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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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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开本文之前,先作一点说明,下文不再就“公民”、“公众”;“科学素养”和“科学素质”区分,这完全无碍对行文的理解。
1、科学素养基准的制定和调查到底有谁来做?
由目前媒体报道的情况看,科技部公布的这个基准相当程度上由国内科技哲学(就是原来的自然辩证法专业)、科学社会学(国内目前可算作科技哲学一个方向,以及在部分高校中社会学的一个方向)的学者参与,而且不是一般程度得参与,基本由他们主导。
但是国际上,并非如此!《中国科学报》昨天报道说,“按照国际惯例,科学素质调查一般由科学哲学、科学社会学、科学史学者起草,因此,本报记者针对《基准》争论比较大的问题采访了相关学者。”(报道见:http://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16/4/344703.shtm
下文引用报道均来自此报道,蓝色字体显示,不再说明)
这哪里是什么国际惯例,明显是“中国惯例”。因为,尽管科学素养调查以及基准制定有上述学者参与,但他们参与的程度比较很低,并不像国内占主导地位。
先谈基准制定方面,这方面美国2061计划的《面向全体美国人的科学》及《科学素养的基准》(需要说明一点,尽管美国这个基准主要针对的K1-K12的 科学教育要形成的科学素养基准,但由于科学教育对公众科学素养形成至关重要的作用,本应该对我国的基准有重要参考价值,很遗憾)是两份核心文件。它们的制 定者由哪些参与呢?
《面向全体美国人的科学》第一阶段科学专家组成员如下(该书中文版P198-200,不含咨询顾问等):
在上述专家中,与科技哲学、科学史直接相关的仅有2位,其中Spencer Weart是著名当代物理学史学者,他拥有1968年科罗拉多大学(波尔德分校)物理及天体物理的博士学位。
再看看《科学素养的基准》制定者:
1989年,六个教学区的150多位教师和管理人员接受了一项令人胆怯的挑战,他们被邀请来帮助塑造美国教育的未来。(该书前言)
参加2061计划的教师们必须都很杰出,他们大多是叫教学区的领导人,并且乐于承担风险。他们必须精通科学、数学和技术主要概念,对教育具有宽阔的视野————。P229
上述是美国《基准》的制定,可见主要的参与人员是科学家和一线教师。
那么,美国科学素养调查的主要参与者有哪些:
最著名的Miller体系的创立者Miller,密歇根大学社会研究所,政治学研究出身(博士学位),与科技哲学、科学社会学等无关。
再举几个例子:
2011年Journal of College Science Teaching第4期一篇文章
A Twenty-year survey of science literact among college undergradyates便是由亚利桑那大学一位天文学教授组织的。
当然,本文并不是说科学哲学、科学史学者不能参与相关研究,他们的研究也有其价值,比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科技史办公室的Norris S Hetherington便发表过科学史与科学素养方面的论文。
但是,不能说按照国际惯例,科学素养基准的制定和调查调查一般由科学哲学、科学社会学、科学史学者做(《中国科学报》昨日的报道中:对于《基准》由什么学科背景的学者起草,刘华杰教授说这主要应当是由科学哲学、科学社会学、科学史学者来做,科学家可适当参与,但不应是主体)这仅仅是中国惯例,不是国际惯例。其实,调查和分析是一回事;基准的制定应该更关键,应该按照国际惯例,让更多的科学家和(科学教育)教师及相关研究者参与,而不是让更多的别的学者参与。
2、科技哲学、科学史等相关学科的作用
毋庸置疑,科技哲学、科学社会学、科学史等相关学科对公众认识科学,促进科学教育,提升公众科学素养能够产生积极作用,这方面的研究和探索已经很多了。
美国《基准》第10章“历史展望”专门从科学史的角度阐述了公众对于科学史事实的了解。在此章开头,编纂者说明了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假如离开了具体事例,对科学事业发展所做的概括就会很空泛;
第二个原因是科学发展史上的某些阶段具有超越时代的意义。
但是,国内部分学者在相关理解上似乎有偏差,相关表述完全不是促进公众理解科学,而是相反——反而会加深公众对科学的误解,举例如下:
(1)孙小淳老师,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最先发文表示对阴阳五行等纳入基准表示赞同,认为是“(国内)科普思想的可喜进步”,见:http://blog.sciencenet.cn/home.php?mod=space&uid=1051670&do=blog&id=972435 <昨日在科技日报刊文,基本是博文的浓缩版,不再另引>
孙老师的本意是好的,意思是了解科学的历史与文化,有利于科学的发展。这种表述当然没错,但相关论述中渗透的科学哲学、科学史观并不恰当,他说:
但
是我们从科学的历史知道,这样的科学观是大成问题的。过去的知识,不能因为过时就斥之为“迷信”或“神话”,因为它们的产生经历了与产生我们今天的科学知
识差不过一样的过程。如果我们斥过去的科学知识为“迷信”,那多少年后,现在的科学知识又过时了,我们的后代是不是也可以斥我们是在搞“迷信”呢?认识科
学,不能只看当前,要用历史的眼光看。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绝对的所谓的“当前的科学”。我们人类所有的知识都是历时性的,历史是我们摆脱不了的因素。
笔者在其博文后指出,这种把科学哲学家、科学史家库恩“科学革命”发展观夸大的说法有误导之嫌。按照库恩的说法,科学事业的发展无非是一场革命推翻另一 场革命,他还使用了一个专业术语叫“范式”,说是范式的转换,革命前后科学家群体是不可通约的,通俗地说就是“一切都变了”。孙老师的博文就有类似意思, 好像我们的知识随时都靠不住,面临着接下的科学革命换血一样。其实,完全没必要担忧,尽管知识都是历时性的,但科学知识总体上是稳定的,不存在我们所学的 知识随时“清零”的危险。这点,美国的《基准》已经注意到,并且专门提醒科学教育工作者,在“科学的世界观”中讲到:
但是,这种变动常常出现在研究的边缘。事实上,重要的是不要过分地渲染“科学总在变化”这一主题。因为科学知识的主体是非常稳定的,在缓慢的修正中发展着,并且渐渐地扩展其边缘。
总之,笔者的意思是,尽管科学知识存在历时性,但不能把这种历时性理解成科学知识无对错、无高下,今天的知识随时会成为未来的迷信等等。
(2)江晓原教授(上海交大科学史教授)
江晓原说,除了点上的问题,《基准》最主要的问题还出在“指导思想的局限性上”,对科学素质的理解有偏差。过多地把基准点设置成科学常识的基本点,把科学
素质变成科学百科常识竞赛。其实科学常识只是科学素质的一部分,科学素质还有许多非常重要的部分,包括怎么正确地对待科学,包括要认识到科学的局限性、科
学的负面价值,包括认识到当今很多科学争议的背后都是有利益维度的,包括认识科学共同体同时也是利益共同体,等等。
科学知识或常识是科学素质的一部分,这点没什么争议,因为本来就如此。后面的表述很有意思,就是“包括”后面。因为我们可以把这里的“科学”换成许多词,照样说得通,比如:
包括要认识到政客的局限性、政客的负面价值,包括认识到当今很多政客争议的背后都是有利益维度的,包括认识政客共同体同时也是利益共同体。
包括要认识到教师的局限性、教师的负面价值,包括认识到当今很多教师争议的背后都是有利益维度的,包括认识教师共同体同时也是利益共同体。
这种表述有什么意义呢?
(3)中国科协-清华大学科技传播与普及研究中心主任刘兵教授
正因为面向公民,属基础教育范畴。基础教育需不需要全面展现科学前沿?能不能严格、全面地展现科学前沿?刘兵认为,一般来说,无须做成“中国人应该知道的西方前沿科学知识”。
“在这样的理解中,《基准》能把‘阴阳五行、天人合一、格物致知’放入基准点,考虑到了中国文化的因素,没有照搬西方科学的基准,我倒认为这是一个进步。作为中国人,应该了解到西方科学只是科学的一种类型,在历史文化中,中国是有独特认识自然的传统。”刘兵说。
刘兵教授这种观点颇有代表性,就是把科学史研究中的文化因素强行拉到公众话语中的科学话题上,从而认为科学也是相对的,“西方前沿科学知识”、“西方科 学只是科学的一种类型”。难道还有中国的科学、印度的科学、阿拉伯的科学————这种说法?如果有,也只是在科学史的研究中为了研究古代科学的事实、特 征,单独这样进行了地域划分。近代科学哪里还这样划分, 不会说什么西方科学、东方科学、义和团科学等等。牛顿科学革命以来,特别是19世纪以来,科学已经变成人类共同的事业,在所有认知体系中,科学的文化属性 其实是最小的(想象下哲学、艺术、宗教等)。即使在美国的《基准》第十章谈到科学史的维度时, 也没出现这种相对主义倾向的表述。
本文提到的科学史、科学哲学等学者,均是博主老师辈的学者,只是就其观点、表述表示不同意见,有不妥之处,敬请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