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油画
齐凤池
我给中国油画定位:“我认为中国的新诗和油画这两门高雅艺术能达到世界级水平。”不管我的定位是否准确,但毕竟是一家之言。其实,我早就感到了中国的现实主义写实油画和现代诗歌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而且也诞生了像魏景山、罗中立、陈逸飞、陈丹青、杨飞云、程丛林、陈坚、艾轩,何多苓,高小华,忻东旺,冷军等一大批中青年油画大师。
中国的现实主义写实油画和各种流派的新诗,从国外引进或者说是借鉴摹仿来的高雅艺术,进入中国不足百年,就像一株高贵的郁金香和一棵妩媚的君子兰移栽到五千年肥沃文明的华夏土壤上,一扎根,很快就葳蕤娇艳两朵妩媚的艺术奇葩,芳香了中国艺术的百花园并迅速弥漫了世界艺术的高贵殿堂。中国油画和中国新诗这两门外来艺术不论是引入还是移栽,都无疑给古老文明文化厚重的中华文化艺术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这里我不想谈中国的新诗走向与辉煌,就中国油画的百年历史以及中国油画的现状与发展谈谈我的看法。
我认为,从上个世纪初由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等大师将西方油画的血液和精髓输入到中国绘画艺术的脉管,迅速灌溉了中国油画干瘪的脉管并滋润了中国知识分子大面积贫血的心田。输入了新鲜文化血液后的中国知识分子,凭着对艺术的敏感和睿智一批大师级的画家脱颖而出,如:精雕细刻的靳尚谊;大刀阔斧的詹建俊;融入中国写意笔法的苏天赐;充满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徐悲鸿;借鉴年画和招贴画表现手法的董希文以及王式廓、莫朴、罗工柳和中青年画家陈逸飞、罗中立、陈丹青、陈坚、忻东旺等等等等。
我感觉,中国不缺少油画大师,我们缺的是像伦勃朗、德拉克洛瓦、米勒、苏里科夫、柯罗这些大师们的作品。我知道,中国的现实主义写实油画这几十年是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但和欧洲古典写实主义大师们的作品相比我们再努力几个世纪也许还是赶不上欧洲那些古典大师们。其实,不用说我国的油画家,就是现在世界各国的油画大师也同样赶不上。我感觉我们似乎缺少的就是伦勃朗的坚实造型,纯正的色彩,流动洒脱的笔触;米勒朴实的农民形象,浑厚的描绘手法,沉稳而强烈的色彩语言和德拉克洛瓦准确的落笔,恰到好处的色彩以及生动严谨的表现人体结构和肌体……等等。
与生俱来的和后天修炼的终究不是一个概念。我敢说,中国的国画在下去几百年外国的画家大师也不赶上中国的三流画家。原因在于民族、血液、传统、地域、文化教育、宗教信仰等多方面的影响和差异。为了能赶上或平行于或达到超越欧洲乃至世界油画水准,我国的油画大师们从现实主义写实手法入手来彰显自己的才华。其实,我国有很多写实油画家早就达到了世界级的大师水平了。
上个世纪靳尚谊的油画作品《北国风光》、《青春》、《雕塑家》、《思》、《自然的歌》、《塔吉克新娘》、《孙中山》等作品都称得上世界级大师水平;罗工柳的《地道战》、《整风报告》、《前仆后继》;王式廓的《血衣》这些大画都成为了中国油画的经典和教材。中国油画的走向和前景还是应该走自己民族“草根”性的油画道路。尤其是在选材上要体现民族特色的东西。比如大的历史事件,有震撼性的素材,比如像程丛林的《一九六八年X月X日.雪》这幅伤痕类的大作不仅记载了“文革”流血的岁月而且给人的震撼甚至令人疼痛。像陈坚的《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时.南京》这幅大画,它不仅记载了抗战胜利历史事件而且画面彰现出画家驾驭历史题材能力和娴熟的耐力以及手上的功夫。十年一幅画,等于十年磨一剑,一出手就是大家水平。我看了此画后,确实给人与震撼。我感觉画家的手上功夫已经达到了大师级的水准,大事件,大场面,黑黄颜色的对比,使画面显得更加肃穆庄重。画家手头的功夫确实彰现出大家的潜质和魅力。俄国女诗人茨维塔耶瓦在《手艺》中说:“我知道维纳斯是手的产物,我是手艺人--------我懂手艺。”她说:“诗人从职业和手艺转向科学。从已知世界向尚待认知的世界。这样从海员、护林员、铁匠、钳工、炉匠、求教到向历史学家、地质学家、物理学家和几何学家请教,从而不断扩大自己的知识领域。没有哪位诗人生来就懂得土壤层构造和历史年表。”如果在油画中加入手工的味道,才有亲和力。最近我听说一些搞招贴画和搞油画的在投奸取巧,他们利用高科技手段,用电脑制作喷图然后再临摹,这种手段我不赞同。或者说这是在加工、制作、复制,它已经完全缺少创新的感观。
我认为:观察生活是一个画家向世界敞开自我,体验则是画家把自己以感性的方式投入到所观察的事物中去。陈丹青的《西藏组画》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画家在独白,在给人们讲述西藏的民族风情。《西藏组画》它不是单纯地依赖画家心灵的感觉和敏感而完成的。他是在控制敏感和心灵的冲动时,在对意志进行磨练。包括他的观察、体验、经验、节制、沉思等等等等。但是,很多写实画家在取得一些成绩之后,我们就很难看到他们的新作了。他们就吃那一张画。罗中立回国后改了画画的路子和风格,陈丹青没有新的大作,开始做学问写书了。后劲勃发的要属忻东旺(已经去世),冷军,这些六零后了。
我记得曾经给雕塑家罗丹做过私人秘书的捷克诗人里尔克说过:“因为生活和伟大作品之间,总存在着某种古老的敌意”。其实,画家的作品本身来源于生活但它又远远高于现实生活,生活和作品本来就存在着对立和矛盾。中国现实主义写实画家如果单单就是一个现实主义写实画家他的绘画道路将会越走越窄。我想还应该吸收汲取借鉴其他流派和风格的精华。
我记得诗人艾略特说过:“如果你不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将会毁灭;如果你仅仅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你也将会毁灭。”其实画家也是如此。我国画家在走现实主义写实道路上如果再吸收进其他流派的优点也许会有更大的发展前途。我感觉忻东旺的《早点》已经超越了中国传统文化重实用轻精神的形而下的倾向,他关注的是人的内在精神生活,同时,也在关注人的生存状态,关注生命的意义,从而提升了人们的精神生活,进而使心灵得到充实,心胸得到开阔。
在《早点》中几个人物围在一张桌子吃着中国传统小吃豆腐脑。这些人物不是上层社会的,也不是有钱的人,他们是最普通最本质的劳动阶层。从每个人物的面部表情上可以看到中国老百姓的饮食习惯和生存状态。这里有一个细节最吸引我。这也是画家刁钻的慧眼所反映出来的社会现实。办证的小广告,成为这个时代标榜,随处可见。从这一细节看,我觉得画家不仅要有灵巧智慧的双手还要有敏感的视觉和刁钻的双眼。
对于《早点》在选材和人物表现上我感觉还缺少点大气,虽然是金奖作品,但从画的震撼力上似乎轻了点,它只能反映一个时期的断代史。人物还不够写实,还不够细腻,不够逼真。另外画的背景似乎空间小了点,画的题目也一般了。这点很多油画家就不如国画家在给画取名字上高明有文化味道了。其实,这也是油画家残缺的弱点。画家更应当牢记功夫在画外的道理。
我一直认为,有的画家画了一辈子画也成不了大画家,有的画家一生只画了几幅画就成了世界顶尖级大画家了。法国的籍里柯一生就画了几幅画,他的《梅杜萨之伐》早已成为世界级名画。有的画家画了一辈子画也只能成为二流画家或者工匠画家。当画家们的绘画技艺到了一定水准上,衡量他们或者他们比拼的应该是绘画之外的东西。画家的素质和修养不是一个概念,有很多美术学院毕业的尽管受过高等教育修养很高,但绘画的素质和天赋只能当个二流的画家。有的画家没有进行专业的高等教育,但具备画家的天赋同样出类拔萃。
威尼斯世界著名画家,提香年轻时的老师,乔贝尼·贝里尼,接待过一位来自闻名欧洲的德国画家丢勒。丢勒询问比他年长四十岁的贝里尼,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出乎丢勒意料的是,贝里尼提出要一支丢勒用过的画笔。贝里尼见过丢勒画的人物肖像。画上人物的头发和胡须特别纤细,特别流畅。贝里尼一直认为,丢勒一定有一种特制的笔。这位画《四使徒》的丢勒拿出一大把普通的画笔,叫贝里尼挑,并说自己就是用这些笔画的。贝里尼疑惑地看着这些笔。丢勒拿起一支笔当场画了“一缕纤细柔软波浪式女性的秀发”。使贝里尼大为吃惊。
画家做画用什么笔也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手艺,在天赋,因为画家是最出类拔萃的手艺人。青年诗人刘春说:“当诗歌写到一定程度时,比拼的是综合实力。画家同样如此。
中国的现实主义写实油画发展与前景,我想在人物、静物、风景绘画上,还是应当走民族特色的绘画之路。静物绘画尽量避免思想内涵单调,风景绘画在意境上多增加些诗意,象西施金的《郊外》、《松林的早晨》等。在人物写实绘画上我们还是应当学习西方古典绘画的技法在绘画的感觉找突破点。我知道中国的现实主义写实油画的水平已经达到了世界级水平的高度。因为在我国美术教育还一直规范徐悲鸿大师的教学体系。不论是国画系还是油画系仍然从素描开始起步。我听说西方美术教育早就不注重素描基本功训练了。而我国的画家素描水平是相当专业的,水平也是相当高的。今天我们看到的王式廓的《血衣》素描手稿,依然令人钦佩。另外钱绍武大师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来唐山亲自给他的学生常作文现场画了一张裸体素描。大师用一根炭条在图画纸上,非常娴熟地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勾勒出一幅形象逼真的人体素描。不论是间架结构,还是人的肌理,都非常到位,令围观的人叫绝。大师就是大师。因此说我国的油画家的基本功都是很专业的。
我个人认为:中国的油画家们还是在选材上绘画技术上和绘画的感觉悟性上下功夫。
国内一些真正搞美术专业的工作者和中国最本质的油画家们千万别在意。因为中国的文化花园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允许国花牡丹开放,也允许苦菜花吐蘂。现在已不是过去打棍子扣帽子的年代了,一家之言可以发表,但首先,评论家必须站在公正公平的立场,要对作品说话,千万不要对人和作者,这是一个评论家的良心和准则。我国的美术评论家很少,这是不争的事实,因为写评论等于是给画家做嫁妆,没有筹码,很多评论家是没人愿意出售自己的文字的。我听业内人士说,请一个美术评论家写篇评论,价格比黄金还贵。所以三流的画家想请他们都出不起钱。是真是假我没体会。我写的任何评论,是赔本的买卖,我写的这些大画家,一个也不认识,更没见过面。我想把样报寄给他们,都没人理。所以,看起来我很卑微低贱。换句话说,如果我是有名气的评论家,他们绝对不会这样的。但我不看重这些,我曾经说过,我不打算将来怎样,我只希望我的文章比我活得更长。
对于中国的油画家和中国的国画家们,他们是非常有个性的一只文化队伍,不论是作品还是人品,以及他们修养和素质都是极高的,他们的修饰打扮,在人群中我用手一拨拉就能分出堆来。
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我给画家扒几堆》,画家是分三个档次的。第一层是工匠派;第二层是民间艺人;第三层才是画家。但是画家也分三等。我们身边的画家三流最多,二流很少,一流都住在象牙之塔里。
从这些画家们穿的衣服,留的长发,留的胡须上一看,就是个搞画的,或者用诗人的话说,他们是一群耐住寂寞而不寂寞的精神贵族。我和几个从事美术专业真正科班的画家接触若干年了,也结交了一些好朋友,我给他们的作品也写了一些外行的文字,有的发表在《美术报》上,有的发表在美国的《星岛日报》了。尽管是外行文字,但还是遇到了外行编辑。我想,能发表,就说明外行人真看到了热闹。我承认,我的文字里确实有出丑的地方,不然怎么能发表呢。所以说,我的文章也让一些画家看出了门道。我在给这些画家写文字的时候,没有图什么。
我举个例子,画家雪岩是很有名气的,很多人求他的画,但我没有张口。有个画家问我,你怎么不跟他要画呀。我说,第一,人家是大画家,绝对不会主动送画给我,如果我要,他不好驳面子;如果我要,人家不给,我又丢面子。所以,我不愿意和画家求画。我感觉那样丢份。
在接触一些油画家和国画家们的同时,我看到了中国一些画家,在文化板面上存在着若干缺陷。很多画家是一条走路,他们能画不会写字。就像我们当地老百姓说的土话:叫缺胳膊女人生孩子------一手活。为了提高画家的文化档次使他们全面发展,中国美协有人提出了画家们要学写字的倡议。从这点看,不用说,就暴露了油画家的短处。相对而言,国画家们就显得荣耀了。他们在传承国画精髓的时候,没有忘了祖宗留下的汉字墨水。这里不存在伤害油画家的面子,确实有这种现象。但是,国画家们也有很致命的地方。有的画家画画是很诡秘的,在房间里偷偷做肌理,在暗室里偷着处理画的效果,不让任何人看到,不让任何人学到。这种做法,就延续下了国画家的传统说法-----传承。对于传承的沿袭很多人反对,就连有个性的画家也讨厌传承。这里我想问一下,东北的冰雪画家和河北的画虎的画家传承的是哪位大师?因此,在传承的说法上,我总感觉,在传承的传统里似乎有宗教,有宗族和家族的味道。因此,有人问,宋徽宗的老师是谁?唐伯虎的先师又是谁?难道说,画画不承认天赋和天才,奇才和怪才吗?画画就必须师承哪位大家,不师承哪位大师就不正统,就是旁门所到,没有根基么?在这个问题上,就我外行人的观点看,这里似乎还存在着打把式卖艺的江湖味道。另外,在传承方面,对于一个画家来说,还存在着拜师沾光的意味。听起来,一说某某画家就是某某大师的弟子,很荣耀。但是,我敢说,真正有自尊的画家绝不会跪倒在一个很少见面的大师脚下。我认识的画家中,有几个集体拜倒在一个生活在海外多年的华人画家的脚下。我感觉拜师那天的场面似乎有点讽刺味道。电视台,报社的记者像一群没有灵魂的跟屁虫,追着采访大师和徒弟,我想他们不是为了蹭饭就是为了要画。我就纳闷了,他们的传承真能忽悠。再说,这位海派大师是教过他们几天画画,还是传授过他们几招真正的绝活。我想这些都不存在。其实,就是为了借大师的名气提高自己的知名度。我认识的这几个画家,他们在国内也很有名气,他们的作品也获过全国美展大奖。他们的画一平尺也能卖几千块钱。都到这种层次了,何必再认一个师爷、一个老师和一群师大爷、师叔、师兄、师妹干啥。再说,就是认了,又能沾多大光?这么多年来,我还真不知齐白石是哪位大师的徒弟。
油画家们是否也有这种师承的现象,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搞油画的画家们活的不如国画家们潇洒。油画家就会闷在宽大的画室里一画就是几年。我听说军旅画家陈坚那幅《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时.南京》》画了十年。天津美院的教授画家于小冬整天工作在画室里,听说他连手机都没有。油画家只要进入画室,就像进入另外一种极高的境界,那里有汗水,有激昂,有亢奋,有思索,有痛苦,甚至有血液,有泪水。就像程丛林的《一九六八年X月X日.雪》。在读到油画家的文本时候,我感觉,画家的一幅画不是时间的概念决定的,也不是色彩所表白的。因为,画家的作品是用两种东西凝成的,一种是泪水,一种血液,泪水是画家情感的自然流露,而血液总是流淌在离伤口的地方。画里充满了画家的灵与肉,画被利刃划开,画家的心在流血,画家的心在疼痛。我感觉画家王式廓的《血衣》,程丛林的《一九六八年X月X日.雪》,陈坚的《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时.南京》和罗中立的《父亲》里都有这种味道。
2016--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