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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银杏树下(卷上)

已有 1346 次阅读2018-11-17 04:01 |个人分类:mrzhu的著述|系统分类:文学分享到微信

淮南张公祠堂大门外景

 

旧历丁丑年的春三月,夏至教授在省城社会教育学院退休了,带着老伴,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淮南市区安置。和儿孙隔路相望,鸡犬之声相闻,常相往来,享着一份悠者游者的老福。


教授的祖上,乃是安宜县人,在清朝光绪年间的一次洪涝灾害中,倾室南迁到了淮南城里居住。随后,把在安宜的家产典当出去,在淮南东门大街上,买下了一所年久失修的旧房,和毗连在一块的地皮,拆建而成前后两进和一个院落的住宅,世代相传,已经五代于斯。直到解放后,方才发生变化,在私房改造运动中,后进三间正屋、两间厢房和一方天井,划归市房产公司公管,与前进隔绝,由右侧门进出。惟有前进的三间两厢和院落,仍归教授家私有,作为自住房。


随着斗转星移和形势变幻,教授虽在淮南解放之初,以一个响应革命的热心青年,毅然决然地参加了华东军政大学,随着革命队伍,辗转数地,而至省城。先是在省人民政府文教厅工作,而后调至下属事业单位任职。但随着极左思潮的泛滥,教授正是因为祖上的这座房产,加上又是夏家的长房长子长孙,成了传统的法定继承人。在那“惟成份论”的年代里,自然而然地成了“有产者”,从革命的动力,跌落而成阶级斗争的对象。经历过无数次的群众运动,倒也没有被打翻在地,反而越发坚强了,锤炼成了初衷未改的革命同路人。终于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教授以“知天命”之年,受聘于社会教育学院,任社会文化研究所所长之职,为国家和地方培养出了一批中青年人才。在海内外学
 术交流方面,作出了可贵的贡献,连续三届被聘为地方政协委员。


教授以“从心所欲”之年回到淮南,住进了闲置已久的自家老屋。稍事整修,奋力打扫,到也窗明几净,花木扶疏,不失为闹市中的幽境。


最令教授惦念不已的家乡故迹,那就是北门外街上的张公祠了。教授惦念张公祠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张公是淮南抗倭功勋卓著的民族英雄,而且早在抗战前夕,教授即在张公祠小学接受的启蒙教育。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教授无不如数家珍,既往情深。那时的张公祠,僻处在淮南城外,出了北城门,沿着城河岸边的荒径东行,行不远,即到张公祠了。祠宇一带白墙青瓦,比屋接甍。祠堂大门,是一座面阔三间,进深五架,但不算高大的门楼。以明间作门堂,两扇朱漆大门,一道高大的门槛,两方门鼓石,大门上方悬挂的匾额上凸现出“张公祠”三个金漆大字。虽说皆已斑剥尘封了,但游子到此,也还不无肃然起敬。


当其时,张公祠与淮南市城的北城墙,隔着城河相守相望。城河两岸,已是荒烟蔓草景象,虽然有点凄凉,仍不失悲壮气概。惟有那耸立在门堂后身,甬道两侧的两株高大银杏树,虽然经过四百馀年的风吹雨打和沧桑改变,依然是枝繁叶茂,如伞如盖,郁郁葱葱,呈现出无限的生命力,与那无有穷期的前景。这两株高大的银杏树,不仅夏日遮荫,冬日筛阳,还是最为宜人休闲的地方,而且还有春秋两大奇特景观。以往每年暮春时节,常有数以百计的白鹭飞来,于此银杏树上筑巢繁衍后代。刹时间,清幽的院落,喧鸣之声,不绝于耳。直到仔鹭羽翼丰满,方才振翅奋飞而去,留下疏枝空巢,张公祠重又回到了静寂的境界。可是,暮春时节的白鹭景观,恰给张公祠带来了理还乱的烦恼。白鹭以小鱼为食,粪便异常腥臭。加上不时坠落下来鸟蛋,弄得屋顶和地面上,光怪陆离。有时还像夏日云头上的雨,不时的洒落下来,人行于树下,难免为鸟粪所染,弄得人哭笑不得。更有可怖者,即是当白鹭下蛋,雏鸟出壳伊始,时有长蛇出没于银杏树上,或偷吃鸟蛋,或吞食雏鸟。有时甚至盘挂于树,以逸待劳,弄得一树白鹭皆惊,鼓翅的鼓翅,鸣叫的鸣叫,相持难下,直到蛇遁而后,方才恢复到田园诗般的恬静。


再如以往深秋时节的张公祠,特别是寒风骤起,初霜之晨,那种金黄色的、金镶碧玉色的落叶,铺满了四周的屋面和地坪,好似一层厚实而又松软的披巾或地毯。加上从树间洒落下来阳光,呈现出一幅瑰丽而又淡雅的奇特景观。虽说秋风落叶年年有,但由于每年的气候不尽相同,所以张公祠里的银杏落叶景色,也就年年相似不相同了。

可是,在张公祠银杏树下的人事变迁,正如唐人诗句所云:“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了。如果把桃树之花,比喻为银杏之花,正好说明张公祠里的“人面”时有改变,而银杏树的春花秋叶,依然如故。记得抗日战争时期,淮南沦陷了,张公祠成了流离失所的人们栖身之处,有时成了叫花子的群居之地,占地为王,杂乱无章,空气混浊。一冬一春,时有边晒太阳,边捉虱子放在嘴里咬的流浪汉,旁若无人般地自得其乐。张公的祠堂破败了,张公的塑像蒙尘了。惟在怀着仰慕之心的游人,偶尔前来沓访的时刻,张公的浩然正气,方才从“破瓦窑”和“流浪者”的氛围中迸发出来,使人喟然而叹:“公去社已屋,我来梅正花,”表达出了赤子对时事的愤慨。好似感动了这群叫花子似的,从未见过他们向游人乞讨的事例。好似他们已把张公祠,当作日寇铁蹄占领下的一方净土,自家即是张公祠的看门人。

自从抗战胜利后,张公祠里的旧日景象,也就时过境迁。不知这些叫花子是向城里进军去了?抑或是这批流浪汉返回家园去了?或是被国民政府驱赶走了?总而言之,消失得无影无踪。祠宇得到了修葺,学校也得以恢复,朗朗读书声,重又荡漾在银杏树下。但也好景不长,国民政府的腐败,引起经济的崩溃,斗米万金,民不聊生,于是盗贼横行。加上强化军事管制,旧时号称“淮南城十二门”的偌大一座城市,白天只开东、南二门通行,其馀的城门,不是关闭,即是堵塞。城内外的交通受阻,居民处在惶惶不安,或纷纷外流的状态之中,张公祠小学也就自然而然地停顿了。到也奇特,地下党利用张公祠这半城半廓,而又僻静的地理形势,常在张公祠里开碰头会,传达人民政府的指示,积极为人民军队解放淮南城池做准备。曾经有件十万火急,但又十分艰难和危险的任务,交给了地下党。要他们在两三天内,把标有淮南城市交通和敌军兵力分布、党政机关和通信单位所在的地图弄到手,转给前沿指挥部急用。这虽然难坏了地下党的同志,由于地下党在平时,就做了大量的侧面宣传和重点联络工作,并已有人潜入到敌人内部,竟然如期完成了这一重大使命,为淮南的解放,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西历2005-05-11 15:51刊新浪网页,阅读:27人次。著作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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