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碑前的哀思

——在刘宾雁安葬仪式上的讲话

盛禹九

一月前，为了纪念刘宾雁先生逝世5周年，我写了《鸦雀无声雁有声》一文，记述了2005年7月我和宾雁在美国新泽西最后一次会晤和谈话。这篇文章在网上转载后，读者反映十分强烈：短短的十多天点击数超过6000人次，跟帖数十件，好评如潮。人们称赞“刘宾雁——一个大写的中国人！” “一个有良知的人！”“他就是鲁迅先生称颂的‘中国的脊梁’”，“是真正的英雄”；“历史应该永远铭记这位爱国者！”“向刘先生致敬！这样的人正因为少，才感到弥足珍贵。”这是广大人民群众对刘宾雁先生一生的公正评价。

有一位署名“西湖水”的读者网上留言：“我送给老先生一首黄庭坚《望江东》词，以表告慰之情”：

江水西头隔烟树，望不见，江东路。思量只有梦来去，更不怕，江阑住。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人传与。直饶寻得雁分付，又还是，秋将暮。

北宋诗人黄庭坚的这首词，是党祸中被权臣蔡京陷害，受贬西南宜州（今广西宜山）时写的。它以纯真质朴的笔触，通过“江水”、“烟树”、“梦”、“隔”、“雁传书”、“秋将暮”等形象语言，曲折地抒写自 己被迁徙、无可奈何的心情，以及东归无望的痛楚。读者把这首词献给刘宾雁老先生，是因为它描写和抒发了这两位相隔千年、才高意广的中国文人的共同命运和心 声；也为宾雁先生《走过千年泥泞》一书提供了新的内涵和佐证。这两位老先生相同的命运是，他们都是在被放逐后“东归无望”中客死他乡。不同的是：黄庭坚死 后归葬江西修水祖茔侧，墓前有众多的铭文、对联和赞颂，他的墓宋代以后多次维修，今已成为著名的旅游胜地。刘宾雁先生死后回归故里——他曾经长期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北京，遗憾的是：宾雁先生生前为自己写的一篇不到30字、十分理性、平和的墓志铭——“长眠于此的这个中国人，曾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说了他自己应该说的话”，不被允许镌刻在我身旁的这块堆满鲜花、空白的墓碑上。一位读者在网上留言说：“世上还有哪个国家会管死人的墓碑?这样的政权也太虚弱、太没自信了吧！”

我和刘宾雁先生相交达半个世纪，深知他胸怀豁达，为人正直，待友真诚，勤奋敬业，是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今天，伫立在老友墓前，诵读黄庭坚《望江东》一词，回首往事，感慨万千，依韵步和一阕，以寄哀思：

同走泥泞千载路：多少事，堪重数。几番鸿雁传情愫。梦难寻，江湖阻。如今叶落归根土：墓巍然，铭无有。蓬间鸦雀怵鹏翥。已翱翔，天地瞩。

宾雁，你回家了。请安息吧！

——2010年12月22日于北京门头沟天山公墓 

相关链接 刘宾雁先生骨灰安葬仪式在北京门头沟天山陵园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