲演护法意旨，重申军纪，士气复振。

萱洲河一带山地，左倚南岳，右临湘江，丘陵起伏，形势险阻，是个绝好的要隘。程潜下令，就地构筑工事，抵抗北军。

北军赶来，两军激战8昼夜。北军的进攻被挫败，渐成胶着局面。

20日，谭浩明通电就两广护法军总司令职，誓师援湘。段祺瑞大为震怒，内阁下令讨伐桂系，罢免两广巡阅使陆荣廷、广东督军陈炳焜和广西督军谭浩明，决定征湘、平粤、伐桂、讨滇同时并举，

同日，冯国璋指使江苏督军李纯、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陈光远联名提出解决南北问题4项意见：一、停止湖南战争；二、撤回傅良佐；三、改组内阁；四、整理倪嗣冲部。

李纯、王占元和陈光远，号称“长江三督”，为冯国璋总统支应。

直系和桂系彼此相呼应，皖系出手拉拢奉系。21日，张作霖发出电报，敦促北京政府立即讨伐两广。

罢免陆荣廷、陈炳焜、谭浩明的命令需要总统盖印，冯国璋希望大事化小。到了27日，他勉强下令，罢免广东督军陈炳焜，派李耀汉兼署广东督军，罢免陆荣廷的命令留中不发。段祺瑞深为不满，再度拟好了三道命令送给冯总统，一是调陆荣廷为宁威上将军，着即迅速来京；二是特派龙济光接任两广巡阅使；三是责成新任广东督军李耀汉严饬桂军开回广西。

谣言四起：北京军人要发动政变软禁总统。

谣言漫天，冯国璋一夕数惊。11月6日，冯国璋在炽烈的谣言中，无可奈何把这三道命令交印铸局盖印后发表。

晚餐摆上来，冯总统望着山珍海味吃不得，满腹苦恼，满腹懊悔：错！错！错！悔不该轻易入京来当这个空头总统！没捞着几个钱，却天天受气，天大的失策！吃不进，睡不着，又气又恨又怕。到了半夜，他派人到印铸局把三道命令追了回来。

第二天，段祺瑞得知总统命令被追回，大为光火，亲入公府见总统，声色俱厉地责问：“为什么讲好发表的三道命令又要变卦？！总统岂能出尔反尔？”

面对着这位气势迫人的总理，冯总统哑口无言，命令又被送到印铸局。

命令发表，桂系终于明白，直系难以制止皖系，于是，向护法军政府伸出友谊之手，要求护法军政府出兵福建，开辟第二战场以牵制北军。护法军政府提出“广东督军陈炳焜不得人心”，陆荣廷派广惠镇守使莫荣新代理广东督军。

孙中山派人反复力争，莫荣新答允改省署亲军20营为海军陆战队，由陈炯明率领入闽。这支军队虽号称20营，实数只有四五千人。孙中山任命陈炯明为援闽粤军总司令，邓铿和许崇智为副司令，继而致电上海，电召蒋介石由沪抵穗。

蒋介石，乳名瑞元，学名蒋志清，字介石，1887年10月31日午时，生于浙江省奉化县溪口镇。父亲蒋肇聪，母亲王采玉。蒋肇聪为人精明，王采玉善良而坚强。蒋介石秉性顽劣调皮，总是设法逞强，人们都喊他“瑞元无赖”。1895年，蒋肇聪去世，蒋家很快就成了贪官污吏和显贵们欺凌的目标，蒋介石在屈辱中成长。屈辱在心田上铸成块垒，其介如石；仇恨如粪土包裹块垒，斗争的种子疯长，蒋介石发誓争取一己之尊严。1907年春，蒋介石入东京陆军预备学校，接受正规的现代化陆军军事培训。1908年，由陈其美介绍，加入同盟会，两人结为异姓兄弟。陈其美又引他结识了青帮首领黄金荣，蒋介石向黄金荣投了门生帖子，在关夫子面前行三鞠躬礼，称黄金荣为先生。陈其美时常光顾妓院，蒋介石也紧跟。两人携手并肩，寻花问柳，横扫千妓。武昌起义后，革命军占领上海，陈其美被推为沪军都督，命令蒋介石率“先锋敢死队”在浙江杭州发动起义。蒋介石率部围攻巡抚衙门，巡抚被活捉，浙江光复。1913年，孙中山筹建中华革命党艰难，蒋介石在上海秘密加入，于是，经盟兄陈其美引见，第一次受到孙中山召见。蒋介石忽然发现，孙中山的名字很可钦佩：中山两字，无一笔歪斜。于是，他改“志清”为“中正”，誓与孙中山的名字紧相粘连。名字易改，思想难移，他感觉，和孙中山的距离很大，孙中山可望而不可即。1916年，陈其美在沪大肆活动倒袁，被暗杀，暴尸街头。蒋介石不顾危险，挺身收尸，一纸祭文送义兄。

蒋介石来见孙中山，身材瘦长，头上光秃，鼻子短直，下巴宽阔，嘴唇动人，眼睛深沉锐利；脸上挂着中国人特有的谦恭的微笑。

蒋介石小心而不无得意，孙中山严肃而不失温和。孙中山说道：“蒋兄，我们现在有了援闽粤军，陈炯明任总司令。本党奋斗多年，苦于没有自己的军队，缺少军事人才。现在有了这支军队，请蒋兄与陈将军一起，把这支军队带好，发展壮大，成为真正的革命军。”

蒋介石忽觉一阵春风来，一朵小白花昏暗中忽然开放。他心中得意由小而大，浓重的浙江口音少遮拦：“长时间以来，我坚持认为，要想国家强盛，必须壮大国家军事力量。各国的殖民政策，正是以兵力为后盾。20世纪以后，太平洋沿岸将成为各国驰聘角逐之场、万国竞争的焦点，俾斯麦倡铁血主义，我国人当奉为良师。”

孙中山心头掠过一片阴影，目光冷峻，问：“你为什么参加革命？”

蒋介石回答：“我8岁那年，父亲去世，之后，苛捐杂税和不正当劳役时不时地落在我们头上。一次，村里向我家收无主钱粮，我跑到村公所和收赋税的庄书论理，他竟然要送我坐大牢。村公所前，大庭广众，在场的亲友们竟然一个个无动于衷。这就是点燃我革命之火的第一颗火花，我决心干出一番事业来！”

孙中山严肃地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才合革命的宗旨。”

蒋介石意乱脸热，对自己的浙江口音深恶痛绝。孙中山温和而不失严肃：“蒋君应研究《大学》、《中庸》之道。革命党的青年，应该不计名位，而要为革命任务牺牲、奋斗。美国建国，并不是华盛顿一个人的力量造成的，而是由千千万万无名的华盛顿牺牲而造成的。我们革命者，不是要成为有名的华盛顿，而是要成为无名的华盛顿——无名英雄。我希望，蒋君成为革命实行家。”

蒋介石：“我一定实践先生的训示，决不辜负先生的期勉。”

蒋介石踌躇满志来见陈炯明，陈炯明心有不悦，面带笑容，任命蒋介石为粤军总司令部作战科主任。

孙中山独处，脸上愁云再现峥嵘。他对护法运动感到失望，他的心长时间地、剧烈地痛，灵魂受着熬煎。痛定思痛，默默地奋勇，自己对自己呐喊：愈挫愈奋，再接再厉。他仿佛看到自己惨然的笑容，不由得感慨：愈挫愈奋，再接再厉，八个字，张口能说，挥笔能写，但是，几人知道个中滋味？文字真是奇妙的精灵，躺在字典里，像酣睡的婴儿，甚至像冷硬的土石，但是，经历了那种境界，就会发现，这一个一个字，像金子闪光，像热血沸腾，像烈焰跳跃。宋庆龄走进来，激动地喊道：“先生，好消息！”

孙中山望着她，送去浅淡的笑。

宋庆龄充满激情地报告：“俄国十月革命胜利了！11月7日，俄历10月25日，晚上9点45分，涅瓦河上“阿芙乐尔”号巡洋舰一声炮响，工人赤卫队员和革命士兵攻克冬宫。俄国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成功地建立起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宋庆龄的声音清晰甜美，如饱满的种子落入孙中山的心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孙中山眼睛格外明亮，笑容格外灿烂。他深受鼓舞，增加了勇气和信心：“俄国十月革命胜利是人类的伟大希望，不仅开创了俄国历史的新纪元，而且开创了世界历史的新纪元，为世界各国民族解放运动开辟了胜利前进的道路。中国革命也一定能够成功！这个消息，要尽快见报，让国人知道。还有，要密切注视苏俄的国内外情况。”

当日，孙中山向列宁和苏俄政府拍发了贺电，祝贺十月革命的伟大胜利和苏俄工农政府的成立，表示：中国革命党对贵国革命党所进行的艰苦斗争表示十分钦佩，并愿中俄两国党团结共同斗争。

列宁委托苏俄外交人民委员复信孙中山，向中国革命领袖致敬，表示：在这个艰辛的时刻，俄国劳动阶级和他们的中国兄弟必须共同进行斗争，因为我们的胜利就是你们的胜利，如果我们遭受毁灭你们也要遭受毁灭。

 

正当段祺瑞全力对南方用兵之际，冯国璋提出了相对立的“和平统一”政策：保持西南各省军阀割据现状，以换取他们对北京中央政权的承认，保持中国名义上的统一。为了贯彻“和平统一”政策，冯国璋密遣女婿陈之骥赴湘，运动王汝贤、范国璋联名通电主和。

湖南，南北双方已激战多日。林修梅部在桂军配合下，冒雨奇袭，北军败退。程潜令各部追击，不舍昼夜。

王汝贤和范国璋南下，有自己的小算盘：一方面能领到大笔的开拔费，一方面可以在湖南这个富裕的地方获得新的机会，做一回镇守使，过一把小诸侯的瘾。动真格的打仗，消耗自家的实力，只赔不赚的买卖，绝对不干。在桂湘联军凌厉攻势之下，王汝贤跌足大呼：“完了，完了！桂军都是土匪，亡命徒，和他们动真格打仗，打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老子回北方去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正在拨打小算盘，陈之骥抵湘，11月14日，王汝贤、范国璋联名通电，主张停战撤兵：恳请大总统下令征求南北各省意见，协议组织立法机关，议决根本大法，以垂永久而绝纷争……

当晚，傅良佐在长沙下达特别戒严令，断绝市内交通。趁夜色迷朦，他偕同代理省长偷偷爬上军舰，逃往长沙下游60里的靖港去了。

段祺瑞一场欢喜忽悲愤，：“狗屁亲戚，饭桶！坏我大事，撤职查办！”

徐树铮劝道：“总理息怒。南北统一是一项伟大的事业，自然会有波折。王、范无能，不战而逃，傅督自然难以支撑。湖南得而复失，只是一个小小的波折。别说湘桂联军，即使南方各军都联合起来，如同草芥，岂是我北洋军的对手？重整旗鼓再战，统一大业必成。”

 

湘南护法军和桂军尚在衡山、湘乡一带，不能即刻赶到长沙，长沙突然成了一个无政府世界。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园此时静悄悄。第8班教室，墙壁正中央一幅对联：强避桃源作太古，欲栽大木拄长天。对联由伦理学老师杨昌济亲笔书写。杨昌济正在授课，他问莘莘学子：“同学们，辛亥革命赶跑了皇帝，但是，短短时间里，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南北战争，‘民国’事实上只乘下一块空招牌，国民在共和国体之下，备受专制政治的痛苦。试想，为什么共和制不能在中国实现和巩固？”

一声呐喊：“泱泱大国，闹得越来越不像样子！士可杀不可辱，国亡时，上则杀身成仁，轰轰烈烈为节义而死；下则削发为僧，遁于空门或山林，以诗味禅理了此一生。”

一片响应：“士可杀不可辱！”

毛泽东站起，说道：“国家不是还没亡吗？许多仁人志士不是还在探索救国道路吗？即使国亡之后，作为当代学子，也不必一死了却，因为还有两件事可以作为选择。从小处说，是效匹夫之勇，以武力反抗，以图恢复。从大处讲，发挥学人的内在精神力量，并以绝大的魄力，用我国五千年的精神文明，重塑民族精神。”

湘音沉缓而坚定，浩然之气腾然而起，直冲云霄。杨昌济大为惊奇，深表赞许：“毛君奇才！作为学人，就是要养成浩然之气。浩然之气不是一日可养成的，更不是临危一死可以表达的。”

热血学子望着尊敬的先生，杨昌济说道：“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惊醒了世人。许多人认识到，共和制之所以不能真正实现和巩固，关键是缺少对封建主义旧思想、旧文化、旧礼教的彻底批判。因此，以陈独秀为代表的先进的知识分子发起了新文化运动，主张着重从根本上改造国民性。为此，陈独秀先生创办《青年杂志》，鲜明地向青年们提出6个原则：一、自由的而非奴隶的；二、进步的而非保守的；三、进取的而非退隐的；四、世界的而非锁国的；五、实利的而非虚文的；六、科学的而非想象的。他激烈攻击儒教和传统道德，大力鼓吹“德先生”和“赛先生”。德先生指民主，赛先生指科学。1916年3月，《青年杂志》改名《新青年》。12月，陈君应聘为为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在此，我向同学们郑重地推荐《新青年》。我相信，《新青年》将唤醒一代青年。毛泽东同学已在《新青年》上发表了文章：《体育之研究》。”

毛泽东大为振奋：“陈先生提出改造国民性，正为我辈指明了奋斗方向。”

蔡和森带头响应：“诸君，为改造国民性而努力！”

下课了，蔡和森向毛泽东叫道：“润之，当年，武昌起义前夕，你在湘乡驻省中学发表政见，支持革命，而今，战祸连绵，你在湖南一师对体育深加研究，意欲何为？”

同学们笑望毛泽东，毛泽东微微一笑：“我读了《新青年》，非常钦佩胡适和陈独秀的文章，他们成了我的楷模，代替了我已经厌弃的康有为和梁启超。我们新青年必须为实现理想的世界主义而奋斗。要奋斗，必须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世界主义？就是你常说的社会主义吗？”

“是的，这种世界主义，就是四海同胞主义，就是愿意自己好也愿意别人好的主义，也就是所谓的社会主义。摸索了多少年呵，辛亥革命后，军营里知道了社会主义，渐渐懂得，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够实现公平，才能够根本上变换全国之思想，重塑民族精神。”

“社会主义究竟是怎样的理论？用什么样的方法能够实现？”

“我的头脑里，社会主义在发展，自由主义、民主改良主义还没有退出，几种主义形成有趣的混合物。但是，我非常明白，人生只为衣食住三者所拘，徒供肉欲之发达，太无价值，为主义奋斗才有意义。实现社会主义的方法吗？只要积极的探索，总能找到路子的。我喜欢《新青年》，就是赞同从根本上改造国民性的主张。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陈独秀发起新文化运动，袁张遗臭万年，陈君名垂青史。”

同学们望着毛泽东，欢喜而钦佩。忽然，警钟敲响，全体师生紧急集合。

第一师范礼堂内，满堂似有似无的寒流，或轻或重的惊恐。学府一改往日的从容威严，言语如疾风燕山雪：“一支三千余人的北军溃退到猴子石，在河边徘徊，有作战危险。猴子石离本校仅有二十里，全校师生须离开学校，到城东五里外阿弥岭暂避。速做准备，听号令出发。”

兵临城下，满城惊恐。学校满园书生，惊恐更加浓重。毛泽东匆匆找到学府，恳切地说：“外面战事混乱，外出躲避恐怕凶多吉少。学校一旦空虚，乱兵便会擅入打劫。因此，离校不如护校，离校更危险，护校方可保自身和学校无虞。”

学府惊奇：“溃军有三千人，还有枪，你有什么办法应付？”

“溃军徘徊不前，是因为胆虚疲惫，不明城内虚实。我们学校有学生自愿军，一直在进行军事训练，此时调动起来，利用学校墙高宅深的优势，可以护卫学校。如果做得好，还可以设法将溃军赶走，甚至缴他们的枪。”

学府权衡再三，觉得毛泽东说的在理，决定采纳他的意见，一切由毛泽东指挥。

毛泽东率领学生军，搬出课桌，堵住校门，设置障碍；又联络附近的警察分所，警察带着几支真枪协助。

月夜朦胧，100余名学生志愿军和20余名警察整齐地集合在操场上。学生志愿军一律穿上平日操练时的军装，手持自制木枪；警察荷枪实弹。毛泽东站在操场中央，作简短的战斗动员。而后，命令队伍按照预定的计划和部署，分头进发。

按照毛泽东的部署，警察带着几支真枪，扼守妙高峰；学生军带着木枪和鞭炮，分成3队，绕道登上猴子石周围的几个山头。

黄昏，溃军壮起破胆，向着长沙城蠕动。一个个胆战心惊，草木皆兵，不知逃路在何方。

溃军接近，毛泽东命令警察放一排枪。溃军残留的破胆和所抱的侥幸心理，被枪声吓得没了踪影。周围山头上，学生们燃放鞭炮。鞭炮声中，响起喊声：“傅良佐逃跑了，桂军进城了，你们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吧！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就放你们回家！”

溃军只求活命，乱作一团，毛泽东派人前去交涉。没多久，溃军队伍中纷纷举出了白衬衣，表示愿意投降缴械。

溃军被带到第一师范前坪。毛泽东发出号令，3000余人的溃军放下枪，后退几十步。学生们收拾枪支，搬到学校礼堂。

一片枪支，一片惊叹，一片欢笑。师生们交口称赞：“毛润之浑身是胆！”“湖南就是普鲁士，毛泽东就是毛奇！”

欢庆之中，同班同学邹蕴真问毛泽东：“大家都兴高采烈，你怎么神情凝重？还有什么不开心？”

“我们虽然解决了三千溃军，保学校一时平安，但，还有多少丘八在为非作歹；还有多少军阀在祸国殃民！”

毛泽东心忧天下，邹蕴真肃然起敬。

16日，长沙城内来了破衣烂衫的护法军。18日长沙城内已无北兵，程潜被各界公推为湖南省长。陆荣廷电告谭浩明：省长未得中央明令，不得自举。陆荣廷意在染指湘政，程潜未就省长职，率部出驻湘阴新市。

 

湖南情势突变，11月16日，段祺瑞被迫提出辞呈，同时发出铣电，痛论北洋派团结的必要，以及自己不得不辞职的苦衷。徐树铮发出密电，要求皖系各军阀复电拥护段祺瑞。

18日，直隶督军曹锟和“长江三督”发表联名巧电，主张停战。主和派“长江三督”忽然变成直系4督，声势大震，徐树铮跑到天津游说曹锟。徐树铮信誓旦旦：“如果站在皖系这一方面，将来皖系在召集新国会选副总统时，就选曹督为副总统。”

徐树铮巧舌如簧：“长江三督以李纯为首，南北和平如果实现，主和派的李纯必然政治地位提高，曹督必无所得。”

曹锟心动，21日，自天津在长途电话中向段祺瑞表白：巧电未经本人同意，本人未参加任何行动。放下电话，他在徐树铮导演下，单独发表马电，主张以南军退出长沙为南北议和的条件。

安徽督军倪嗣冲、奉天巡阅使张作霖、浙江督军杨善德以及卢永祥、张怀芝、张敬尧等纷纷而来下，主张继续对南方作战。主战派声势复振。

冯国璋决心罢免段祺瑞，段祺瑞亲赴总统府面请辞职。冯国璋排除万难，物色总理。他找到王士珍，请求顾念多年交情，勉强出山。王士珍怎么说也不肯就：“我们北洋三杰，是几十年交情，我怎能卖友？”

最后找到病恹恹的汪大燮，汪大燮在病塌上提出一个特殊的条件：“只做一个星期的总理，只签署两个公文。”

22日，冯国璋下令准段祺瑞辞职，派汪大燮代理国务总理。

汪大燮天天催请冯国璋发表继任人选，冯国璋硬着头皮再找王士珍，王士珍还是不肯。忽然，段祺瑞登门来访。冯国璋和王士珍同时现出惊疑的神色，惊奇如重峦叠嶂，疑虑如层层迷雾。段祺瑞庄重而诚恳，请王士珍以北洋团体为重，先就陆军总长。王士珍由惊疑而惊喜，改作十分勉强的样子，答应到陆军部看几天大门。冯国璋也有几分暗喜，惊疑不减分毫。

段祺瑞明白冯国璋决心如锈铁，也了解王士珍是个无所作为人物。

30日，冯国璋又亲自到王宅劝驾，王士珍署理内阁总理，仍兼陆军总长。王士珍就任总理后到国务院，宣称：“本总理决不更动一个人，今天一个人来，将来一个人去。”

12月2日，以曹锟和张怀芝为首，督军们和督军的代表们齐集天津孙家花园开会。会议的主题是对西南作战，和对付北洋派中的主和派。

会上，徐树铮手持皖系机关报，说：“大家看到报纸了吗？西南方面在梧州会议中曾有下列几点建议：一、迎黎元洪复任总统；二、促冯国璋下野；三、惩办战争祸首段祺瑞、梁启超；四、恢复旧国会；五、复任谭延闿为湖南督军。我真的不敢相信，西南方面竟然如此不可理喻，简直是欺我北洋无人！”

与会人士大为愤激，曹锟慷慨激昂地说：“我愿意率兵平南，战至最后一人亦所不顾。”

会议决定，分两路进攻湖南，第一路由曹锟为主帅，率领军队由京汉铁路南下，通过湖北进攻湘北；第二路由张怀芝为主帅，率军由津浦路南下，通过江西进攻湘东。

会后，段芝贵应会议推举进京向冯国璋摊牌：“如果南军退出湖南和解散非常国会，就可以谈和，这是谈和的起码条件。如果总统不采纳，督军团将以对付黎前总统的手段对付今大总统——各省宣布脱离中央而自主。”

冯总统告诉段芝贵：“希望大家静候中央决策，采取一致行动。”

“只有下讨伐令才能取得一致行动。即使不下讨伐令，我们也要进兵。”

冯国璋邀请段祺瑞和王士珍到总统府举行会议。冯国璋说：“世事多变，咱们老兄弟三个坐到一起也不容易。今天，咱们有话慢慢说，取得一致意见。无论如何，北洋派不能分裂。”

段祺瑞冷冷地说：“除了下讨伐令而外，别无他法。”

王士珍两面敷衍。

迫不得已，冯国璋总统以电令派出两路讨南司令：曹锟为第1路，张怀芝为第2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