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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朱江先生半日谈》
时间:2011-11-18 16:44:58/
昨日霜降,今日轻寒。季节真是敏感,犹如深爱着的人心,细微的变化便可感知。深秋的季节不适合怀想,本身已是落叶伤秋了,多想,更徒增感伤。想起前几日朱江先生要我顺便去他老人家那里取些稿子,何用顺便,不如专程。
与朱江先生交往久矣,每次去先生的五架书屋,都是来去匆匆。先生常笑我是大忙人,我自嘲:哪有忙啊,分明是懒是懈怠的学生怕见老师,所以还不赶紧逃。
今早去时,已经做好了足够的思想准备,准备接受先生教鞭的敲打。果不其然,刚在五架书屋里坐下闲聊几句,先生便问起我的书稿进展情况,我答曰正在校对中,先生又问不知道何日能成书?我说出版社已经联系着了,要等稿子校对完再说,先生说那你赶快催促着啊,说不定哪天我说走就走了,怕看不见。这样的话,先生不只跟我说过一次,以前我都未在意,当做是先生玩笑的调侃,今天我却体会到了人在走到人生边上的微微的惆怅。我深知道我那些肤浅的文字算什么,值得先生如此重视?那其实是先生这几年来一直督促我对自己所写所想所思的一个自我完善而已。
其间,先生说起他过往的一些事,李圣和先生曾经问他:“你为何喜欢和老人交朋友?” 当年正值风华正茂的先生答曰:“一是因为这些老前辈待人真、纯,真心待我,爱护我,关心我;二是因为这些老前辈本身就是一本活的历史书,他们身上有从书本上永远也学不到的渊博知识和见识,跟他们交往,精神和学识上都受益匪浅啊!”
说起这样的话题,先生便又回忆起当年和黄汉侯、江轸光、王板哉等诸老交游的许多趣闻轶事。文革之前,先生自南京下放到扬州。十年动乱,人心惶惑,先生便摒弃杂念,潜心读书著述,其间每天下午便和黄汉侯老相约去富春吃下午茶。黄老都是自带茶叶,每天用装相机胶卷的小筒子装些家里的好茶带着,两人一壶茶,一笼包子,一碗饺面,慢饮细酌地从古到今,天南海北地闲侃神聊。我问先生:“你们二人一碗饺面怎么吃啊?”先生笑答:“那时候一碗饺面要三两粮票呢,我们两人一人一半分着吃啊。”
从先生谈起的话题里得知,黄老不仅是浅刻牙刻名家,而且擅厨艺。先生如今忆起,还很怀念黄老亲自做的狮子头和亲手包的粽子。黄老在世时,每次做狮子头都要送些给先生尝尝,从黄老住的十牌楼步行到朱江先生住的小莲花桥还有一段不算远的距离,只为了送几只狮子头。说着这些过往,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我能感觉到,先生言语中流露出对往昔和故交的无限怀念。
先生说到开心处,会隔着窗户大声喊厨房里的老伴:“鲍老师,你还记得吧?
黄汉侯老的狮子头,江轸光老的鸡套鸽……”这时候鲍老师就会应声出来:“先生,记得记得。”
先生去取两把折扇给我欣赏的空隙,鲍老师低声而又怅然地跟我说:“先生一辈子勤奋耕耘,如今这般年纪了,还每天整理学术资料上网以飨后人。先生一辈子待人真诚,所以这些老前辈待他也好,可是人好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守着这五架书屋过一辈子啊!”说这话时,隐约看见鲍老师眼角微微泛红,我的内心深深触动。
先生常常督促我说:“现在的社会人心太浮躁,要想静下心来读书著述写作,非要十分的毅力不可。”而我自知是个没有毅力的人,常常被一些俗事困扰,于是越发地懒散和懈怠。这时候面对着这位勤奋笔耕的老人,我的心里充满了羞愧。
先生简陋的书房里,一大一小两张朴素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报杂志,我随手翻阅,先生便说:“你喜欢什么书尽管拿去好啦。”而我知道,先生再给许多书,我不能领略其精神的精髓,不能学得先生治学勤奋、严谨的精神一二又有何用呢!我那些书大概是白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