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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关于乡村“赤脚医生”的诗意回想
——关注“小三农”系列评说之二
文/刘加民
在思考当前中国农民医疗保健问题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红雨》,讲的是太行山区的“赤脚医生”红雨的故事。是那个时代甚至中国文学中比较罕见的以个人姓名命名的文学艺术作品。我上网搜了一下,发现竟然有这个电影的歌曲和视频,点开看了看,听了听,天哪,朴实的歌词,优美的民谣风格的旋律,郭兰英甜美朴实的声音,仿佛打开了一个记忆的盖子,一个蒙上了太多时光灰尘的名词“赤脚医生”一下子鲜活起来。
下面是主题歌的歌词:
《赤脚医生向阳花》
——电影《红雨》主题歌
赤脚医生向阳花 贫下中农人人夸
一袋银针治百病 一颗红星暖天下
出诊远方千层岭 采药敢登万丈崖
一路征程风和雨 革命路上谱彩霞
赤脚医生向阳花 广阔天地把根扎
一朵万朵红似火 贫下中农人人夸
赤脚医生向阳花 广阔天地把根扎
一朵万朵红似火 贫下中农人人夸
电影是1975年出品的,老艺术家崔嵬执导。这个独特年份让人遐想联翩。这个电影在这个时候如何出笼,有多少背后的传奇故事,是崔永元《电影传奇》的绝佳素材。紧紧裹挟我的情感和思考的是电影画面和歌词里边出现的具有明显时代印记的“话语方式”。身穿红色上衣的阳光少年红雨,(一点也不比现在的陆毅、田亮逊色)背着药箱翻山越岭采集药材、冒风雨之夜出诊的煽情场面,虚心向老中医学习请教通过老贫农的不幸遭遇提高政治思想觉悟的感人情节,都是让人感慨喟不已的。红雨最终以实际行动打败了“卖假药”的乡村老医生孙天福。这些元素都是目前生活中的常态,本质上是不正当竞争或非法行医,红雨靠高超的医术和高质量的服务以及善于做群众工作等,赢得了当地方圆几个村庄的普遍认可。最后正义战胜邪恶,人民扬眉吐气。虽然电影是从阶级斗争的角度表现“是非”的,但我们不难看出其中真实的逻辑和情感的关系。“贫下中农”得到了免费的良好的医疗服务。我能回想起来的最震撼人心的经典场景之一是:暴风雨之夜,红雨应约出珍,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红雨在崎岖的山路上滑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滑到,再爬起来,再跌倒,但是他始终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药箱,保证药箱里的东西不受损失。之二是,故事快结束时,红雨与孙天福搏斗的情景,有些惊险和刺激。那个时代的比较先进的声光影响技术,给当时还是一片空白的我的童年时代的精神世界留下了至今难以磨灭的印象。
“赤脚医生”的确是当时乡村医疗卫生事业的一个“中国特色”,据说还得到了联合国卫生组织的高度赞扬。初中毕业返乡的农民子弟,或者城里来的下乡知青,根据某个文件精神被贫下中农推荐接受了短期培训,就开始背起来药箱子,跋山涉水,起早贪黑,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全方位地给农民提供医疗服务。日常的感冒发烧、劳动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轻微外伤,都可以在他们这里得到解决。最让现在的我感动的是,他们平时跟普通农民一样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药箱子就背在身上,随时接受病人家属的召唤出诊。实在没有办法和能力处理的疾病,他们自觉主动和义务地要负责联系县里或者乡里的比较规范的医院。村民们大多没出过门,去大地方就医的免费顾问就非这些赤脚医生莫属了。远在异乡贫病交加,我觉得“赤脚医生”给他们的精神支持的重大作用是值得特别关注的。您知道,现在的农民看病,茫然无措地徘徊在大医院的门口,被狡猾阴险的医托和骗子领走了,花大钱不治病的恶劣事件每天都在发生。
在“赤脚医生”里边,比较有悟性的,或者可以连续从事这个行业不间断的,可以达到很高的医术,甚至可以成为名医。改革开放之后“赤脚医生”因为国家财政的原因(其实就是政府甩包袱,减轻负担。六十年代初国家公职人员下放回家也是这个考虑,国家困难没办法,替国分忧,毫无怨言)淡出了历史舞台,现在许多地方名医和医疗服务的工作人员,乡村卫生所和药店的骨干力量,很多都是那个时代留下来的人才。除了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可以随叫随到,许多医生竟然学会了接生孩子和一般的外科手术。我现在找不到他们的医疗事故的概率数据,但是我找得到乡亲们对这些人的深厚情感。半夜三更,寒冬腊月,咚咚咚有人敲门,大声喊叫,紧接着是看门狗的狂吠,不一会儿,赤脚医生就衣衫不整地跟在患者家属的后边急匆匆往患者身边赶。不一会儿就有可能听见新生婴儿的啼哭,看见房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赤脚医生收拾停当,轻轻掩上门,拖着疲惫的身体,跟别的农民一样开始新的一天的劳动。一个村落里某个年龄段的男女老少,基本上都是由一个“赤脚医生”(也有专业的祖辈流传的民间“接生婆”)粗糙的大手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这在外国,就要树碑立传了。开玩笑的时候就可以说:“早知道你是这副德性,我就不该让你出来!”至于肢体损伤,骨折或者划了较大的口子,他们用竹板子绑上,养几个月就好了,一般也没什么后遗症,现在不花上万儿八千的是不行的。这些服务基本上是免费的,因为是赤脚的医生,所有收入就是“工分”,好心的生产队长也许会格外给他们记上多上分数,但是也要开会讨论,民主决定。
跟过去把免费的教育送到家门口,孩子们不出村就可以上学读书一样,免费的医疗也送到了每一位农民的身边。现在乡村的医疗体制基本上是分散的、个体经营的,“公办”不知何时停止了,国家财政困难时候的权宜之计如今成了惯例,完全忘记了状况好转后是不是要改正过来。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国家经济困难,减轻政府财政压力,大批量裁减国家公务人员,好多觉悟高的自愿或者被动员回乡劳动,回到了祖祖辈辈赖以为生的朴实无华的大地上,后来党和政府没有忘记这些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基本上都“找”回去了,重新转了“公”,成了吃财政粮食的人(我父亲就是这件事情的受害和受益人)。如今,市场经济下的农民医疗卫生体制改革,是不是一定要朝着“一筐蛤蟆倒水边,各奔前程”的方向呢?连我们的社会主义同盟朝鲜都实行免费的医疗制度,连西方发达国家都实行高福利的免费医疗或者社会化的医疗保险制度,我们为什么找不到可以解决的办法呢。比如说:国家穷的时候,我们想出了“赤脚医生”这样的天才创意,同样较好地解决了农民就医问题,国家为了发展经济,快速城市化,让极端微末的弱势的草根的农民兄弟付出了巨大代价,现在情况好一些了,是不是也可以“找回来”?是不是投入一些人力物力财力让看不起病的农民和其他经济困难人群得到较好的救助,也是个很有意义的和谐举措?我们在反思教育产业化造成千千万万失学儿童和上不起学的大学生的恶劣后果时,在反思房地产改革的让富人更富穷人依然住不起房子的时候,要不要反思一下医疗卫生事业产业化给农民带来的重大压力,付出的巨大的精神的甚至生命的代价?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认真记录一个个人生活场景:
1999年我父亲癌症晚期,在大医院里花掉了巨额费用之后,按照父亲自己的意愿和家乡的风俗,我们在彻底绝望的最后那段日子里把父亲接回了家。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大脑,神志不清,彻夜呻吟。咳嗽声音像摔打开裂的竹子一样声声刺耳,折磨着每一位亲人的心神。因为浑身浮肿,已经找不到血管了,医院的那些个护士们吃屎长大的,在我父亲手臂上脚面子上钻探了数十上百的针眼儿,都不能把针头扎进血管里,可是回家之后的那几天,为了给父亲减轻痛苦,为了让他有一个相对舒服的最后时光,当年的“红雨”——如今已经是人过中年的赤脚医生王##很轻松地找到了静脉,输入了阵痛和麻醉的药物。我记得每次去叫他,都没有遇到冷脸和推诿,尽管当时是最忙的农忙季节,赤脚医生真的赤着脚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赶来,身上是汗水和泥土,但是来到病人身边的一瞬间就平静下来了。配药、扎针、交待服侍要领,冷静得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
电影《红雨》的没有来得及广为传播就消失了,可能是生不逢时。改朝换代的狂风暴雨的关键时刻,一切都必须让位于政治斗争。电影出来的第二年(以当时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向全国推广),就是1976年了。“文化革命”结束,与那个时代相关的一切都画上了休止符。各位从后边我给您找到的“故事梗概”看,这电影完全可以用现在的方式解读,而且相当精彩。农村医疗市场的竞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当时的红雨的竞争对象是个体自由行医的孙天福,而红雨却代表着的是以公费医疗形式出现的正义和良知,而这后者的最终胜利,是一切先进时代的必然,到现在也没有过时。
为最普通的人民大众服务,为“贫下中农”服务,是赤脚医生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每一个公务人员的责任和义务呢?是不是也是每一个好的政府的责任和义务?在时时处处讲回报、讲利润、讲投资的社会,我们回忆一下“赤脚医生”,和那个时代,在理性地摒除了那个时代的政治、经济荒唐之后,是不是可以过滤出一些值得我们认真反思、学习、借鉴的“精神钻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