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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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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豆腐渣
随笔
齐凤池
我们学校的赵锡武老师牙口不好,他喜欢吃豆腐,而且他做出的豆腐品种很多,像鸡刨豆腐,黄酱豆腐,麻婆豆腐,麻辣豆腐,干煎豆腐等等。他说自己会做十几种,但大伙一次也没尝过。我估计他做的忒好吃不了。
迁西县也有一道特色土菜,叫烂菜炒豆腐。他们把晾干的芥菜缨泡好后切碎和豆腐炒在一起,就像鸡刨豆腐的形状一样。吃起来,干菜的味道和山村石磨磨出的豆腐搅拌一起,确实有独特的味道。
吃了迁西的烂菜豆腐后,我突然想起了市里农家新村的干菜炒豆腐渣。过去喂猪的豆腐渣和晾干的菠菜炒在一起,不仅好吃,而且成了饭店一道特色土菜。他们把晾干的菠菜泡好后,切碎和豆腐渣搅拌在一起,用猪油和鲜红的小辣椒一炒,再拌点蒜末,吃起来口感很好。一盘炒豆腐渣,你一筷他一勺,一会就吃光了。
我在滦南县一家有名的饭店也吃过这道土菜,不过,他们用的干菜不是干白菜也不是干菠菜,而是芥菜缨。晾干的芥菜缨发起来的味道和干菠菜的味道有很大区别。芥菜缨吃起来口感细腻柔嫩。而干菠菜吃起来有点发涩。我觉得干菠菜和懒豆腐炖在一起更好吃些。
其实,说一千道一万,我觉得,当一个人饿了的时候,吃什么都香,都好吃。当天天被鱼肉喂着,顿顿被白酒啤酒红酒灌溉着,就是吃什么都不香了,喝什么都不顺口了。只有偶尔吃点特色土菜,调解一下胃口,感觉还新鲜点。
我的邻居有一家做豆腐脑,每天磨出豆浆后,要出十几斤豆腐渣。磨出的豆腐渣卖给附近一家养猪厂。最近听说猪肉涨价了,养猪的把猪都卖了。邻居家磨出的豆腐渣就没人要了。于是,成桶的豆腐渣只好倒在垃圾池了。看到垃圾池里那一桶桶被倒掉的豆腐渣,我突然想起童年挨饿的事情。
那个年代,每到月底,父亲还差几天开支的时候,家里的粮食就剩不多了,母亲有时用榆树叶做点饭疙瘩,用野菜做菜娘子,用草籽掺一把玉米面或者白薯面贴锅饼子,就用这些抵挡那几年漏风的日子。尽管顿顿吃这些东西,还是不能填饱我们空间很大的肚子。那时候,我时常想,要是天上的月亮再离我们近点,我们真想把它摘下来当烙饼吃了。
那个年代,能吃的都塞进了人们嘴里,不能吃的想着法也往嘴里塞,尽管这样,还是填不满饥饿的岁月和我们张大的胃口。
五八年母亲到工厂上班后,虽说家里增加了一些收入,但那点工资也买不了多少粮食。我记得越到月底的时候,我们的胃口越大。而缸里的粮食也舀的见底最快。
有一年放寒假,冬天特别冷,地都冻裂了。我们在屋里暖冬,每天写完作业就等着吃饭。上午十点吃了早饭,下午四点再吃晚饭,一天就吃两顿饭。我们饿的打不起精神,真觉得眼睛发蓝冒金星。
有一天母亲下班回来带来一饭盒豆腐渣,我们都饿的等不及了,问母亲晚上吃什么。母亲说,晚上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弟弟妹妹在炕上躺着等着晚饭,我帮母亲烧火。母亲从屋檐下的线条上摘下几棵秋天晾晒的瘪白菜,用热水泡了一会,洗净后切碎了,然后在大锅里放上一勺乳白色的猪油,等油热后,母亲又扔锅里几个小红辣椒,炸出辣椒的香味后,母亲先把干菜倒进大锅里翻炒,炒了一会后,母亲才把包里的饭盒拿出来,打开饭盒盖,把一饭盒豆腐渣倒进大锅里。炒了一会后,母亲又舀了两瓢水,豆腐渣炖干白菜在锅里咕嘟咕嘟开了好长时间,等水少了,菜快烂了,母亲又在锅里乱了一碗玉米面,等豆腐渣干菜成了粥状,母亲叫我别烧火了。我撤出火后,但大锅里的豆腐渣炖干菜还在慢慢地咕嘟着。
母亲把豆腐渣炖干菜掏进粗瓷盆里,端在饭桌上。炕上躺着的弟弟妹妹早就睡着了。母亲让我叫醒他们吃饭,弟弟妹妹一听吃饭,一骨碌就爬起来,揉着眼睛就坐到了桌前。母亲给我们每人盛了一碗糨糊糊的豆腐渣炖干白菜,我们吃一碗再乘一碗。个个吃得小肚子鼓鼓的,直打饱嗝。母亲在一旁看我们吃饭时的表情说不出是幸福是高兴还是无奈。但母亲的表情还是显得很平静。
当我们吃饱了,一抹嘴都离开饭桌时,母亲才把盆里剩下的豆腐渣炖干菜咔哧咔哧盛在碗里,然后自己端在外屋吃去了。
我不知道母亲碗里那点豆腐渣炖干菜是否够吃,也没有问母亲那一饭盒豆腐渣是怎么弄来的。
后来,当我们都长大了,有一天我突然问起母亲当年豆腐渣的事情。母亲说,那是她下班后帮着食堂卸了几车白菜,食堂的管理员才给了一饭盒豆腐渣。
今天回想起豆腐渣炖干菜事,我仍然觉得那顿豆腐渣炖干菜,是我今生吃的最饱的一顿饭,也是最香的一顿饭。
然而,我却不知道,在豆腐渣里浸泡着母亲多少的汗水和泪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