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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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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翁按曰:这篇《扬州旧游》文字,见于网载,不知何人所撰,但其为文娓娓道来,如饮泉水,晶莹沉碧,故读之再三,不能择卷,故录而后转于此,与君子共享。
旧游的不是我,是三十年前的文字。可是这个旧的印象,我心里也有,而且越来越旧了,所以忽然从别处得到一个印证,有说不出的欢喜。江都寄来的这本书:《扬州园林旧游记》,作者扬州朱江,耄耋老翁了,是一位园林专家。若和黄裳先生的《金陵五记》比,这本书没有那么沉重,似乎是更专一的纯游纯记。我只是在见到:“此地原有城垛,如仙鹤嗉形,因名仙鹤嗉,相传为清兵破城的地方。”又见到:后土祠的琼花于“南宋绍兴三十一年,金主完颜亮连根挖之而去,其种遂绝”时,心里暗地一顿,感到了沧桑的无处不在。再读下去,便又梦梦于园林的曲折幽深处了。所以,这本书于我,像张起了烟幕,不是别的,是绿杨城郭的杨柳堆烟,一张又一张风帘。
我第一先是晕了向。先生的文字真是干净,风神萧散。可是我不敌,平日出门便了不知南北,所以一见了左转、右拐,就已不知身至何处了。比如这一段:“山之上,曲径宛然,随山势上下。游人自东墙脚登山,行至东北隅。山巅置一亭,可以歇足,可以俯仰。过此向西行,稍远处,有径可下。南行数步,即至落花流水之厅了。由此又可由山径而上,西行数十步,可拾级登楼。楼在此院西北角,面南面东而立……”我脑中的磁极便又失灵了,只好横下心昏昏昧昧地马虎过去,而眼前呈现的,莫不是氤氲水墨效果。这个样子也好。
园林都是旧旧的,可供谈古。可是先生又有许多发明,一栏一檐,一木一石,有来历,都在先生那儿存着,那就不是堪舆图了。椟自然好,比方说是扬州堆漆精刻的,可要是以椟当舍坐而握珠呢?这本书于我就是这样的。读这样的书,原也可以遗貌取神的,我赦免自己也找着了藉口。
先生说瘦西湖的出处是杭州诗人汪沆的“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红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但瘦西湖一名,在整个乾隆年间并不盛行。专以瘦西湖为名,已是晚清时候的事了。”因为郑板桥乾隆五月题写长卷,还是以保障河名之。可以看出,瘦西湖旧得不算很,但保障河很旧了。我于瘦西湖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一次是携鸿儿随绿杨诗社的望苏老,在湖上乘小划子,听船娘唱小曲。那次是夏天,湖上到处是荷花鸣蝉。还有一次,大约是次年的夏天,侍菊味师赴扬州,师是扬州人氏,我算半个,于是白天在{寄啸山庄}何园个园,晚上到的瘦西湖。园子早闭了大门,游人全无,师被围在水阁里作画写字,我一个人悄悄踱出去,看田田菱荷,飘飘柳枝,听咯咯鸣蛙,整占着了一个幽幽暗暗的湖面,实在是三生才修得到。
先生论及小盘谷的九狮图山之名,说:“吾尝读李斗所撰九狮山一文,又何尝提及半个狮字,更非匠心所属了,此不过世俗所言,未可以此为信也。”又说扬州造园史未必始于六朝徐湛所建风亭月观琴室吹台:“今之小金山堆筑于乾隆年间,山巅之风亭,也就必然建于山成之后,又怎能与徐氏亭林相提并论呢?这在宋人官书中,早已说明置在陵上,此地乃冲积平川,非属丘陵,又怎能与徐氏亭林相提并论呢?”先生的博闻强记和不从流俗,可以窥斑见豹了。合卷而叹,方知旧时所谓个园四季假山、方知所谓迷楼、方知所谓苦瓜上人叠石,都早令我死于句下了,方知自己于那扬州的园子,终不免是个肉眼凡胎。
可惜先生于片石山房只是一笔带过,不然,我很想知道在先生法眼里,这天地是个何等所在。记得当时我是惊呆了的,那时园子里也竟然没有游客,只我一个,被那满壁山石和水月之光慑住,忽而就遗失了身心,到了一个极寂静、无尘土气的世界里。片石山房当是苦瓜上人亲手叠石的孤本吧?可惜不能一聆先生之教也。
再有魁龙珠,我颇嗜的富春的茶。老富春,近来每年总要去一回吧,在得胜桥,那条旧旧的喧嚣的巷子里。我的心思是在买茶,点心菜肴之好倒在其次的,虽然它们更出名。这茶不凡,抄先生的文字来佐证:“即是用富春茶社自家生产的珠兰,配以浙江的龙井、安徽的魁针,经过窨制而成的一种名茶。”茶用雨过天青色的瓷盖杯奉上,眼界鼻观舌尖那种意味,若用诗来比配,也只有扬州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了。蜀冈大明寺的泉,是为天下第五泉,先生以唐张又新《煎茶水记》引刘伯刍为证。关于品水,明朱臞仙的《茶谱》论之甚详,也有言及扬州大明寺井为第十二的,也是以《煎茶水记》大略是引陆鸿渐语录为证。宋赵佶《大观茶论》云:“水以清轻甘洁为美。古人评水,虽曰中泠、惠山为上。然人相去之远近,似不常得,但当取山泉之清洁者。”《茶经》于水,却所言甚简:“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再看先生怎么说:“据今所知,天下水虽有甜咸苦涩之别,但宜茶者,仍以当地水泡当地茶为上。”达哉先生!只一语便破了禅关,不啻棒喝也。第几第几,死死纠缠,又不知在哪里来?
这种旧色旧香,真宜泡了一杯魁龙珠,慢慢地去品鉴。知道本来都是沧桑,寻来寻去却又只见清风明月。出自先生笔下,真可谓当地水泡当地茶也。唉,我视先生,不如借那评鉴茶的功夫说话:相去又何止一水两水耶。近来记忆衰退,于宇于宙,都只残留得唯有片断了。我也不管,真愿意一直旧下去。虽知不能如晋元帝时广陵老姥,夜执所鬻茗器从狱牖中飞出,但凡能旧成先生那个样子,自得自在于扬州旧园之中,也就好了。
按:蔡襄《茶录》:建安开试,以水痕先者为负,耐久者为胜。故较胜负之说,曰相去一水两水。
木叶:
我也是“一气读完”的啊。
除了对话,文章颇有柳柳州“永州八记”的风格。
青凤:
木叶兄所言甚是.此书诗文并皆可观.
木叶:
陆羽《茶经》引《广陵耆老传》:“晋元帝时有老姥,每旦独提一器茗,往市鬻之,市人竞买,自旦至夕,其器不减,所得钱散路旁孤贫乞人。人或异之,州法曹絷之狱中。至夜,老姥执所鬻茗器,从狱牖中飞出。”
晋元帝司马睿317年即位,320年“崩于内殿”,正当“王敦之乱”的时侯,距今己近1700年了,真正“旧”得可以了。
青凤:
所以说旧不成那样子了:)世间尚有侠者可一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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