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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对晚明社会物欲膨胀的批判

已有 2704 次阅读2011-10-10 20:18 |个人分类:《金瓶梅》研究与赏析分享到微信

《金瓶梅》对晚明社会物欲膨胀的批判

魏艳君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①孔子抨击见利忘义的言行,为中国人的价值取向定下了坐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耻于追逐金钱和享乐。汉代的重农抑商更是使商人成了四民之末,受到社会各界特别是知识分子的歧视。其实,人们之于金钱是腹诽心爱,一如对女人的且怜且惧一样,表现出心态的二重性质,而反映到文学作品中却是单极的否定指向。从鲁褒的《钱神论》到朱载育的《骂钱》传达的是一以贯之的价值观念。可即使是这样的价值观念却也随着社会的发展悄悄发生了变化。崇祯《乌程县志》卷四比较嘉兴一带民情风俗的变化曰:“今则佻达少年,以红紫为奇服,以绫纨为衣。罗绮富贵家,纵容仆隶亦僭巾履。新巧屡更,珍错争奇,只供目食。至博戏呼卢,衣冠辈亦觍颜为之。”②到了明代,传统的金钱观念突破了,对金钱的明确接受、认可成为明代社会普遍的意识,金钱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金瓶梅》作者明显感到了这种时代特色,他描写了一个以西门庆为中心的金钱肆虐的世界。《张竹坡批评金瓶梅》第一回《竹坡总评》说:“此书单重财色”,可以说,这是一部“金钱”的演义,它的出现,表明一种新的价值取向的确立。《金瓶梅》的出现客观上标志了传统金钱观的被打破,否定了旧有的金钱意识。它冲破了以往作品的羞涩虚伪态度,赤裸裸地演绎了金钱的威力,让清河县“一个破落户财主”西门庆,不仅在当地呼风唤雨,恣意妄为,而且借助金钱的能量将触角伸向天子脚下的东京,与威赫一时的权臣蔡京等发生了关系。拜金主义,利己主义是社会的主导,乃至“金令司天,钱神卓地”腐蚀社会风气,导致违法乱纪现象。为追求金钱,西门庆谋财害命、践踏法律、纵容罪犯、逃税漏税;王婆坏人家庭、助人行凶;应伯爵不顾廉耻、拍马逢迎、人格全无。“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钱能通神”,没有“金钱祸水”之类形而上的文化理想的演绎,有的只是纯粹形而下的金钱支配下的人欲横流,这种价值旨趣的转向,显然标示了一种异于传统的全新的金钱意识,即肯定金钱,并不以金钱作为人生的否定值。
 
   一个高度发展的文明社会是离不开经济的支撑的。但如果一个社会中所有的人只知道追求金钱,为此不讲手段、不顾廉耻、无视法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取决于金钱的得与失,社会中充斥的是金钱的榨取与挥霍,人与人之间所剩的只是金钱关系。那么既使这个社会的经济再发展,人们又在其中能感受到文明、和谐与友爱吗?丧失了仁爱温情等人性的人、没有了和谐的社会,又哪是健全的人、又哪是合理发展的社会。金钱支配下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是脆弱的,《金瓶梅》形象的告诉了我们这一点,虽然兰陵笑笑生或许是无意识的。
 
   一 西门庆与男人的金钱关系
 
   鲁迅先生说:“明末清初的时候,一份人家必有帮闲的东西存在的,那些会念书会画画的人,陪主人念念书,下下棋,画几笔画,这叫做帮闲。”③当西门庆还只是清河县一个生药铺财主时,就已使得以应伯爵为首的市井帮闲趋之若鹜。西门庆不念书不下棋不画画,只是吃喝嫖赌,应伯爵等帮闲投其所好,并极力地推波助澜,得到了口腹之娱,代价是做人的尊严。张评本第一回写到应伯爵空腹去混饭吃,正值西门庆用饭,“西门庆因而问道:‘你吃了饭不曾?’伯爵不好意思说不曾吃,因说道:‘哥,你试猜。’西门庆道:‘你敢是吃了?’伯爵掩口道:‘这等猜不着。’西门庆笑道:‘怪狗才,不吃便说不曾吃,有这等张致的?’”应伯爵为了混一顿饭吃,可谓费尽心机。“不受嗟来之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洁已为狂热的物欲所代替。什么节操什么尊严,在华衣美食面前已经一钱不值。忙需人帮,闲亦需人帮,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帮闲即帮忙”,应伯爵在西门庆吃喝嫖赌时帮忙,能增进他的快乐(15回),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西门庆在忙完公务,忙过赚钱后是少不得应伯爵这个调味品的,西门庆的贴身仆人玳安对这一点深有体会:“爹(西门庆)随问怎的着了恼,只他(应伯爵),略说两句话儿,爹就眉开眼笑的。”(62回)西门庆知道应伯爵所扮演的角色,故经常叫他“应花子”、“怪狗才”,应伯爵对自己的帮闲生活亦深味其苦、深味其无奈,“他有钱的性儿,随他说几句罢了。常言‘嗔拳不打笑面’。如今时年尚个奉承的,哪着大本钱做买卖,还常带三分和气。你若撑硬船儿,谁理你?全要随机应变,似水儿活,才得转出钱来。你若撞东墙,别人吃饱了,你还忍饿。”(72回)虽是教导乐工李铭,亦是自己半生帮闲生活的深刻体会。有钱就有一切,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支配别人的意志,没钱就得屈膝、就得甘心付出自己的尊严,一切以别人的意志为转移。为什么西门庆可以呼来喝去,为何应伯爵随叫随到,皆因为西门庆是“有钱的性儿”,应伯爵怕“别人吃饭饱了,你还忍饿。”钱是人生存的主宰,应伯爵等帮闲天天绕在西门庆周围,吃他的、喝他的、拿他的、用他的,但付出的也很多,时间精力更重要的是人格尊严自我。既使是付出了传统男人视为最重要的一切,应伯爵之流也不愿意转觅他途来养家糊口.走仕途经济没有文治武功,走经商耕田吃不得苦又无本钱,应伯爵只有靠着一张嘴逢迎谄媚,来时不时地得到一些西门庆的赏赐,让捉襟见肘的寒酸日子稍解燃眉。当然,在西门庆死后,应伯爵得不到好处便很快转向另一张千户,并且把西门庆家的老底全抖落出来,没有任何道义、不讲任何情义信用,这也是生计所迫。举凡贵族士绅大员旁边都有帮闲,高尚的称为谋士、师爷、老师、掌记之类,低级的便是走狗、帮凶、帮闲等。西门庆很精明不需要应伯爵插手商场,对于应伯爵而言,西门庆多数时候是出于玩乐高兴的需要才离不开他的,他的作用只是插科打诨、渲染西门庆的放荡好色富有,故多数时属于低级之列。但不乏机智计谋的应伯爵也能为西门庆出谋划策,在他犯糊涂时指点迷津。应伯爵在侍奉西门庆期间,尽到了他作为帮闲的职责,但这之间不具有知己之谊、师朋之道,西门庆没有,他也没有,当西门庆一命呜呼之后,他撤身而去后还倒打一耙。人们之间有如此冷漠的关系是金钱作用的结果,是金钱物化了冷却了人们之间的关系。
 
   西门庆的钱让穷贱之人趋之若鹜,富贵如蔡京、李邦彦者亦见之眼开。朝廷党争牵连到西门庆,西门庆拿钱消灾,五百两银子就买回了性命,在蔡李等宰辅眼里这已是很大的利润,一动口一动笔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到手了,多么简单的便宜之事啊,“李邦彦见五百两金银,只买一个名字,如何不做分上?”(18回)西门庆派来保、吴典恩两人向蔡太师进献生辰纲,二人到了蔡府门首,新来的门吏听说他们只是“清河县西门员外家人”,挡住不让进。谁知道会带来“黄灿灿金壶玉盏,白晃晃减笈仙人;锦绣蟒衣,五彩夺目;南京贮段,金碧交辉;汤羊美酒,尽贴封皮;异果时新,高堆盘拿;”(30回)为了对几次厚礼表示谢意也为了以后能得到更多的贿赂,蔡京卖官鬻爵,安置西门庆做了山东提刑所理刑副千户,连二位当差仆人亦点恩封职。西门庆看重的是钱,但他知道做官能保障他赚更多的钱,所以用钱买官,一时官运亨通;蔡京位极人臣,穷奢极欲,对钱亦爱之甚切,用高官挣钱,更是如皇帝一般挥金如土。两人互有所取、互为利用,很快达成了同盟,认作父子。他们的关系靠金钱来维系,当这根线中断以后,关系便不复存在,西门庆纵欲身亡,和蔡京的父子关系不了了之。不但是蔡京,就连为之牵线的翟谦、借蔡京权威的蔡蕴在西门庆死后,不是借机敲诈就是避而远之。其实,西门庆也并未对这种金钱铸就的父子、同僚、亲家关系投入什么感情成分,各取所需罢了。从西门庆的角度来说,树倒猢狲散,亦是预料之中的事,西门庆若在天有灵,亦不会对之伤心。只是在今天,我们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物化了,只有金钱是人们之间关系的唯一纽带,舍此无其他,实在令人寒心。
 
   二 西门庆与女人的金钱关系
 
   自古以来,男人是社会的人,不易为感情所羁绊。因此,如果说西门庆与男人之间脆弱的关系是他们的社会角色所定的话,那么与女人之间的关系同样金钱化、同样脆弱则更是说明整个社会人的物化与堕落。
 
   (一) 西门庆与婚内女人的金钱关系
 
   应该说,男人和女人一样希望与有钱的人结婚,以摆脱自己窘迫的境地、以抬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充实自己的经济实力。但通常,得到与付出是应该同等的,女人要为此付出自己的身体和自由,男人要为此付出自己的尊严和自我。西门庆则不然,他觊觎、攫取有钱女人的财物,却依然做他的一家之主,娶进有钱的女人丝毫未危及他的威严和主体地位。
 
   西门庆正与金莲打得火热的时候,媒婆说娶孟玉楼,西门庆听说陪嫁丰厚,立即撒手夺魂消骨的金莲,张罗与孟玉楼的婚事,尽管玉楼年纪稍长,容貌亦比不上金莲。直到把玉楼娶进家门,钱进了西门庆的腰包,他才回过头来把美艳无比却身无分文的金莲娶进家门。西门庆娶李瓶儿费了更大的周折,李瓶儿是朋友花子虚之妻,貌美不让金莲、富有甚于玉楼,故更是西门庆垂涎的对象。机会来了,花子虚被族兄告到衙门,李瓶儿求西门庆帮忙,他没有越帮越忙,通过关系保住了花子虚免受皮肉之苦。几番折腾,西门庆吞没了花家几乎全部的家产,有些过意不去,变了心的李瓶儿给他定心丸吃:“只开送一篇花帐与他,说银子上下打点都使没了。”(14回)花子虚被气死,又经过一番曲折,李瓶儿带着一笔更大的嫁妆嫁到西门家,其中有很多奇珍异宝,为以后西门庆贿赂蔡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西门庆娶有钱的女人,使自己的家资暴涨,借此东风,官场也更加得意。西门庆偿到了这种赚钱方式的便利、容易,所以,对有钱的女人嗅觉特别灵敏,纳之唯恐不及。
 
   西门庆贪婪地吞并着富有女人的财产,那么,暴富起来的西门庆又是怎样对待他贫穷的小妾呢?富裕的李瓶儿、孟玉楼、掌管经济大权的上房夫人吴月娘,自然不愁吃穿用度,身无分文的潘金莲、妓女出身的李娇儿、丫鬟出身的孙雪娥却依然象以前一样贫穷、卑微。在外人看来,她们嫁给西门庆后身份也相应得到抬高,其实,在阶级分明的家中她们依然是贫贱的无产者,依然忍受着贫富不均的心理煎熬。金莲的相貌在西门家首屈一指,却由于嫁入时身无分文,日子仍是捉襟见肘。金莲讨穿戴、要银钱,得在西门庆高兴或二人云雨交欢时趁机而行。泼辣貌美的金莲在家庭生活中虽得到了西门庆更多的光顾,实际上她与妓女买来的李娇儿、丫鬟出身的孙月娥一样卑微。潘姥姥坐轿到西门庆家时没钱可付,让潘金莲拿钱打发轿夫走,金莲骂姥姥没钱装阔气,弄得潘姥姥很尴尬。要说也不能怨金莲太绝情,她仅有的一点钱还得打扮自己、打发仆人、给西门庆弄夜宵,自己的日子本就够拮据的了,偏偏又牵扯着穷亲戚。仆人说她刻薄、母亲嫌她太绝情,谁又知道谁又理解理解她在这个富人堆里的感受呢?她嫁给富人西门庆,并没有象人们想象的她所期望的那样成为富婆,而仍然生活在一个贫富不均的家庭环境中,仍未改变自己的卑贱地位。
 
   在这样的家庭里是无所谓夫妻感情的:西门庆有钱,但自己的小妾没钱,人与人之间只是纯粹的金钱与利用关系,这是什么样的男女关系呢?别怪李娇儿盗财归院绝情、别觉得孟玉楼再蘸新夫心狠。西门庆与自己的妻妾实无多少感情可言,相对的主体缺失了,关系也随之而断。
 
   (二)西门庆与婚外女人的金钱关系
 
   西门庆与婚外女人的金钱关系较为复杂,典型的是王六儿。在与西门庆发生性关系的二十多位女性中,王六儿可能是最不漂亮的一个,之所以能为西门庆屡屡接纳,主要是她的无耻配合。韩道国让位出妻,王六儿卖身居功,没有尊严、没有羞耻,夫妻俩配合默契,受尽屈辱而不自知,只是为了得到西门庆的几两银子。西门庆第一次服春药、烧香疤的性对象均是王六儿。王六儿是西门庆的性对象中最称心的一个,她没有潘六儿的刁钻古怪却有潘的淫荡,她有李瓶儿的顺从却无李的劝谏,最能让西门庆放松、放纵。西门庆死后,王六儿怂恿韩道国吞没西门庆做生意的一千两银子:“如今他已是死了,这里无人,咱和他有甚瓜葛?不争你送与他一半,交他招韶道儿,问你下落,倒不如一狠二狠,把他这一千两,咱雇了头口,拐了上东京,投奔咱孩儿那里。”“自古有天理到没饭吃哩!他占用着老娘,使他这几两银子不差甚么。”(81回)韩道国想着平日收受西门庆不少好处,如今如此绝情于心不忍,而王六儿认为他们的关系纯粹是互相利用的物与性的交换关系,西门庆从她这里发泄性欲,他们应该得到用身体交换来的钱财,这也确是他们之间关系的本质。
 
   西门庆与林太太的性关系很能说明时代特性。没落的贵族林太太与新兴的官商一体西门庆的结合说明了二者对彼此的倾慕向往。林太太家道中落,想想吃喝嫖赌不治生计的儿子王三官,看看西门庆在官场商场的无往而不胜,心中对西门庆是充满敬佩的。虔婆文嫂对西门庆的介绍正是抓住了林太太的这种心理:“县门前,西门庆大老爹,如今在提刑院掌刑千户,家中放官吏债,开四五处铺面,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东平府上纳香腊,伙计主管约有数十。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朱太尉是他卫主,翟管家是他亲家,巡抚与巡案都与他相交,知府,知县是不消说……”林太太听后“心中迷留模乱,情窦已开。”林太太自己并不缺钱花,但作为没落贵族的守寡妇人,林太太对新生的充满活力与希望的西门庆之流是怀有深深的向往的。而西门庆作为一个暴发户没有高贵的血统和深厚的文化修养,尽管无论多么卑贱、多么没有知识修养的人他都纳为同类,但他对自己的微贱出身与文墨不通还是耿耿于心,希望在下一代人身上转变(希望儿子官哥儿做文官走常路),希望通过结交蔡京、蔡蕴、安忱之类达官贵人和上层文人,希望通过与林太太这样贵族妇女的性关系来提高自己的阶级地位。在与林太太交往时,西门庆拿班做势,一幅道貌岸然、文质彬彬的样子,这正是在补偿他的心理缺失。
 
   西门庆婚外女人的对象还有宋惠莲、如意儿这两人,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他的七房八房的,宋惠莲这个人物形象历来众说纷纭,评价褒贬不一,对她的寻新夫不忘旧夫给予不同性质的评价,从而成为一个毁誉参半的女人。依我看来,宋惠莲、如意儿同大多数女性一样,为西门庆的钱所迷惑,以攀附上西门庆这样的人物为荣,宋惠莲的矫张矫致、如意儿与春梅对骂,都是她们自觉身价增长的结果。在《金瓶梅》世界里,西门庆能看上哪个女人便是哪个女人的荣耀,不管西门庆使用什么手段,不管她们在西门庆面前如何没有自我,西门庆是她们身价的标志,是她们的致富之路。她们或许知道,自己与西门庆之间是没有一点情感、一丝同情、一点怜悯的。宋惠莲对丈夫来旺的旧情难忘,正说明了,在这个微贱女人的意识里,来旺仍是她的亲人,是她情感的依托与归宿,而西门庆只是她向往渴慕的对象,他们之间不可能存在真正的情感。无论是宋惠莲的死对于西门庆来说,还是西门庆的死对于众女人来说,都没有过多的悲伤。性对象死了还可以另外寻觅,摇钱树倒了还可以找其他途径赚钱。金钱本来就没有情感,靠金钱维系的关系更是物化的冷冰冰的。
 
   在金钱充斥的世界里,人与人之间除了金钱便无任何可以追求、可以寄托和需要维系的。靠金钱支撑的无情世界中,人们之间的相互利用、相互敲诈扭曲了人性,扭曲了人性中的美好情感。
 
   注释:
 
   ①《论语•里仁》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0年12月 p36
   ②转引自吴存存《明清社会性爱习气》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06年月 p73
   ③鲁迅《帮忙文学与帮闲文学》《鲁迅杂文全集》河南人民出版社 1994年12月P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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