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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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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注解 时代的折影
——读齐凤池先生“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8则
王者玉
散文随笔写作则是诗人心灵和精神的冷静后的随意放松
或者说是佛家的最高境界——平静。
——齐凤池
齐凤池“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8则
目次
(一)养狗的老太太
(二)刘若兰大夫
(三)叫大辫的女人
(四)秀梅(之一)
(五)秀梅(之二)
(六)焕英
(七)斜眼女人
(八)二丫
文章来源:齐凤池新浪博客
【作者简介】
齐凤池,男,沧州河间人。河北省作协会员,国内专栏作家。加拿大【信报】专栏作家。作品在《诗刊》、《诗林》、《星星诗刊》、《读者》、《华夏美文》、《青年作家》、《华夏散文》、《女子文摘》、《女性周刊》、《美术报》、《音乐周报》、《华商报》《世界华人周刊》、《亚美时报》、《华星报》、《明报》、《时尚文化》、《星岛日报》、《大华商报》、《信报》、《中华诗人》等报刊杂志发表千余篇,百万字。作品有小说,诗歌,散文,音乐随笔、美术评论,诗歌评论,饮食随笔系列等。多次获全国文学奖和乌金奖,作品选入各种文集。
(资料来源:齐凤池博客。)
内容提要:“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8则,依次写了7位女性人物:丁老太太、刘若兰大夫、大辫儿、秀梅、焕英、斜眼女人和二丫。她们性格迥异,故事各别,当然,结局亦各异。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通观7位女性人物的故事诚可谓:人生的注解,时代的侧影。系列随笔最大的艺术特色可用“放松随意平静”来概括。
关键词:齐凤池随笔女人命运人生注解时代侧影放松随意平静
就在刚刚过去的兔年春节的前夕,我方知晓河北诗人、作家、评论家和美食家齐凤池先生的新浪博客。我随即发觉,乍一走近齐先生更新特频的篇篇(首首)博文,自己便被其深深地吸引了。老实说,对于齐先生的博客,我在心里确有相见恨晚之感。
齐先生涉猎夐阔,悟性颖异,撰文作诗,灵感袭来,文思泉涌,倚马可待。——这也正是作为一名著名报纸专栏作家所必须具备的硬功夫。
我最先赏阅、学习的是齐先生的几篇关于现代诗歌的评论文章:解读河北诗人写意诗作的《读一个农民诗歌里的汗水》;解读四川诗人何燕子诗作的《用诗歌丰满羽毛的何燕子》、《遥远,就是我们看上去很近的那种远》和《燕子衔来天府国的诗韵》;解读河北诗人一束星光诗作的《她要给人们送去一束星光的温暖》;解读山东诗人墨未浓诗作的《淡墨飘香诗意浓》……近日,又赏阅过他的关于散文创作的理论文章:《放松随意平静的写作是散文家的追求和走向》。纵观齐先生的文学批评,给读者留下的强烈印象就是:饱蘸激情,率真雅实,剖情析采,古今中外,纵横捭阖,举重若轻,深得文理诗理,当然是属于典型的本色批评一类。读齐先生的文学批评,我想起次数最多的一个评论家——就是我国当代著名小说评论家雷达先生。欣赏齐先生的评论佳作,每每令我想起雷达先生主张的“有健全的批评才有健全的创作”的理论,也时时令我联想到这两位优秀的文学评论家惊人相似的气质来:有“激情”——“理智的激情”!是“真感觉,真性情”。
齐先生的文学创作写得最多的当属散文随笔,他的随笔内容涉及饮食、音乐、美术、历史、旅游、亲情、民俗、地震等诸多领域。他的随笔意蕴丰赡,放松平静,简洁明快,独树一帜,不吞吞吐吐,不拖泥带水,不云遮雾障,不故作高深。欣赏着他的随笔作品,令人禁不住一次次想起钱钟书先生生前所一再论及的为学为文的一个重要标准:“通”。通,是为学为文的极高境界。“‘通’,才能不拘泥,不迂腐,不酸,不八股;‘通’才能培养气节、胸襟、目光;‘通’,才能成为‘大’,不大不博,便有坐井观天的危险。”(见于傅雷《傅雷谈艺论学书简》,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齐先生的随笔,不尚雕饰,运笔自然,娓娓而谈,如话家常,文质俱佳,脍炙人口。
近日,齐先生在自家博上发出他的“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8则。
这里,我就谈谈个人赏阅齐先生的“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的一点儿肤浅如草的体会。
1
《养狗的老太太》,位居系列随笔之首。
丁老太太养狗,“从上个世纪70年代就开始”了,可以说“她把全部心思都用在狗的身上”。——屈指算来,30年的漫长光阴丁老太太都在饲育狗,她搭上了她的所有的日子;30年的漫长光阴丁老太太都在侍候狗,她用尽了她的全部的心思。
那么,她的老伴呢?
她的老伴行伍出身,“过去是傅作义手下的连长”,他所在的这支部队北平投诚有功,解放后他进了一家工厂当科长。他跟丁老太太感情常年不睦,他“每天吃住在办公室”,每月只见丁老太太一次,——“只有每月开工资的时候,给丁老太太送生活费。”
她的孩子呢?“五十出头”的大儿子,“一个人住职工宿舍”,不跟母亲住在一起。他认为母亲养狗耽搁了他找对象,就粗暴地阻止母亲养狗。他对母亲嚷嚷着:“只要家里有狗,我就不搞对象,不进这个家。”大儿子根本不理解母亲何以养狗啊。“已经快40岁了”的二儿子,“一个人在外地工作,每年很少回来”。
家,是漆黑旷野里一烛不灭的灯盏;家,是寒冷凄清时一杯温热的茶水。
家,是夫妻温柔甜蜜的对视;家,是儿女灿烂温馨的笑靥。
“亲情,它是构建社会大厦的基石,是我们赖以活着的最本真的理由。”(王剑冰《时代散文的本质观念》)丁老太太与丈夫名曰夫妻,实则形同路人。两个儿子也早跟“邻居家的儿子”差不多了,他们不去想:母亲大人的昊天罔极之恩,如何得报?在情感方面,丁老太太对丈夫,对儿子已不抱任何幻想与希冀。因而,丁老太太“百年心事归平淡”(龚自珍诗句),对丈夫不惦记了,对儿子不挂心了,“她的心思全在狗的身上”。
特殊的家庭情况,使丁老太太对狗的感情非比寻常。他的狗享受着跟他一样的饭食,有人劝她卖狗儿换点钱,她直言相拒。老狗死了,她埋葬,她祭奠,她上供,她痛苦,她恸哭……
她有病坚持在家输液,她说:“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是死也和狗死在一起。”
孤独的丁老太太,只有跟她的狗儿在一块,她才不孤独。
寂寞的丁老太太,只有跟她的狗儿在一块,她才不寂寞。
忧伤的丁老太太,只有跟她的狗儿在一块,她才不忧伤。
在丁老太太的世界里,狗比人亲!只有狗,才给她的心灵带来一丝慰藉。只有跟狗在一起,她才感到安全、放松、意满、契合。
文中两次写到丁老太看狗玩耍和狗吃食的表情“很平静很祥和”,“依然那么平静,那么祥和”。读着这些,读者的心情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可以说,丁老太太心如灰槁,令人心里隐隐作疼;她的表情愈平静,读者的内心深处就愈感酸辛无比!
读着《养狗的老太太》,我想起了日本的著名电影《望乡》里的主人公阿崎婆。《望乡》一开始,烙印于观众脑海里的强烈印记就是:已经步入了人生垂暮之年的可怜的阿崎婆独自一人在九州岛的天草过着寂寞的小日子。儿子长大成人之后,因为嫌母亲年青时名声不好,不和母亲住在一起。儿子在京都已成家9年了,但阿崎婆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媳。就这样,日日夜夜陪伴着她的,只有几只弃猫儿。日本亚洲史研究专家三谷圭子被阿崎婆的遭遇深深地打动了,圭子由衷地叫了阿崎一声“妈妈”。阿崎婆要了圭子使用过的手巾做纪念。她把手巾紧紧地贴在脸上,失声痛哭起来……
由阿崎婆,我的思绪又飞翔到齐先生的另一篇随笔《妓女马莲花的故事》所描绘的世界中,想起那个“一生苦难而肮脏的莲花”。想起此篇发表时编者所加的简要而深刻的按语来——
“虽然这是对一个旧社会妓女的记述,但是却表达了作者悲天悯人的博爱情怀,透过作者厚重的字里行间,我读出了一个卑微灵魂的悲哀,更读出了一个时代的巨大悲剧。流着脓血的旧社会肌体毒害了千千万万个马莲花,如果她生在在新社会,她也许是一位贤妻良母,也许是一个幸福的人。她最终已悲剧谢幕,但是她临死的穿着却表达了她对美好的无比向往和热爱,因为再卑微的灵魂也有追求希望的权利。以史为鉴,我们更应该好好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
——这段话是编辑家执笔为《妓女马莲花的故事》单篇而写下的,但这段按语对于我们理解“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无疑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与指导价值。这个马莲花本来也是可以属于这组人物中的一员呀!
2
接下来的一则是,《刘若兰大夫》。
有的读者粗览此篇,可能要问:《刘若兰大夫》,不就简单地记录了一桩男女间司空见惯稀松平常的风流韵事吗?
——答案是完全否定的!
刘若兰大夫死了,她死于1976年7月28日的那次震惊天下的特大地震。——随笔开篇以倒叙的笔法把这个结果交待地明明白白。
因为大地震而死的人万万千千,一个医院里的外科大夫之死又何值大惊小怪?文章接着叙写到:可刘大夫之死,在当时却成了人们街谈巷议的焦点:“刘阿姨一丝不挂地死在了岑医生的怀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若兰大夫本是60年代上海医大的高材生,且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美女,“长得真象潘虹”的刘大夫“她那气质,她的漂亮,让人看了简直就是一种美的享受”。
作者巧用几个细节来描写刘大夫在那个年代里的爱美之心,她之间烫起了大波浪发型,她在家里常常穿着旗袍。她热爱生活,爱如艺术,兴趣广泛。夏天她在家门口弹奏吉他,引得“很多人”在她家“门前围着”观赏。
刘大夫的专业是临床外科,在单位是响当当的业务骨干。
1966年“文革”开始,那是“人妖颠倒是非淆”的混乱年代啊!“文革”的风暴横扫着人世间每一个角落,那年月,刘大夫的听诊器被没收了,她成了一名医院里看电梯的普通人员。
她的丈夫,那个时候是火车司机,是红旗号列车车长,那时她经常和刘阿姨吵嘴,有时还手打刘阿姨。她的丈夫“当初跟形势太紧”,凭他那时的“阶级觉悟”“革命水平”,当然也认为自己的妻子“准不是好人”了;“文革”结束后他成了“三种人”(指“文革”中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和打砸抢分子)。——这当然是后话了。
他常常打骂妻子。每次刘阿姨被打后就去医院。——除了医院,她还能去哪里?!——她的丈夫冲着她的背后狠狠地说:“你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多么无情无义,多么歹毒蛮横!
“一番风雨几帆歪”(聂绀弩诗句),岑医生当时也同样是医院里的“反动学术权威”。也属于是靠边站的人物,岑医生也看电梯了——和刘大夫一样的遭遇。那时,岑医生被打成“黑人物”后,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和自己东西回了哈尔滨”。
刘大夫和岑医生“他俩就像两只受伤的猫,相互为对方舔着伤口”,“那天夜里”,“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文革”结束,“今朝日出云开了”(聂绀弩诗句)。
1977年的春天不可阻挡地降临多灾多难的中华大地,刘若兰大夫湔雪冤屈,平反并补发了工资。……“细雨纷纷”的“清明时节”,刘阿姨的丈夫、儿子去给她烧纸填坟,为她立了墓碑。她的丈夫开始悔恨当时自己对待妻子的粗野与荒谬,开始了对妻子的不尽的忏悔与绵长的思念。
那个灾难的年代,冤屈了多少刘大夫这样的德才兼备的社会精英,毁灭了多少这样曾经幸福甜蜜的家庭。
“文革”十年,桩桩往事,令中国人唏嘘再三,感慨无尽。
十年“文革”,往事桩桩,中国人真的不应、不能、不会忘却。
往事不堪回首!——韦君宜女士把她自己哭诉“文革”灾难的血泪文字,命名为《思痛录》。被誉为“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的巴金老人晚年撰就巨著《随感录》,反思“文革”,解剖自身,《回忆萧珊》……巴金先生生前曾极力倡导兴建一座“文革博物馆”。
往事并不如烟!——“中国头号大右派”章伯钧次女章诒和女士撰写回忆录就选用这句话作为她自己的书名。她以此书献给已在天国的父母。《往事并不如烟》一书亦是一群经历旧社会—新中国的知识分子悲剧命运的真实写照。
3
《叫大辫的女人》,这是第3则。
这又是一个与大地震有关的故事。
大辫姐妹6个,大辫行二。“地震的时候,她们一家七口人被压在了倒塌的房子下,她被邻居一个叫大生的小伙子扒出来时连衣服都没穿。”“是大生帮着她们掩埋了父母的尸体,又帮着她盖起了简易房。”
大辫与大生自此日久生情,后来结婚成家。婚后的第二年,大辫儿添了一个胖丫头。“三口人的小日子过得有说有笑的。”
故事至此,真称得上皆大欢喜。可偏偏是天有不测风云,大辫儿的生活道路并非一路阳光普照。
煤矿工人大生,迷了上打牌,一发而不可收拾,结果玩物丧志,“牌”令智昏班!“牌瘾越来越大”,“班也不上了”。无可救药的大生很快蜕变成了一名输光的赌徒。——要账的人要上了大辫儿的家门。
再后来大生被矿上除了名,大辫儿一筹莫展,毫无办法的大辫儿只得和大生离了婚。
离婚后,“大辫整天像丢了魂似的”。她的姐夫“为她拉煤劈柴”。“不到三十岁的大辫第一次做了对不起姐夫的事,那天晚上,……借着酒劲她向姐夫敞开了衣襟。”后来,她“怀上了姐夫的孩子”。大辫儿的姐姐发现此事后,抽了她的嘴巴,与她断了关系。几个妹妹也痛骂大辫儿。
后来,大辫“和姐夫办了结婚手续”。
文章最后特意交待:大辫儿“剪掉了那两条迷人的大辫子”。——作者在最后强调主人公剪掉了美丽的辫子,也就巧妙地象征着、无言地昭告着:在主人公的内心世界里,往昔自己青春年华的“幸福生活”,她已经不愿再思起,不想再提及了……这个女人的辫子可以剪断,只需一把剪刀而已;可这个女人内心的忧伤隐痛苦恨,又有谁人能够帮她“剪断”呢?——还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
正视严峻的现实,直面惨淡的人生,“她惟一的希望就是把女儿拉扯大,别的她什么也不想。”
——大辫儿竟然把姐夫夺到自己怀中,但大辫儿却绝对不可被打入不三不四的“混账女人”的行列中去。
——大辫儿,她本善良!
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借书中“怡红公子”贾宝玉之口说出过一段关于女子的著名论断:“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道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详见第五十九回,引文据庚辰本)一介小女子,不是孙行者,何来三变化?对此,王蒙先生有如是妙评:“入世未深的女孩子,当然可爱。越老越如何,表面上看是厌弃老,其实是对社会、世道的牢骚。”(详见《王蒙的红楼梦(评点本)》)
4
接下来的两则,系姊妹篇,均题作:《秀梅》。作者给读者展示的是一个叫贾秀梅的女子的故事。
《秀梅》之一,写了“我”与自己的中学同学贾秀梅的一次菜场邂逅。
周末。上午。黄瓜摊前。
“我”接过摊主约好的黄瓜,正欲付钱,那卖菜的妇女却说道:“拿着吃去吧,啥钱不钱的。”又说:“你不认识我了,老同学?”
原来这个买菜的妇女,正是我的中学同学秀梅,当时,“她在班里女生在是最漂亮的”。当初,“我”的心里对这位“班花”颇有好感,下乡后,“我”还给她写过一封“五页长的信”,“但信里我一句也没敢写我爱她”。
从交谈中知道,她对当时的事情记得依然清清楚楚。
她说:“收到你的信后,我一直等你的第2封信。我妈和邻居给我介绍了几个对象,我不同意。我跟我妈说再等等,其实就是等你的第2封信。如果你来第2封信我就和我妈说。结果,我等了一年……”
那么,那时“我”为何没有再发出第2封信呢?
“当时,我的心里很矛盾。想她的回信,又怕她的回信。过了有一个多月,也(就是)(此2字原文无,引者据句意添加。疑作者打字时漏此2字。——者玉注)下乡后的第一年春节我回家过年,我见到了她直躲,我怕她问起信的事。她只是深情看了我一眼,扭头一甩辫子就走了。”
秀梅嫁给了一名煤矿工人,过了几年她丈夫在井下又出事了——他死于瓦斯爆炸。
——“我”因为“害怕”,没敢发出第2封信;她因为害羞,没有提起信的事情。就这样,“我”与秀梅,这一对心里彼此都极有好感的青年男女,当初没被月老的红线系住。一对天下有情人终未走到一起成为眷属。
作者说得好,我们“恨就恨那个年代”吧!
“恨就恨那个年代”,——哪个年代?
故事里“我”在乡下偷偷阅读《第二次握手》手抄本的情景,颇引读者注目。作家张扬这部著名小说手抄本流行的年代正是“文革”时期:一个不讲人性,压抑人性,泯灭人性的灾难时代,那绝对不是青年男女正常谈情说爱追求纯真而美好的爱情的年代。
《秀梅》(之一),是一幅悲情画。
5
《秀梅》之二,写卖菜的秀梅终于找到新老伴又安新家的故事。
自己操持着艰难日子的秀梅,“就靠每月一百多块钱工亡补助维持生活”,“每天从早忙到晚,就为卖这点菜”。
“一个不到50岁的女人脸上就一点光泽也没有了,黑红的皮肤象风干的橘子皮一样,干巴巴的。一双总也洗不净的手显得特别苍老”。
第2次结婚后的秀梅:
“秀梅穿着一件红上衣”,“她的脸上有了光泽,薄薄的嘴唇上涂了淡淡的口红。精神气色,跟几个月前完全是两个人”。
文章通过两段白描笔法的肖像描写,构成秀梅重新安家前后的对比:
——秀梅“精神气色,跟几个月前完全是两个人”。
愿好人秀梅一生平安!
另外,本文还有另外一处对比——
开篇,秀梅没成新家前,手头拮据,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时候,对秀梅“我的心里好象有一种责任感”。“为了能帮秀梅一把,……我每天下班经过她的菜摊,不论好坏都买点菜,……然后扔下下五块十块的就不找了。”
文章结尾处,秀梅已有了新夫。“我的心里好象轻松了很多,过去心里那块沉重的东西好象一下就不见(了)(此字原文无。系引者所加。——者玉注)。”
这处对比,表现了“我”的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以及对于老同学的一份美好情义。人间自有真情在。这样的品德与仗义行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传递着温馨,都温暖着人心!
6
《焕英》,是第6则。
这则随笔,忆写了“我”在初中时代与一名叫曲焕英的同学之间发生的一段纯真而青涩的美好情感。
《焕英》通篇的中心线索是“半块豆馒头”,而且,《焕英》的“文眼”也正是“半块豆馒头”。
文章开首,交待“我记忆中的半块豆馒头,整整温暖了我30年”;而这“半块豆馒头”,正是当时的同学曲焕英送给“我”吃的。
初中3年,“我”在四班,她在五班,两个人都担着班长一职。一到冬天,班长都要负责每天给班里生炉子。
“我”每天早到学校,先点好自己班的炉子,然后就到五班帮焕英生炉子。
有一次,她在炉子上烤好馒头,掰开,递给了我半块。请看作者的生动描写——
“我俩坐在炉子前面,边烤火,边吃豆馒头。吃豆馒头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抬头。等我吃完豆馅馒头,抬头看她时,她那半块还没吃。在我吃的时候,她一直在看着我。她把豆馅馒头放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嚼了起来,我看她嚼东西的表情特别好看,她的目光在与我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也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后来毕业了。在她家与“我”家之间有一公家水泵,夏天,焕英在水泵的池台上洗衣服,“我”去水泵处挑水,实际只是为了见见她。在“我”的心里,“她的名字和她的模样比李铁梅还俊还好听”。
后来,“我第一个报名下了乡”,就不知道焕英的情况了。返城后,打听到了她的一些情况:她在一家调味厂当了工人,并且她在下乡是就已经结婚了。
文章结尾部分,作者又提“半块豆馒头”:“她送我的那半块豆馅馒头,一直温暖着我的情感,和我今后的日子。”
文章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我”的内心独自和深情呼唤——
“曲焕英同学,你在哪里呀,你还记得那半块豆馅馒头吗?”
《焕英》,是一首怀旧诗。
7
《斜眼女人》。
斜眼女人,是一个身体小有残废的人。
“身有小疾,心有小毒。”“眼斜、嘴歪、心不正。”“最狠不过斜勒眼。”——斜眼女人,在一连串的民间流行语的渲染之中出场了。
40岁便开始守寡的斜眼女人有一手绝活:会挑鸭子,更会养鸭子。
“她家住胡同里面,每天早晨,她拿一根小竹杆把鸭子向胡同外的草坑哄。几十只鸭子嘎嘎地从胡同乱叫,鸭子一摆一摆的从我家门前经过后,地上全是鸭子的排泄物。斜眼女人不管打扫,我们还得替她打扫鸭子屎。人们在恨鸭子的时候,更恨斜眼的女人了。”
因为鸭子的嘎嘎乱叫,更因为鸭子的污染胡同路面,胡同里的人们,周围的居民对斜眼女人当然满是意见。
斜眼女人还有个毛病:爱看热闹。作者选用了一个典型的细节描写:有一次,她为了弄清邻居小两口吵架的真相,“她把耳朵紧贴在人家的门上,由于她太聚精会神了,人家用力一拉门,她一个前趴栽到人家的院子里,弄得她差点出不了人家的大门”。
作者饶有兴味地回忆了“我”和春有、宝顺、春来几个中学同学,暑假期间偷走斜眼女人4只鸭子的事件——
“我们每人逮了一只就钻进玉米地里。我们把鸭子的脑袋使劲一拧,鸭子连一声也没吭就蹬腿了。我们用草把鸭子裹起来顺玉米地绕着到春有姥姥家,我们把鸭子退了毛、扒了膛,用刀剁成块放进大锅里,撒上盐,放点花椒、大料、葱姜,(于不经意间显露出作者美食家的本色来。一笑。——者玉点评)用大锅炖。炖了有半个多小时,鸭子的香味就在小院里弥漫开来,我们把鸭子肉从锅里捞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大块啃。吃得我们满嘴直流油。我们把鸭子吃完了,剩下的骨头扔到了男茅房里,叫斜眼的女人找都没处找。”
那样的年龄,几个热血沸腾的伙伴相约结伴做出这等事来,多年后回忆起来,也仍然令人感觉真是痛快淋漓!
由这个“偷鸭子”的情节,我联想到何燕老师《西行漠北·父亲篇》中所记的“96个会飞的西瓜”的故事。
何燕老师在文中写道,她小时候,农场连队有一大块西瓜地。看瓜人王西娃是个典型的“铁公鸡”“势利鬼”“马屁精”。父亲和史叔叔大热天想吃块西瓜解解暑,结果在王西娃那里竟然吃了“闭门羹”。在一个夜晚,窝着一腔怨气的父亲和史叔叔“把留在第3垄的96个种子西瓜,全部摘下。”他们俩“先把瓜滚到隔壁玉米地沟里,然后,随着玉米杆儿越长越高越长越密,一般人是想不到也看不见的。那一年他们俩把西瓜吃了个够,一直吃到11月给甜菜浇水了还在吃西瓜。”(详见何燕散文集《梦回西域》)
“偷鸭子”与“偷西瓜”,两个故事,都令人神往,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样的故事,能让读者思绪的野马飞奔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鸭子丢了,斜眼女人当然少不了要痛骂一场!但看热闹的一个也没有这与斜眼女人好看热闹人物成隐性对比,表达了周围大众对斜眼女人的集体“不感冒”。耐人寻味!
“斜眼女人爱看热闹的毛病,恐怕到死也改不过来了,她是非把这个毛病带进棺材里不可。”——这是本篇的结束语,引人三思!作者对斜眼女人“怒其不争”的情味已然蕴含其间了。
8
最后一则,题目叫《二丫》。
二丫,是“二丫酒馆”的老板娘。她在一间矿门前经营着她的小酒馆。二丫又是那样的一个人?请看——
“当人们都喝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二丫很温顺地劝大伙别喝了,剩下的酒留着明天再喝。有人说:‘那不行,二丫你要是不让我喝了,那你叫我亲一口,然后再叫每个人亲一口。’‘行!’二丫说,‘只有大伙别喝醉,甭说你亲我,就是让我亲你也行。喝多了又吐又的多难受。来,兄弟让姐亲一口,别喝了。’她这一亲,把其他几个哥们都吓跑了。”
这一段对话描写及场面描写,传神而风趣。二丫的开朗性格,二丫跟大伙的和谐关系,也全都跃然纸上展露无遗了。由二丫的性情、做派,我联想起了《红楼梦》里的关于史湘云——尽管二者并没有多少可比性——的曲子《乐中悲》里的唱词:“……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
二丫是煤矿工亡家属,丈夫死后,二丫自愿开起这家酒馆,是为了报答亡夫的“那群哥们”,“那群哥们”“对她都很照顾”。他们“在二丫小酒馆吃饭喝酒自己算账,吃完了给也行,记账也行;有钱给,没钱不给也行。二丫从不计较。”二丫整日价挂在她嘴头的话语是:“钱不值钱,人值钱。钱花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没有了,用多少钱也买不回来。”
后来,二丫和一个井下哥们结了婚,重新安了家。二丫为庆贺自己的结婚大禧,“免费请井下这群哥们吃了一个星期”。
和二丫结婚成家的这名矿工“买断工龄”,当起了小酒馆的大厨,这样,二丫小酒馆更加红火了。
最后,小酒馆所用的小平房被规化拆除了,二丫在城里买下楼房办起了酒楼,取名仍叫“二丫酒馆”。
丝毫用不着怀疑与猜测,我们完全可以相信,凭着二丫的勤苦、诚恳与好人缘,她在城里开设的新酒楼,一定会红红火火,兴兴旺旺!
读“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常常想起我在课堂上给自己的学生们讲过的胡适先生的《我的母亲》和杨绛女士的《老王》……《我的母亲》是胡适先生40岁时对自己人生历程的回顾。文章写了自己童年至少年时代在母亲的严格要求和关爱下成长的几件事。文笔质朴,语言平实。简洁清晰,自然流畅。全篇毫无夸饰之辞,直白、坦诚、真挚的情感,“掏心”的话语,如行云流水,更像是与朋友拉家常,话往事,任凭心泉自然流淌,通过白描的手法将母亲形象勾勒刻画得入木三分。如写道,“她教训儿子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这是对母亲人格的肯定;写道,“我母亲待人最仁慈,最温和,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作者饱含自豪之情。杨绛女士的《老王》,娓娓道来,流畅自然,不做作,不矫情。读者觉得她写得棒极了,但是你似乎又真的说不出道不明她写得哪句特别好。看似信手拈来身边琐事,实则韵味悠长引人入胜。你听她的开头:——“我常坐老王的三轮。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真真是开卷一读,便令读者陶醉其间……
读“女人命运系列”随笔,我常常想起阅读过的许许多多的散文随笔名家名篇来。譬如,想起了叶圣陶先生的《没有秋虫的地方》,吴伯萧先生的《山屋》,方令孺女士的《在山阴道上》,季羡林先生的《夹竹桃》,张洁女士的《捡麦穗》,贾平凹先生的《丑石》,阿城先生的《父亲》,刘亚洲先生的《王仁先》……
关于散文随笔的创作,齐先生在他的《放松随意平静的写作是散文家的追求和走向》一文中有如是观点——
“我认为:散文随笔写作则是诗人心灵和精神的冷静后的随意放松或者说是佛家的最高境界——平静。”
“散文评论家说:优美的散文是作家心里流淌出的清泉,只要心灵的闸门一打开。清澈的泉水就会源源不断地从心里流淌出来,滋润大面积干涸的心田。其实,这就是一种轻松随意流淌的心灵的泉水。散文家的作品,是生活的写真不粉饰的美丽。”
拿这样的主张来观察、比对、研读齐先生他个人的散文随笔,毫无疑问,——可以说,这也正是他本人的“夫子自道”啊!
巴金先生曾经说过:“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当代著名散文家、散文评论家王剑冰先生说:“真正从生活中来的文章是最能感染人的,这是值得坚持的方向。而且,越朴实、越自然、越纯真的东西就越有生命力。”(王剑冰《时代散文的生活情怀》)“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写出了人的真实与社会的真实。文字紧凑凝练,文风自然老到,如与人促膝深谈,娓娓道来,浓淡相间,朴实无华。作者不设“雕梁画栋”,绝不“勾心斗角”;但它们于平淡中见深沉,读后回味悠远绵长,它们实实在在是人生的注解,确确实实是时代的折影,真真实实是历史的回声。这些或悲或喜的女性故事,引领着读者思索、回味、咀嚼,引导着读者求真、向善、爱美。
2011年3月15日草毕。
2011年3月16日修改。
后记:读“女人的命运系列”随笔,掩卷唏嘘,感慨无比。因有所感悟,有所联想,遂草成读后感习作一篇。我自知学力不逮,习作不妥、悠谬之处肯定存在。恭请随笔作者齐凤池先生及诸位博友指正批评!
王者玉记于2011年3月16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