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俭支撑起来的人生（原创真实故事）

      说明：此文是多年前鄙人亲身经历，发在8000网（已关闭）老博客的一篇文章，引起较大反响，曾有老年协会大妈看了此文嚎啕大哭，给我留言说她下载复印了400份发给老年协会拿回家给儿女们看，深受教育。后来还发现有人将此文冒名到老年报投稿获得了金奖（我没去揭穿，何别让人难堪）。今天又是母亲节，重新翻看此文，依然眼泪汪汪，觉得属“永垂不朽”的文章，依然有意义，发上来，献给普天下的母亲！

      火车又一声长鸣，经过短暂的到站停留后，喘着沉重的粗气，伴着有节奏的震动声，向前方的车站疾驶。

      刚上车那位满头银发，大约七八十岁，面容十分慈祥的老太太坐到了我起身给她让开的座位上，向我点头以示谢意。我原来座位对面的几个打工妹显然是被我主动为老人让座的行为感动，她们自觉地往里面挤出个空位，也让我坐下了。

      这时候，一个体型丰满，皮肤保养极好，看上去40多岁依然有几分姿色，穿着极为讲究，珠围翠绕，指甲涂红，手上戴着三个铂金戒指，耳朵上缀着两个大铂金耳环的妇女，伸手从挂在衣帽钩上的网袋中摸出个红富士苹果，又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刀，非常熟练地削苹果皮。她削苹果皮的技巧令我有些吃惊——我自己觉得，像我这样曾经在果园中呆过几年的人，削苹果也是很有一套的；以前经常沾沾自喜地在朋友们面前炫耀：你看你们削苹果，像蜈蚣虫似的一节一节往下掉，水平之臭，本人可以从头削尾不断节！可当我看那个妇女削苹果的手段时，这么多年在朋友们面前削苹果时找到的自信一点也没有了。我发现我与她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我们削苹果，水果刀就像老年人走路一样在坎坷不平的水果表面缓慢向前移动，即使自认为了不起，能够一削到底不断节，削下来的苹果皮也是宽窄不等，厚薄不一。人家是个什么水平呀，拿着苹果的左手像走马灯龙一样不停的转动，右手拿着的水果刀简直是大步流星一路往前狂奔，比我们快数倍的速度一口气旋到终点。再看那削下的苹果皮，不但厚薄均匀，宽窄一致，就像一根长长的飘带，这那是削苹果，简直就是一件艺术作品。这削苹果的高超技艺显然与这位妇女家庭生活优越，经常吃水果保养得很好，水汪汪的皮肤能够联系的起来。当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时，经过我双眼快速扫描进行脸型对比，我才意识到，那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是她的母亲。不同的是，老太太朴实的穿着、深沉的皮肤，满脸的皱纹记录了老太太曾经度过的艰辛岁月；这个妇人珠光宝气的穿着打扮和光彩照人的脸面表现出她现在的生活十分富足，无忧无虑。

       老太太在慢慢地啃苹果时，坐在对面的我不好意思老是盯着她，便闭上了眼睛，随着火车一摇一晃振动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火车一个急刹车，剧烈的振动把全车箱的人都惊醒了。

       我第一个念头，估计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火车前行急刹车，各种可能都有。有可能是不懂交通规则的老水牛横跨铁路被火车的气势惊呆了，傻痴痴的站在铁轨中不动；也有可能是神经病人正站在铁轨上向迎面而来的火车招手示意；还有可能是遇上山体滑坡阻塞了铁道；当然，火车自身出故障也完全有可能。不管是什么可能，坐在车中的旅客都难以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火车经剧烈振动，毕竟停下了，没发生事故。不过，虽然车上没人受伤，但桌上的东西却站不稳脚根，什么矿泉水，茶盅、水果等等，大多数都振到地上去了。有的瓶盖没盖牢，水流出来弄得正好对位的旅客满身都是。整个车都在骚动，人们忙着在地上收拾掉下去的物品。

       这时候，我发现，我对面的那个老太太正弯下身子在座位下寻找什么。等众人都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后，她依然不停地用眼光在座位下搜寻。大家都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我们临近座位的几个打工妹都在座位下帮她搜寻。我估计，会不会是老太太的戒子、耳环什么贵重的东西被火车的剧烈振动掉到座位下去了？因此，我也不例外，忙着帮她找。我弯下腰，将我的头埋在胯下往座位下面张望。座位下，人们吃剩的甘蔗壳，水果皮、包装纸、口水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入我的视线，除此以外，没发现什么东西。我还想进一步仔细观察，无奈一种经过发酵后难闻的气味迎面向我扑来，受不了的我赶紧直起头来。见大家都在帮忙，她的女儿问老太太：“什么东西掉了”？显然，她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掉了。老太太没吭声，依然独自在座位下搜寻。突然，我看见她眼睛一亮，冲着我的座位下倾过身子并蹲了下来。我赶快挪开座位。只见她伸出一只经络绷绷的手，吃力地往我的座位下面伸，尽可能伸长。终于她拿到了什么。等她将手拿出座位下面时，我们大家才发现，她手里捏着的并不是什么金戒指之类的值钱东西，而是一个啃了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苹果！而且，老太太接下来就往身上擦，随后的要做的事是显而易见的——继续吃下去。

      几个打工妹和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谁也没想到大家都热心帮着寻找的是这么个东西！

      她的女儿看到母亲搜寻了那么久，况且大家都帮着找，找出来的东西竟是一个啃了剩下三分之一的苹果时，母亲的举动显然跟她的穿着打扮体现出的生活水平极不相称。从那么脏的地上捡苹果吃的母亲严重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毫无疑问，她觉得太失面子，太丢人现眼了！又见她母亲往身上擦苹果，居然还想继续吃下去！她一步跨过来，一把抢过老太太手中的苹果，气极地往窗外扔。殊不知没注意到车窗是关着的，撞在玻璃上的苹果弹了回来，偏偏在我的头顶着陆，找到转折点后，掉在我面前的地上。气极的她竟忘了向我道歉，好像是防止老太太会背着她再次捡起来，索性抬起脚将剩苹果狠狠地踩烂，一脚踢到座位下面，狠狠地瞪着母亲，厉声斥责道：

       “这点烂苹果，掉了就算了嘛，又不是没有，扫皮扫脸！”说完，立即又从苹果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用比刚才削苹果还要快的速度，重新给老太太削了一个苹果，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没吭声，接过苹果，呆呆地坐着，嘴巴动了动，也不知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又默默地啃起苹果来。女儿为了弥补刚才母亲捡苹果的举动给她面子上造成的重大损害，一个劲的给周围的人解释：“家里又不是没钱，都到了什么年代了，这些老人就是那么死板，一辈子改不掉那种节捡的死脑筋，拿她没办法，老胡涂了”。说话的同时，头不停摇晃，手一个劲地比划，尽量露出手中的多个戒指，并将脖子上的披风揭开扇了几下脸，表面上看是因激动浑身冒火，要解开披风散热，实质是将脖子上的项链尽可能暴露出来，与手中的戒指，晃荡的耳环相互照应增强说服力。显然，她要尽量在人们面前表明，母亲的反常举动纯属偶然，她的富有程度，与那种剩下三分之一的苹果掉在地上都要捡起来吃完的生活水平粘不上边。

      她的解释再次引起了笑声。其实她不用解释，人们也不会将她与贫困阶层联系在一起。

      我默默地看着老太太布满皱纹的面孔，看着她一言不发继续啃着苹果，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心里在想：这些当儿女的，有什么理由去责备父母的节俭？他们那知老一辈的辛酸。今天的这一代人，受鼓励消费风气的影响，以高消费为时尚，以节俭为羞耻。殊不知，在我们父母一辈的岁月，节俭是一种生存技能。就是靠这种节俭，支撑起了这个共和国；就是靠这种节俭，支撑起了一个一个的家庭。他们一分一厘都要精打细算：一个月只耗几角钱电费，几角钱水费，每个月一斤肉，半斤油，半斤盐巴一斤酱油，洗锅淘米水都要积累起来卖几分钱，空心菜老杆都不扔掉，要切成小段炒着吃，竹笼里的筷子头子都吃小了也不会更换，掉在桌子上的饭粒都要捡起来扔进嘴里。他们起早睡晚，省吃俭用供儿女们交学费、买笔墨纸砚，一针一线给儿女们缝补、织毛衣暖身，为使孩子们不缺乏营养他们甚至将好的东西尽量让孩子们先吃。就是靠着这种节俭，他们在艰辛的岁月中将儿女拉扯成人，把自己一生的绝大多数时光奉献给了儿女。就是靠这种节俭，使儿女们的生命得以延续，学业得以完成，个头一天天长大成人，直至成家立业。从老太太将掉在地上的苹果捡起来的举动中，我丝毫没有看到有什么羞耻和不光彩。相反我却以为，那个当女儿的妇女丰满的身姿，保养得很好的皮肤，珠围翠绕的装束，闪闪发光的戒指耳环项链等等的前因，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往回倒放，光阴连接线的另一端，我看到的是我们的父母一辈节俭度日，支撑家业的艰辛，一生为儿女们付出的岁月留痕。

      因此，作为儿女，如果经我们的努力奋斗，今天已经丰衣足食了，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虚荣掩饰我们的过去。我们没有理由去责备父母经历贫穷岁月养成的节俭习惯，产生的某些举动暴露了我们令人心酸的过去有失体面而恼怒。相反，我们应该去觉察这些举动背后放射出的闪光点。正是这些闪光点照耀着我们的生活之路，使我们的父母拽着我们的手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向今天新的生活。既然如此，我们就更应该深深感谢我们的父母：没有他们咬紧牙关靠节俭支撑、养育我们，我们就不可能有今天光明灿烂的人生。所以，假如我们再次看见父母当众从地上捡起吃剩的苹果时，我们不应当责怪而应当心疼父母——你们把儿女养育成人真的很苦！

       以此文敬献我们的父母。

       重庆：巴山蜀水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