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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翁其人

已有 1410 次阅读2018-11-30 03:35 |个人分类:cqz转贴|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退翁其人》扬州晚报网页

 

 退翁原名朱江,这个晚号大概在未退休之前就有了,我猜想因为他七十才正式退休,估计在六十多岁就萌生退意。当然有退意,并非真的就想退了。“退”,这个概念在中国古代士文化中很有意味,可看作是积极的“消极”,与“进”共同构成士大夫精神境界。

    有人说退翁是扬州最后的士人,这一点保守地认同。以我对他的了解,可作如下定位:清代扬州学派后,扬州文化实证研究开创者;扬州民国文化与当代的连接者;用国际学术眼光研究扬州文化并推向海外第一人;扬州园林研究翘楚;扬州文化最后的守望者之一(以上仅一家之认识,未必不主观,但尽量客观,读者可自行纠偏)……

    与退翁相识于扬州晚报博客网,这是网络时代的幸运。那时(2006年末)看他发的帖子,觉得他是个老古董。当看到他一些关于饮食、书画和扬州文化方面的帖子,觉得挺有意思。他的文笔也很特别,“非典型性古文”,不过我很少跟帖,因为不熟悉,不敢贸然。他也很少在别人后面留言,只与三五个熟悉的人互动。

    与退翁第一次见面是在江都商城,那时我还在学校,正在上课,一木君电话,说朱江先生还有吴(子辉)部长他们来了,问有没兴趣聚下?他们都是前辈,我岂有不拜见的道理?及至见面,退翁鹤发童颜,不住地与吴部长及大家打趣,思维极敏捷。席间,退翁问我博名,说是回去后看我的帖子。果然,他第二天就看了我的一篇《文汇阁与四库全书》,并在后面留了四句打油诗:“晓色依云开,卷舒始展才;非同寻常可,巾帼阔胸怀。”帖文因与扬州文化有关,这大概是他关注的原因。

    后来渐渐熟识了。有一次他因腿疾住东方医院,而我正好参与扬州政协论坛关于古城保护的一个调研活动,想请教他,就去医院看他。再后来因运河的话题求教,他画了去他家的路线图并作息时间,邮件发给我。我在约定时间找到他家,进门甚是惊讶,墙壁裸着,一应的家用设施很简陋,竟不像一个著作等身学者的家。但一面到天花板的组合书橱(说组合,其实是几件旧柜拼凑起来的),堆满了书和资料,家里又是十二分的干净,一尘不染。让座后,退翁给了我一张名片,叫我去找邵伯船闸上的运河专家徐从法先生,可知运河前世今生。

    再后来,又有一些因缘,促成“邗上五架书屋”自印书的民间文化工程。大概在2007年秋天,退翁与益中老师等同游史公祠时,竟在故纸堆中发现了一册他自己的《扬州园林旧游记》,是上世纪60年代油印本。于是益中老师建议将它打印出来,以便保存。一木君为之录校后,发了电子版给我,我便连同退翁赠送的另外两本“白皮书”——《饮食三录》《扬州与海上丝绸之路》,用牛皮纸装订成杂志样子,且玩笑地名之为“退翁的牛皮书”,拍了照片发给他。

    200812月,《扬州园林旧游记》自印本,经江都葛爱民设计排版,一木君责编,益中老师英文提要,青燕配图,江北川和我题词,非正式精美印发面世,在朱自清故居举行了首发式。退翁出席并为博友签名。第二天他很后悔地说,此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言签名“有吆喝之嫌,自古宝刀赠英雄。”我笑语:“得此书者,皆壮士也!”

    这本《扬州园林旧游记》,就是“邗上五架书屋”自印本的首开之作。

    退翁年七十岁才从江苏烹饪研究所所长任上正式退休,恰是名副其实的退翁,这已是上个世纪末的事了。

    退休后的退翁迎来了自己的互联网时代,对于他或许具有里程碑的意义。记得那时信息高速公路方兴未艾,电脑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是艰深不可触的,鼠标刚开始使用,互联网也遥不可及,退翁迷上了电脑,可以说他的退休生涯是与互联网“同步成长”的,是较早一波在论坛发帖子、后来又写博客的“网虫”。天涯、猫扑这些较早的知名网站都曾经留下他的足迹。用他自己的话说“有的是穿布鞋的,有的是穿球鞋的,有的是穿皮鞋的,有的是穿解放鞋,留下了杂七杂八的鞋印”,这一点让人不得不佩服。退翁从最初的电信163 上网,到后来的宽带,从486到奔腾,从台式机到笔记本,到如今的平板电脑,他是始终不让自己与这个时代脱节的。他曾经对我们说:“哪一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见到了我的祖父,如果他问我人世间都有电脑了,你会用吗?我答不上来,岂非愧对祖宗?”

    退翁的网名叫“車前子”, 拼写为“cqz”。他在《天涯论坛》有一段自白:

    我以“车”为物,以己为“车前之子”。“子”,人之谓。车前的人,不是拉车的,即是开车的司机。我虽未拉过车或开过车,但已心向神往的了,一股劲的向前跑。但,决非那种神采飞扬,颐指气使的乘车者。因为好发议论,每不中的,故朋友谑呼之为:“車前子言也”。故以自家言谈文章,名为《車前子言》云云。

    之所以使用繁体字的“車前子”,一是为了区别苏州一年轻的作家“车前子”,二是他出生于旧中国,那时的正式文书,如报章杂志和教科书上的汉字,一律都是繁体。

    这一番自白,很能代表他的个性,既恪守传统又追逐现代;既严于律己,也严于律他。自己永不怠惰,亦不能容忍周围人不上进,且每事好发议论,在不了解的人看来,就是“牢骚太盛”,所以得罪人的也多。不过他的“议论”,并不是一般的发牢骚,也不对底层的人发牢骚,而是相反。可能我读他的文章比较多,他的某些言论,在看似不留情面甚至刻薄的表象背后,其实对故土是怀着近乎“自私”的感情,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他骄傲着扬州文化的同时,有着容不得半点不敬的苛刻。

    网络为退翁提供了交流和传播学术的平台,使学术从殿堂走向平民。我们正是从他在网易、msn、新浪、百度贴吧等网站,读到他的文章,内容很多很杂,大致有考古拾补、学术交流、饮食文化、园林寻踪、文化游记、故友追忆,还有一些随笔,也多与扬州文化有关。不仅仅是我们,也有很多的年轻学者通过网文,了解他并求教于他。退翁说,他的知识都是人民给的,应该还之于民。

    退翁虽是大学教授,但他不是从象牙塔走进走出的,所以他从不为学术而学术。他从小学教师做起,到苏北博物馆文物部主任,江苏省文管会调查征集组组长,文化部山西文物普查工作队组长,江苏省考古学会副理事长,扬州博物馆调研员,一直到扬州大学教授、江苏省烹饪研究所所长。在他研究的领域中,其学术目标始终指向现实的需要,涉猎考古、历史、园林、宗教、饮食、海外交通和乡土文化等方面,这也是他被人称为“杂家”的原因。虽然如此,他特立独行的个性,以及在学术的不迷信、不妥协,使他的研究打上了深深的“朱氏”烙印。退翁是新中国成立之初,文博界“黄埔四期”第二期的学员,考古是他的专业,曾辗转河南、山西、苏南、苏北与扬州等地从事田野考古。因此这“朱氏”烙印,即是以考古学的方法,而治园林、宗教、交通、饮食之学等,以实物印证史载,既继承了扬州学派的考据传统,又有西方实证主义的科学考证方法,加之他独特的论证思路及文笔,遂形成了个人鲜明的风格。

    一个人一生是要有得意之作的。退翁曾对一木君说过,他平生最得意的学术成果有三,即《扬州园林品赏录》《扬州与海上丝绸之路》及《饮食三录》,但这三部无一是考古专著。他从事考古三十九年,论文不下百余篇,除去中文本外,有的还被翻译成日文、阿拉伯文、英文,先后在海内外发表或转载,却无专著问世,他自嘲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其实上述虽非考古专著,而考古学贯穿始终,目的与方法如此统一,想来退翁的得意是隐藏在满目苍翠的柳色之中的。

    《扬州园林品赏录》是被广为传播的一部集考证、实录、史话、品赏、载述于一体的园林专著,行家多评论直追清人《扬州画舫录》。退翁积三十年之功,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铅印本《扬州园林实录》,到八万字的《扬州园林丛谈》,八十年代初增加到十六万字的《扬州园林品赏录》,一版再版,直至本世纪初三十六万字的第四版。说起他的文笔特色,第四版序中有《解放日报》读书专刊主编查志华女士的评论:“几十年远绝尘嚣,灯窗默坐,做学问而没有把人生做得枯燥,虽是学术专著,却写得富有情趣,文字脱透,既可读又可赏,这也是《扬州园林品赏录》吸引人的地方。”

    一个学者专心于本土文化并不难,难的是他能克服和超越地域的局限,站在他域的角度来解读。退翁有不同寻常的学术敏感和洞察力。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回到扬州,虽身居一隅,埋头扬州古董和文化,但他的眼睛却像昆虫的复眼,观四路而直达彼岸。比如他对扬州与海上丝路关系的研究,即使在今天看来,其价值也具有难以超越的前瞻性。他撰写的《扬州出土的唐代阿拉伯文背水瓷壶》《伊斯兰教文化东渐扬州始末》《中国的扬州与阿曼的苏哈尔》《扬州与阿拉伯的交通》《伊斯兰教在扬州的遗迹》《扬州与海上丝绸之路》(原名《海上丝绸之路著名的港口—扬州》北京海洋出版社出版)一书等,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关注。而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是国际上对海上丝绸之路研究最为辉煌的时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策划了海上丝绸之路综合考察活动,并于一九九一年二月在中国泉州华侨大学举行了“中国与海上丝绸之路”国际学术讨论会,退翁的研究正撞上了这一波大潮,先后应邀赴日本、澳大利亚、阿曼、韩国等国家和澳门地区,出席国际学术大会,并作学术报告或讲学,把扬州与世界中断了千年的历史又连接起来,让人们知道扬州不仅仅有“三把刀”和“美女”,更有辉煌的港口贸易和海上通道。

    而《饮食三录》,是退翁六十岁后出任烹饪研究所所长后的“业余之作”,且论且文,情趣盎然。这本书原为“白皮书”,即现在“邗上五架书屋”系列丛书之《扬州饮食随想录》与《海内海外饮食回想录》。

    其实,除上述之外,退翁对扬州唐城的研究自成体系,可以“扬州唐城学”名之,只不过被园林学的光华掩盖了。在不了解扬州唐代历史时,我骄傲于扬州诗歌、美食表面的虚华,但从退翁的文章里知道唐代扬州城后,在骄傲的同时,更多了一份尊严与底气。

    还有,退翁不下几十万言的网文,如同一座矿山,若加开采和淘洗,里面藏着真金白银,亦是不可多得的。

    扬州大学教授、历史学家祁龙威,在1986年为退翁《朱江论著目录选辑》所写序中道:“其治学勤而习艺广,好深湛思,著述盈案,已蜚声海内外矣!…… 以考古之功,董理乡帮文化,几十年如一日。如对吴文化之研究、对扬州唐城之探讨、对鉴真东渡之考证、对扬州园林之品赏等等,都独具灼见。文章每出,海外传诵,以是澳、美、日等国学者联袂来访,国际亚洲、北非洲人文科学会议数度邀请,对于促进中外文化交流,其功甚巨。虽享盛名,但谦抑不自炫,其德量之宏,尤足深佩。”

    这段文字虽是三十年前,而这三十年中,退翁著述又数十万言,并借助互联网广泛传播,于扬州文化不是停留在碎片的掌故传说、文人情趣、富贾奢华,是还原背后的城市风骨和对这个城市文明的守望。

     梁明院:扬州市江都区旅游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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