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平凡》

你一定认识我吧
在巨型齿轮上
我是一枚普通的

不停
弹跳的弹珠

我们蹦啊，跳啊
因此忘记了哭，忘记了笑
而你一定认识我
在孤立无援的这片天空
在高原，崎岖山顶

这也是我孤立无援的地方

是的，有时

我是遇上透明高墙的鸟

有时像碎掉的风

有时
是傻子一样东突西奔的公牛
或者干脆
就是一块缄默多年的石头

我浑身写满名字

但又变化多端
我是你熟悉却久未谋面的

排行堂兄
住你家不远，又常闹传闻
极其平凡却总和院子翻脸的

那个人啊

谁能捕捉到我

停留和倾慕的眼神

是的，你没有看错
昨夜我又在平原逃跑。一团云
身高八百里

一只墨斗鱼
躯体纹风不动，身后飞沙走石

《一九八三》

清晨
那些囚徒
正从穴中
爬出来
一只只流亡者
枷锁沉重
黝黑闪亮

栅栏
在它们背上
投射出竖条纹

它们唱着歌
表情凝重，坚毅
庄严肃穆
宛若
走向刑场
又仿佛
用尽世上
所有的金子
也不可换走心中的

十字架

不可脱下的壳内
从未停止淤积
小蚂蚁低语
声音细碎而尖锐
只消片刻，就释然了
又继续抱着
早已干瘪的憋屈
爬一座座
凝固的山头

最强健的那一只
似乎决心要推倒山峦

和波涛

多米诺骨牌
推一下，动一张
但随即又被
千里奔袭的寒风
紧紧冻住
于是放弃挣扎
从晶莹体内徒然透露出
冰雪的力量
和展翅的勇气

最后
我们的小家伙
这些奉命行事的
英勇黑武士
擦拭铠甲
再次提振士气
向远方出发
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
终于寻得一堆
遗落路边的饭粒

队伍涌动起来
欢天喜地
抬着饭粒回去
又顺道察看了一次
这几天
辛苦开辟的蘑菇园
快到家时
大家不禁站住
纷纷猜测——

究竟是谁
趁夜色
在小区牛津幼儿园
门楣上写下
一声无限空茫的叹息：

“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