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游北京:微笑,在心里默默地念起你……
汪曾祺《胡同文化》里如是描述:“北京城像一块大豆腐,四方四正。城里有大街,有胡同。大街、胡同都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北京人的方位意识极强。过去拉洋车的,逢转弯处都高叫一声‘东去!’‘西去!’以防碰着行人。老两口睡觉,老太太嫌老头子挤着她了,说‘你往南边去一点’。”平直得明明白白,朴素得有滋有味,引得我每每幻想自己就走在那充满市井味儿的胡同里,看那老北京优哉游哉地在街口下棋、聊天……
如今有机会来到北京,这曾经心牵梦萦的胡同是一定要看的,就像是要还一个纯朴的心愿,以不枉我多年来对汪老先生文章的那份享受。
向宾馆的服务生打听北京的胡同,年轻的小北京还真就说不上来我们应该往哪里去看。反正这次来京时间富裕,不妨我们就自己上街去找找吧。
沿着东花市大街徐行,早晨的北京没有一点忙碌的样子。说来奇怪,都说北京是“堵城”,人多,到处都是,可是我们这次在京四日,早早晚晚,大街小巷,竟没有一次看到拥堵,亦未看到攒动的人头,有天早晨7点多吧,公交车上依旧没多少人,我好奇地问售票员,那售票员扬高了嗓门,说:“您呐是没赶上,赶上早高峰您试试,您得挂车门上。”天啊,这么吓人,我还是别赶上吧。
旅后回思,许是冬日,严寒驱走了许多人外出的雅兴;又或是我们毕竟只是过客,就那么几天的光景,与拥堵竟没有擦肩的缘分吧。
问了好几位北京人,辗转了几路公共汽车,终于在一位老先生的指引下,得知了看胡同,我们该去前门。转车的时候,老先生还指给我们看了一段留在市中心的古老长城遗址。那高大的青灰色的城墙,在寒冷而沉静的古都的早晨,在宽阔而安宁的北京的街道上,静静地矗立。你看到了,心里不能不衍生一种情绪——敬畏。
阳光逐渐温暖起来,眼前终于展现了一片低矮的市井天地。沿着青灰砖路斜斜地走下去,我看到了那掩映在繁华都市中的一角往昔时空:四合院还在,院中人已非,拥挤和破败,实在无法同城市现代化的大背景和谐生辉……
时光悠悠,白云苍狗,写进教科书里的文字,其实也是写进了历史。那带给人无尽想象的古老的四合院,悠闲的北京人,如今都只能叫做曾经。
站在杨梅斜街的街角,拥挤的院落,残破的砖瓦,狭小的民居,偶尔探身庭院深处,能看到院中居民起居掠影。想起前日一位出租车司机曾说起,居住在胡同里的都是城市里的平民,居住条件很差,动迁无望,新房子又买不起,只得一直在这里守候着。心里不由生出一串叹息。身旁几位游人走过,有导游模样的小伙子操着一口京腔解说着:“这一片胡同呐,早前是远近闻名的妓院……”我不由得暗笑:哈,市井,市井,竟然是如此一道独特的风景。就里不知,我曾无数次想象是谁给她起了那么好听的名字。烟花云散,胭脂不再,热闹与喧嚣如今都已不再属于这一片古老的胡同,晴朗的北国冬日,虽有游人不时走过,可这一片胡同带进我心底的依然是一份苍老和荒凉。
后一日傍晚,我与同伴一起走过什刹海那里的胡同。虽是寒冬,且已夕阳西下,但那里的游人依然络绎不绝,金发碧眼的老外与南腔北调的国人声息相通,黄包车与小轿车优哉游哉地穿行,游人与居民各享着一份惊奇与从容。高墙大院的名人故居掩映在什刹海紫橘色的暮霭中,古朴的后海之冬如一幅剪影印在了我的心田上,宁静而典雅。
游后海,本意不是去看胡同。但无心插柳柳成荫,后海的胡同真真让我感受到了来自古老历史文化的厚重。那些胡同,层层叠叠地牵扯着某段历史,或者某些人物。即使历经岁月的沧桑,即使太多景物已然变得摩登,有一份古老的神韵依旧气息逼人。游走其间,心下不断地被那种叫做惊奇与敬畏的情绪垄罩着,以至于直走到暮色四合,才想起我们此行是要来寻找北京小吃的。
哈,走了这么久,好饿。在黄包车夫的指点下,传说中的九门小吃终于姗姗露出了帘笼。那是一座四合院吧,古色古香,灯笼掩映。里面刷卡,分设各色小吃摊点。什么东西好吃真是没记住,什么东西不好吃我是真的记住了。嘿,那就是——老北京豆汁儿。看过介绍,豆汁儿好有名的。2元钱一小碗,想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轻轻端起,小啜一口,55……我忍了。第二口,再难以下咽……那种味道,我实在怀疑,是不是存放太久,变了味道。
许是北京离我实在算不上遥远,就连小吃也看不出有什么大的不同。因为已到农历年末,我买了九门的灶糖带回家敬灶王,品尝起来,味道还不错,但和家乡的也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这毕竟带了京味儿,呵呵,图个吉祥。
来京之前就想着要带点北京的特产回去分享。可琢磨了一圈儿也没想到买点什么回去好。北京果脯有名,但实在不喜欢吃。北京烤鸭有名,但真空包装了的实在是有名无实。有一天在天坛里问路,一位八十高龄、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主动给我们充当天坛的导游,还带着我们找火车票代售点买票,并介绍了体育馆西路附近的一家稻香村食品店给我们,极力劝我们买那里的糕点当回程的礼物与家人分享,着实让我们感动。此一刻,北京人是天坛里热心慈祥的老先生,是寒冷的夜街上停下来指路的中年姐妹,是宾馆服务台耐心介绍游览路线的可爱的服务生,更是稻香村食品店里微笑着给我打出找零币的售货员……,此回游北京,北京人在我心里改了模样。生活在这座都城里的人们,言谈话语间更多的是一份淳朴与和善,很愿意帮助外乡人。
也许北京人骨子里大概天生就有一副涵养与波澜不惊的神韵。几次短暂的闲聊,觉得北京人的言谈举止间不经意地会传递一种安然。就像天坛公园的老先生,80高龄,一人独居也不觉落寞,说起他的生活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每日健身散心,日子过得满足而快乐。也像54路公交站上晚归的老阿姨,退休金2000足矣,够花了,公交月票60岁以上不花钱,自己买菜做来吃足够了。忽然想起汪曾祺《胡同文化》里的段子:“北京人易于满足,他们对生活的物质要求不高。有窝头,就知足了。大腌萝卜,就不错。小酱萝卜,那还有什么说的。臭豆腐滴几滴香油,可以待姑奶奶。虾米皮熬白菜,嘿!我认识一个在国子监当过差,伺候过陆润库、王(土序)等祭酒的老人,他说:‘哪儿也比不了北京。北京的熬白菜也比别处好吃,——五味神在北京’”。眼见为实,我信了。
走在宽阔的长安街上,心里几次想起几个名字:自力、未然、烟沽、逊文……呵呵,我竟不由自主想起了这些可爱的北京人来。微笑,我就走在这座城市里,在心里默默地念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