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栏目停服公告
因网站改版更新,从9月1日零时起美国中文网将不再保留博客栏目,请各位博主自行做好备份,由此带来的不便我们深感歉意,同时欢迎 广大网友入驻新平台!
美国中文网
2024.8.8
||
张仲文 陈年希
与我国的其它几部古代小说名著相似,《红楼梦》在作者、版本、成书过程及续书等问题上也存在若干疑团。因此,从它诞生后的两百余年间,人们在这座文学“金矿”中孜孜不倦地开掘,构成了景象蔚为壮观的“显学”之一——“红学”。“开谈不说《红楼梦》,读尽诗书是枉然”,这两句诗所表明的也正是这种文化心态。
“红学”研究的核心之一是版本。如果不把《红楼梦》的版本源流考订清楚,“红学”的大厦就不可能有坚实的基础。这一点已成为红学家们的共识。但由于作品本身及其流布中的各种复杂因素,以往的《红楼梦》版本研究一直停留在“两大版本系统”说的“基点”上。许多红学家认为,《红楼梦》的版本存在着两个系统:一是八十回的抄本系统,因为其中有脂砚斋等人的批语,所以称为“脂本”系统;一个是一百二十回的排印本系统,底本是程伟元的两次活字排印本,所以称为“程本"系统。脂本代表了《红楼梦》原稿的本来面貌,是“真本”,而程本则对原稿进行了大量的篡改,又增加了高鹗的续书,是“伪本”。所以,红学家的首要任务,就是将欺世骗人的作伪“洗雪干净”,“尽一切努力恢复曹雪芹原来手笔的真面目”。——几十年来,红学家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而这一切又似乎都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出现及胡适对其的推崇有关。
在《红楼梦》版本史上,最早的印本是程伟元乾隆五十六年辛亥(1791)萃文书屋一百二十卷的木活字本。次年,因“初印时不及细校,间有纰漏”,所以又经其“复聚集各原本详加校阅,改订无讹”后出版。人们分别称它们为“程甲本”、“程乙本”,通称“程本”。此后的一百余年中,几乎所有的《红楼梦》坊刻本皆以程甲本为底本。人们对程伟元在《<红楼梦>序》中的话也信以为然:一、“《红楼梦》小说本名《石头记》”;二、此书开始时以抄本流传,“好事者每传抄一部,置庙市中,昂其值得数十金”;三、原书本一百二十卷,“今所传祇八十卷,殊非全本”;四、程伟元曾“竭力搜罗”后四十卷,先是积有二十余卷,又“偶于鼓担上得十余卷”后,与友人高鹗一起“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红楼梦》全书至是成矣。”
作为近代“新红学”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的胡适,本来对以上各点深信不疑。这从他对“戚序本”的态度中可以看出。1911至1912年间,上海有正书局出版了第一部八卷八十回的石印大字本《红楼梦》,其封面题“国初钞本《红楼梦》”,扉页题“原本《红楼梦》”,板心则题“《石头记》”,并有戚蓼生的《<石头记>序》。胡适在其《红楼梦考证》一文中评论此书时说:“那‘国初钞本’四个字是大错的,那‘原本’两字也不妥当”,因为“这本已有总评、夹评、有韵文的评赞,又往往有题诗,有时又将评语钞入正文(如第二回),可见已是很晚的钞本,决不是‘原本’了。”这是非常正确的。
然而,到了1927年,胡适从海外归来,接到一封信,说有人愿把一部名为《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抄本“让”给他。胡适见书名中有“重评”二字,认为没有价值,当时连信也不回。不久,藏书者又把这本书送上门来,胡适将书看了一遍后,“深信此本是海内最古的《石头记》抄本”,遂出重价将书买下。1928年,胡适写了《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一文,向世人重点介绍了这部残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由于该书第一回正文有“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等字样,红学家们称其为“甲戌本”。自此,这部被胡适誉为“曹雪芹自己批的”《石头记》抄本的身价扶摇直上。奇怪的是,此书在胡适手中一直收藏了三十四年,“经过许多人的批评”后,他才不得不在1961年影印公之于世。个中原因,胡适也无法自圆其说。
这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不仅来历不明,而且其本身存在的迹象也表明它是后人伪托之作。例如,首页前四行的下部有“撕去的一角”,其中存在着重要的“题署”或藏书人的印章的可能,这种人为的动机实在让人生疑;该书的文字颇多错讹,将“杜撰”写成“肚撰”,“膏肓”写成“膏盲”等,不一而足。它又有许多空缺字,如“诗札簪□□之族”等。况且书中又多不讳“玄”字等。这一切都表明:它是一个较晚出的抄本,其抄写者的文化水平也不高。
近两年来,欧阳健先后发表了《<红楼梦>“两大版本系统”说辨疑》、《脂本辨证》、《脂斋辨考》、《脂批伪证辨》、《脂批年代辨析》、《重评胡适的<红楼梦>版本考证》、《c春柳堂诗稿>曹雪芹史料辨疑》、《脂批性质辨析》、《脂批“本事”辨析》、《<红楼梦>‘探佚’辨误》、《脂本‘原稿面貌’辨析》等十余篇论文,并完成了《古代小说与版本》、《红楼新辨》(待出)等专著,洋洋数十万言。欧阳健认为:对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切不可轻易相信,《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的“甲戌”干支极不可靠,由它派生出来的己卯本、庚辰本也同样是不可靠的,因此,《红楼梦》“两大版本系统”的旧说难以成立。其核心观点可以用“脂本伪托说”概括之。其主要内容大致有以下几点:
一、《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是嘉庆十六年(1811)东观阁重刊本在行间添加批语,且冠以“新增批评”的名目出版后,在社会上大量问世的评注本中的一种。其证据一是甲戌本第二卷第二页的朱笔眉批,透露了这位化名“脂砚斋”的重评者不可能是作者本人,也不可能是作者相熟的朋友;二是收藏者刘诠福留在书后的写于同治二年(1868)至同治七年(1868)的“跋语”,从中可以窥知刘氏化名脂砚斋的若干迹象。他“假定同曹雪芹关系极为密切,感情非常深挚,不仅熟悉曹雪芹的家世生平,思想性格,而且深知小说所写的人物事件,还亲自参与了小说的创作和修改,由这样的角度来切入对小说的评点,可以说是别开生面的创新。”
二、脂本系统中只有甲戌本、己卯本和庚辰本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脂本,其余各本因无“脂砚斋”字样而不能说是严格意义上的脂本。由甲戌本、己卯本和庚辰本的纸张、墨色、字体、行款、题署、讳字等版本考证的紧要关目来看,这三个脂本间的关系十分清楚:己卯本和庚辰本都是从甲戌本派生出来的,但它们并非是甲戌本的“改本”或“定本”。因为它们不仅没有越改越好,反而越弄越糟。如果再用程本对校,可发现这些脂本的书名、卷数、年代和评点等,都受到过程本“引言”和“序”的启示。
三、脂本和程本有若干异文,尤其是它多出的一些文字,恰是作伪者为了冒充“真本”、“原本”以蒙骗读者而添加的。它们构成了对程本《红楼梦》原著的思想主旨、人物形象、情节结构的严重亵渎。很明显,程本是程伟元和高鹗根据当时所能搜集到的全部《红楼梦》抄本,经过认真校勘整理成的,称得上是两百年前创作的《红楼梦》的最佳版本。这不仅是因为“文章妙手称君最”的程伟元和高鹗是当时从事这项工作的合适人选,而且随着各种原始抄本的逐渐湮灭,谁也无法搜集到那么多的版本了。从这个意义上说,程本不仅是《红楼梦》的定本,也是《红楼梦》的真本。
欧阳健的新观点,在“红学”研究者中引起巨大反响。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也有之。反对者的意见集中到一点,就是认为脂本早于程本,欧阳健的新说“不足为据”。被称为“脂本”的《红楼梦》除了甲戌本、己卯本和庚辰本外,还有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戚宁本、梦稿本、梦序本、舒序本、郑(振铎)藏本、列(宁格勒)藏本等八种,它们大多比程本要早。如梦觉主人和舒炜元的序,分别写于“甲辰”(1786)、“乾隆五十四年”(1789),戚蓼生卒子乾隆五十六年(1791),也比程本问世的年代要早些等。
要回答这些问题,还得从这些抄本的来历着手。仔细探索上述抄本,皆为来历不明之作,我们同样不宜轻信。因为从清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以来的近百年间,所有的公私诸家藏书中,都找不到有关这些抄本的任何著录。这表明,它们在社会上的出现都是很晚的事了。若从这些抄本所留下的藏书印记看,它们也不会早于程本的刊行。如果单凭写在纸上的“干支”来判定这些抄本的年代,难免有误。如戚序本即为一例。这在其他的我国古代小说版本考证中也非罕见之事。
争议较大的是舒序本和列藏本。有人认为,前者的舒元炜序文尾有“序并书”三字和两方印章,可见它“确为两百年前的旧迹。”其实,这一看法是不能成立的。因为紧接“序”后,有舒氏之弟所题的《沁园春》词,其字体与序文完全一致。这恰恰证明了舒序本也是《红楼梦》的一种过录本。至于印章与序文的同时,并非没有后人伪造的可能,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相反,从序文中可看出,舒元炜早已确知一百二十回全本《红楼梦》的存在,并对继续收集后四十回充满了信心,所以要说:“合丰城之剑,完美无难”了。关于列藏本的批语,也经不起认真的推敲。仅以第十九回为例,它与己卯本和庚辰本的批语极为相似。仔细校勘后可以发现,两者均系对小说内容和技法的评点,无一例外;而且,列藏本的批语近于原批,而己卯本和庚辰本似为后出的转录之文。
欧阳健的《红楼梦》版本研究,从根本上动摇了胡适等人奠定的“红学大厦的根基,向当代红学家提出了新课题。
(《随笔》,1993.3.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