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弹弓子

齊鳳池
   

    其實，有很多事情我們不用和老百姓講大道理，更別說老百姓的文化水平低素質差。當人們的吃喝不愁了，孩子們有學上了，住院用不著花那麼多錢了，住房也不成問題了，老百姓兜裡都有錢了，當官的收入比老百姓的收入別差幾十倍就行了。不用說建立和諧社會，就是建立國際和諧大家庭也不成問題。我們千萬可別說咱中國老百姓素質差。當人們的物質得到滿足之後，自然而然就會享受高品位高質量的生活。

     其實，有很多事情也不用我們去引導，當老百姓生活質量高了，身邊的一切都發生變化了，人們的觀念也會發生質的變化。對於老百姓來說，有時一件小事，一個環境，一段時間都能改變人的觀念和志向。

    就說天上飛的鳥，河裡游的鴨。這要在上個世紀，你別想看到，看到了早就被人吃了，沒看到的也早到人的肚子裡了。

    其實，我們今天能看到各種各樣飛禽，與政府收繳氣槍、獵槍根本關係不大。歸根到底還是人們的生態意識發生了變化。說大道理其實沒有一點用。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

     在煤礦的班車上，有的座套被工人故意弄髒了，有的被煙頭燙出了窟窿。礦上當官的說礦工素質低，沒文化。我聽了，馬上回擊了這位當官的。我說，如果叫工人心情好了，掙錢多了，頭頭們少撈點，讓工人們多掙點，工人們不用說損壞座套，叫他們從家帶座套都願意。我說的話煤礦上的領導肯定不愛聽，但工人們聽瞭解氣。但我不是為民請願的文人，我只是替工人說幾句在理的話。

     回來接著說天上飛的那些鳥。過去很多年我們很難看到各種各樣漂亮的鳥在天上飛。現在往樹上一看，在很多高大的樹尖上，都有用樹枝搭成的鳥巢。隨便把目光移到空中某個部位，都能尋找到鳥們的自由自在飛翔的身影。

     我小時候看到的長尾巴漂亮的山雞，現在到了樹林裡就能看到。還有那些比鴿子大的灰斑鳩，短尾巴鵪鶉。在高空的電線上，一落就是一排，那又大又肥的斑鳩、鵪鶉，看著就讓人嘴饞。
俗話說，寧吃飛禽四兩，不吃走獸半斤。鳥一多，有時也會成災。我市有一條人行道，樹林茂密，南北兩側的樹枝都搭在了一起，走在這條不透陽光的人行道上，又涼爽又擔心。因為樹上的鳥實在太多了，人在樹下走，經常有鳥屎落在人的頭上和身上。人在下面走不是打著傘，就是頂著報紙。就是這樣也躲不過鳥們準確的屁股。還是被鳥屎射中。鳥屎拉在人身上不算多，地上鳥的排泄物一片連一片，可麻煩了清潔工。

     鳥們弄髒了環境，沒人管，人們要是打鳥可有說理的地方。因為公安局的大門裡二十四小時總在辦公。

    鳥們一多，人們自然就會產生一些慾望。因為，市場上出現了有賣彈弓、捕鳥網、鳥夾子的。城裡的鳥，人們不敢打，郊外的鳥就成了靶子和捕捉的美味了。週末我和妻子到郊外挖野菜，在接近一片樹林邊的地方，被一個男人攔住了。妻子不知為什麼。她以為是看護樹林的。我一看他手裡拿著彈弓就知道那人在樹林裡下了捕鸟網。我向樹林裡望去。有一張寬五米，長三十米的黑色呢絨絲織成的網，被兩根核桃粗大的竹竿緊繃著。而且在網兜裡還裹著一隻又肥又大的禿尾巴鵪鶉。

   我和妻子去了另一處地裡，在田間的柳樹上，卻實有很多鳥在鳴唱。

    我們走到樹荫下，透過秀眉一樣的柳葉，在彎曲的柳枝上落幾隻大鳥，我雖然叫不出是什麼名字的鳥。但鳥的羽毛很漂亮。鳥的身材比鴿子小不了多少。這要是有一把彈弓子，憑著我小時候玩彈弓的功底，一彈弓準能打下來，這隻鳥起碼可以燉一大碗。

    說起玩彈弓，我可以說是高手。從小學到中學，我的手裡總有一把用醫院聽診器膠管做的彈弓子，兜裡總裝著搓好的泥球。那時鳥也少，只要發現樹上有鳥，超不過三個泥球，準把鳥打下來。同伴都叫我彈弓子王。

    中學畢業後，就不玩彈弓子了。雖說不玩彈弓子了，但練就的功夫還是沒有丟。這就用《賣油翁》裡老油翁用錢蓋在葫蘆口倒油一樣，「我亦無它，但手熟爾」很相似。

    我在中學教書時，班裡有個又黑又小的男孩，就像我上小學時一樣，手裡也拿著彈弓子。
    這個學生叫連喜。連喜十三歲，身高不過一米五，又黑又瘦的小臉蛋，一對小眼睛，黑眼仁多，白眼仁少，一對眼睛又黑又亮。連喜這孩子命不好，三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了，十二歲的時候父親腦出血也死了，他和奶奶生活了沒一年，奶奶也病逝了。從此，連喜跟著賣肉的姑姑生活。姑姑在市場上賣一天肉，也沒時間看管連喜。就這樣，連喜每天手裡拿個彈弓子到校外打鳥，經常不上學。就是上學，也很少寫作業。我到市場上找過幾次他的姑姑，也沒起作用。連喜姑姑說，「連喜這孩子命苦，從小就沒了母親，父親奶奶又相繼去世了。我心疼他，事事依著他，只要他不淘氣，不惹事，他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連喜就喜歡打彈弓子，是他姑父給他做的。連喜的彈弓子打得很準，和他一起玩的小孩們都叫他彈弓子王。他對這個稱號感到非常自豪。除了睡覺不拿彈弓子，睜開眼睛就玩彈弓子。他太癡迷彈弓子了，有時連學也不上。為這事，小學的老師也總找我，可就是說不心裡去。我對連喜也是沒辦法。老師你看有啥法子？」
   

    我聽了連喜的情況後，回到學校和連喜打了個賭，比試一下彈弓子，如果他贏了，從此我不管他玩彈弓子的事，如果輸了，把彈弓子沒收，從此，不許玩彈弓子。連喜很不服氣的眨著一對又黑又亮的小眼睛，答應了。

     有一天上自習課，我把和連喜打賭的事和同學們一說，同學們一聽馬上興奮起來。他們有的說連喜肯定贏，只有幾個同學認為我能贏。我把學生們帶到學校的操場上，叫學生們一字排開，看我倆誰的彈弓手藝高。

     我從兜裡掏出三個雞蛋，放在院牆的花牆磚上。叫連喜先打。連喜站在距離雞蛋五米遠的地方，右腿在前，左腿在後，右手握著彈弓子把，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著彈弓子的皮兜，皮兜裡是他自己搓的泥球。他用力拉彈弓的皮筋，用右眼瞄準雞蛋，他左手一鬆，只聽撲的一聲，第一個雞蛋被打了萬朵蛋花開。同學頓時一片掌聲。接著連喜要打第二個。他還是原來的那套動作。這時，我發現連喜握彈弓子的手有點顫抖，他拉緊的皮筋也在微微抖動，泥球射出後，沒有射中雞蛋，射在了離雞蛋一寸近的牆上，落了一個紅土點。學生們長歎一聲，連喜在要射第三個雞蛋時，我看到他的腦門上出汗了。我鼓勵他：「不要緊張，深吸一口氣，對準雞蛋打」。連喜畢竟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他的心理是撐不住這麼大的壓力的。他沒有說什麼，從兜裡掏一粒泥球，放在彈弓的皮兜裡，拉緊皮筋就射出了。這發泥球還是沒有打中雞蛋。這時連喜的頭低下了。我又放上一個雞蛋，我拿出自己用氣門芯做的彈弓子，跟連喜要了三個泥球，學生們一看我的彈弓子。小聲說，老師彈弓子真棒。

    我裝好泥球，對準雞蛋，拉緊彈弓，左手一鬆，泥球擊中雞蛋，學生一陣吵吵。在學生們吵鬧的時候，我的第二粒泥球又準確射中雞蛋，緊接著我一鼓作氣，又射中了第三個雞蛋，學生們一片歡呼聲。“老師真厲害！老師真厲害！”連喜低著頭，眼睛裡噙著淚水，他把他的心愛的彈弓子遞給我。我說：「連喜，你的彈弓子老師不要，我知道你喜歡彈弓子，老師也喜歡。今後，要把玩彈弓子和學習分開，該學習的時候就學，該玩的時候使勁玩。老師和你這個歲數也是總玩彈弓子。但我做到了一點，先學習後玩。我想你也應該這樣。」連喜聽了我的話，不停的點頭。有幾個學生問我：「老師，你的彈弓子是怎麼練的？」我說，「咱們不是學過《賣油翁》那篇古文嗎，我就是那個賣油翁，只不過手熟罷了。」

201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