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卜移山先生文章有感
马西彦/文

看了卜移山先生的文章《经济上的不平等比政治上的不平等还难受》，谈一下自己的看法。

进入正题之前，先对多灾多难、贫穷苦难的中国的众多的“贺得来”表示同情和悲哀，中国人当然是中国的老百姓太可怜了。同时对卜移山先生关注百姓疾苦的行为表示钦佩和赞赏。

首先，卜移山文章中涉及两个概念——“经济不平等”和“政治不平等”。

人类社会的初期，只有经济，没有政治——因为没有国家（这是不严格的说法，其实，只要有了“人的集合即社会”就有了“政治”，因为这时就涉及到了“公共利益”。）。也就是说，人类社会的初期，人们只拥有经济权利——在经济上自我做主的权利，表现为拥有“生产资料”以及自己决定干什么、怎么干、劳动成果怎么处理等等。

国家出现后，就有了涉及每一个国民的利益的公共事务，按理，处理公共事务的权利属于全体国民——因为这是大家的国家、大家的社会。但是，一部分人依靠武力、世袭等手段剥夺了其他人的这种处理公共事务的政治权利，从而形成两个对立阶级——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人类进入了阶级社会，阶级的存在是不容否定的。

也就是说，一个社会，经济权利和政治权利是可以分离的。拥有经济权利未必拥有政治权利，如有生产资料所有权，有劳动权，有劳动成果处理权，但没有选举权、被选举权、言论权等等；但拥有政治权利必然拥有经济权利，如有制定经济制度的权利，就不会制定剥夺自己经济权利的制度。

历朝历代，统治者都剥夺人民的政治权利，但是，都不剥夺或者少剥夺人民的经济权利。因为统治者也希望老百姓努力劳动创造财富，他们才能够通过垄断的政治权利获得更多的物质财富，满足自己花天酒地的生活。

毛泽东（或一般的社会主义国家）时代极其特殊，这种特殊性表现在毛泽东等共产党人“设想”通过计划经济、公有制使全国人民过上比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更好的生活。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种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计划经济和公有制的违背人性的本质不仅没有把中国人民带进幸福的天堂，反而把中国人民送进了黑暗的地狱，从而造成了成亿计的“贺得来”的悲惨。

计划经济和公有制的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原来，计划经济和公有制是剥夺人民经济权利的制度，公有制冠冕堂皇地标榜生产资料全民拥有，实际“人人‘拥有’，人人没有”。也就是说，人人没有生产资料同时剥夺了人民自己的干什么、怎么干等等的经济权力。这种剥夺人民经济权利的经济制度造成了人民的积极性的丧失殆尽，最终导致了经济的几乎崩溃。同时，公有制的“避免剥削”的良好愿望也成为了水花镜月——人民照样遭受表面国有经济实际官有经济的盘剥。

这就是说，毛泽东时代的中国人民是没有经济权利的，当然，四类分子的“贺得来们”更是被剥夺了经济权利。

那么，这一时期，中国人民的政治权利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呢？不可否认，中国共产党就是从争取人民民主自由平等起家的，建国后的宪法等等也把“人民当家作主”写了进去。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这些都没有实现。

这就是说，毛泽东时代，中国人民不仅没有经济权利，还没有政治权利。当然，四类分子的贺得来更是被剥夺了政治权利。换言之，中国的人民和中国的领导集团，既在政治上不平等，又在经济上不平等——他们拥有政治、经济上的权利，人民丧失政治、经济上的权利。

计划经济和公有制造成的国民经济的一塌糊涂导致邓小平进行改革开放。

如上所说，毛泽东时代中国人民的政治权利和经济权利均被剥夺，那么，改革开放的结果又如何呢？

在经济权利上，今天的中国人民有了自主创业、劳动、打工的自由，有了拥有生产资料的权利，但还存在着诸多限制——如行业限制，这意味着中国人民的经济权利被部分归还，但还没有全部归还。

在政治权利上，今天的中国人民有了一定的在互联网上发表意见的自由——虽然还有许多的限制，但是，更多的如选举权、被选举权、出版自由、结社自由、言论自由、思想自由等等权利还被剥夺，也就是说，中国人民虽然有了一定说话自由，但更多的政治权利依然没有。

所以，今天的中国的现实情况是，人民拥有一定的经济权利，但依然没有政治权利——虽然言论环境宽松了一些，这就是中国人民的生存现状。

其次，再来具体分析贺得来的话也就是卜移山先生的文章标题“经济上的不平等比政治上的不平等还难受”。

改革开放前，贺得来和统治者相比，没有政治权利；就是和其它劳动人民相比，政治上是不平等的，就是说，贺得来的政治权利相比其它劳动人民被剥夺的更多，所以他说：政治上不平等。但是，就是其它劳动人民如工人、农民、知识分子等等和“领导阶级”相比，也是不平等的，和领导阶级相比，工人、农民、知识分子的政治权利一样被剥夺，充其量比四类分子少剥夺一些。也就是说，贺得来的“政治上不平等”的话，不管是贺得来和其它劳动人民比还是其它劳动人民和领导阶级比，基本算准确。

改革开放后，四类分子全部取消，贺得来和其他劳动人民一样成为被领导阶级，这个阶级的政治权利还是“空白支票”。虽然说话环境宽松了一些。

改革开放前，包括贺得来在内的全国人民的经济权利被剥夺。

改革开放后，包括贺得来在内的全国人民的经济权利被部分归还，所以，贺得来和其它人民相比，经济地位是一样的，不存在不平等的问题。当然，和特权者如国企相比还是不平等的。贺得来之所以说改革开放后的“经济上的不平等”是针对和自己的亲戚相比的贫困而言的。但严格说，这只能是财富的不平等，而不是权利的不平等。在一个社会里，只要权利平等就行。有人说：“‘右派’追求平等是胡说八道，能够做到大家都像比尔盖茨吗？”这是糊涂的说法。所谓平等，就是权利的平等，就是大家都有追求财富的权利，而不是说你有一百万，我也有一百万；你有一个漂亮老婆，我也有一个漂亮老婆。这种“平等”，“上帝”也没有办法。财富的不平等只能是其它原因造成，比如政治上不平等、个人能力、个人品质、个人意识、机遇、家庭等等造成。

最后，贺得来说“经济上的不平等比政治上的不平等还难受”揭示了这么一个社会“规律”，就是经济权利解决的是较低层次的“经济”上的做主问题，如吃饭问题；政治权利解决的更高层次的政治上做主的问题，虽然归根到底政治权利还是经济利益；当然，拥有政治权利肯定能够解决经济权利，但是，相比政治权利，经济权利解决的是与自己的直接利益更加息息相关的问题。如没有经济权利可能今天中午的饭都吃不上，但没有政治权利仅仅是不能够选择国家领导人等。所以，相比选择领导人，吃不上饭的饥饿更加难受。

用卜移山先生文章的结语做结语：“如果我们这个民族，人人都能充分享受到政治和经济上的平等，将会挽救多少无辜的生命啊！”说的很好，问题是，谁造成的我们这个民族人人政治上、经济上的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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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沉思录之一：经济上的不平等比政治上的不平等还难受

（文/卜移山）

我有个远房表侄，他叫贺得来，今年已经67岁。

他父亲解放前当过伪保长，解放后被定为四类分子受管制直到逝世。

贺得来兄妹5个，他排行老大，后边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一家七口人，再加上父亲戴四类分子帽子，贺得来虽然长得五大三粗，是个很帅的小伙子，但一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直到七十年代中期，邻村有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生活。经人掇合，贺得来当上倒插门女婿，和这位寡妇结了婚，成了家，又生了一个孩子，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一起生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四人帮”打倒以后，全国拨乱反正，贺得来岳丈岳母被平反摘掉右派分子帽子，恢复了工作和职务，其子女按政策也都变成了城市户口，在城里按排了工作。

贺得来老婆被按排在县木器厂上班，贺得来和三个尚年幼的孩子跟着进了城，贺得来被照顾在木器厂当合同工。

这个时候，是贺得来一生最得意的时候，天上掉下的馅饼让他整天兴奋异常。用他的话讲：“我连做梦都想唱。”

可是好景不长，到了1996年，贺得来夫妻所在的工厂被改制拍卖，后又彻底倒闭。贺得来夫妻也彻底下岗失了业，这个时候，他们的孩子也都相继长大成人。据说，为了养家糊口，贺得来只好带着最大的孩子靠蹬三轮车为生。

一家五口，在城里仅靠两个蹬三轮车挣钱，可想生活的不易。

我最近一次见到贺得来是两年前的事了。我从贺得来所在县城的车站刚下车，立即围上十几个三轮车夫，我一眼认出其中一位是贺得来。只见他腰驼了，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他也一眼认出了我，很热情的招呼着：表叔！表叔！快上我的车。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坐上他的车。我们边走边聊，我才知道贺得来全家的一些近况。

自打工厂倒闭以后，有一个时期，贺得来全家只靠父子俩磴三轮车养活，生活相当困难，成月都舍不得吃顿猪肉。后来，贺得来的小连襟办了工厂，贺得来全家都到他的厂子里打工。再后来，他的小连襟厂子越办越大，贺得来受不了胯下之辱，一怒之下又重操起自己蹬三轮的老本行，他的老婆孩子也相继被“最至亲老板”体面的辞退了。

聊完，贺得来还给我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表叔，我虽然比你大几岁，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在毛泽东时代，我父亲头上有帽子，我们兄妹五个都受牵连，上学、入伍、招工摊不上份，政治上和你们平等不了，我差点连媳妇都说不上。你叫我说能对毛主席感情有多深？但是在生活上，你家那时都不及我们家。因为我们每天只有干活的份，政治活动沾不上边，全凭死苦，年终下来，出勤率高，挣的工分多，分的粮食也多。所以我父亲那时常说，我每次批斗回来，端起碗望望，粥比生产队长家吃的还稠，心里也就想开些了。”

见前边路要拐弯，贺得来打起了车铃铛，嘴里连声喊着：“请让道！请让道！”

接着，贺得来又继续他的话题说道：“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能说上媳妇，又能跟着媳妇沾光进了城。表叔，你今天可要对我说句实话，连你那个时候恐怕对我全家农转非都有点眼红。那个时候，也不瞒你说，我真高兴啊，我能不高举双手一千个一万个的拥护改革开放吗？”说到这里，贺得来不禁顿了顿，长叹一声：“唉！有什么法子，人算不如天算，后来厂倒了，全家铁饭碗也丢了，还是我的命不好啊！早知道还不如在家种田，要比现在好多了。现在我孩子都大了，见他小姨夫家住洋楼，开宝马，吃香喝辣，耀武扬威，常抱怨说我没有用。表叔，你是知道我这个人，干活，力气有的是，叫我做人去学孩子小姨夫那种德性，打死我也不干。他小姨夫怎么发的财，你是不知道，我可最了解，全凭坑蒙拐骗，上次一个外地讨债的还把他绑架到车上准备带走，如果不是他逃得快，下场就惨了。别看他平时神气，一到过年过节，讨债的上门，吓得东躲西藏，连龟孙子都不如。我就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社会就喜欢这样的人？我家几个孩子也都把他小姨夫当成学习的偶像。我这心里憋着的气怎么也不服顺。你要说你不服气吧，人家就是混得比你强。你说要学他吧，我永远也学不上他唯利是图，昧着良心办事的损劲，你说不学他吧，凭我蹬三轮车，什么时候才能给子女们蹬出个小洋房来？现在的子女，可没有我们那个时候能理解父母亲的苦处了。我记得我父亲那个时候被批斗回来，我们兄妹生怕他想不开，会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我带头，齐刷刷卟嗵往他面前一跪，让他也有个做人的尊严。表叔，不怕你笑话，你知道我的儿子现在怎么说我呜？老爸，你是人，小姨夫也是人，人家小姨夫给子女创下那么大家业，你给我们留下什么？像你们这样的人，还不如早早死了好。”

我听出，贺得来的声音这时已经有些哽咽了：“表叔，你大侄儿今天给你讲句心里话，有几次我真想一死了之。这个世界上什么罪我都能受，我就不能受妻子儿女爱钱不爱亲的罪。他们现在眼里只要钱，别的什么都不要了。尽管我对毛泽东那个时代没有感情，说来你不信，我有时甚至还想回到那个时代去。你可能没有我的体会，经济上的不平等比政治上的不平等还难受。”

我深知贺得来表侄此时的心情，但又找不出恰当的话去安慰他。他一生都挣扎在无奈的选择之中，为了躲避今天的无奈，甚至不怕重复过去的无奈。

最终，他还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昨天才知道他已经去世的消息。

贺得来逝世的消息带给我深深的痛，似针刺般难受。如果我们这个民族，人人都能充分享受到政治和经济上的平等，将会挽救多少无辜的生命啊！（文/卜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