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栏目停服公告
因网站改版更新,从9月1日零时起美国中文网将不再保留博客栏目,请各位博主自行做好备份,由此带来的不便我们深感歉意,同时欢迎 广大网友入驻新平台!
美国中文网
2024.8.8
||
前天在重庆动物园和两位老者对话
不知为什么,一种反感动物园的念头曾经留驻心间一段时间,其实理智一直很清晰:动物园往往花团锦簇、鸟语声声,即使不去观赏动物,也是散心休息的好地方,只是我这种注定一生忙活不止的散漫之人难有享受那种境界的轻松和惬意而已。
早春好天气触动我一个老念头——也算为我留心已久的一个“项目”图片库填充资料吧,特别是天鹅——估摸着如此暖洋洋的的季节,重庆动物园的水禽湖上一定鸟声嘈杂,聚集了多只黑、白天鹅,或许能看到我期望的小天鹅?于是带着行头,先公交再轻轨,到达了原来叫西郊公园的重庆动物园,轻轨站就在动物园大门口,十分方便。
二十年前,我曾经在重庆动物园为重庆电视教育台拍过一部时长半小时的“节日片”,对动物园的情况大致知道根底,此园特点、长处还是大熊猫,许多游客到此一游主要目的就是看那些既笨拙又好动的家伙们。
现在的大门是多年前的南门,大弟弟原来的工作单位“九建”,就在南门正对面马路那边,我以前几次在弟弟那儿短住,入园都是从哪儿溜达着进去的。
弟弟曾经天天早晨进园狂背英语单词,有一次在小熊猫“院墙”处不慎把书落入小熊猫领地,犹豫中考虑跳进去捡书,又担心被小熊猫袭击。万般无奈跳进去后,小熊猫们竞相躲避,比人怕他们更过之,闪电般地瞬间都消失了踪影,藏到最隐秘的地方去了。
在动物园内看到许多游客,显然是来自远近乡村的农家老少,看着他们快快乐乐,心里也很是高兴。许多年,辛劳在田间地头的农民们生命内容,似乎除了劳苦还是劳苦,轻松和快乐都很少,更别说享受,城市公园和动物园几乎成了城里人的专属地,这是极不公道的。
此次动物园之行,由于莫名其妙大意,接在六百毫米长焦头的相机一技术指标确定出错,主力机子照片没拍满意,好在我的手机功能强大,使遗憾多多少少有所减轻。
果然看见了出生不久的小天鹅,三只,毛茸茸的三只已经会抢食菜叶的小家伙虽然远远没有芭蕾舞剧《天鹅湖》里的小天鹅那份美丽,一种别样的美好却因为它们的存在,满荡荡飘忽而来,我一半时间都用来关注它们了。
这次看见重庆动物园的天鹅数目,是我所见历史里最少的,似乎一共只有两大三小五只,两大都是黑天鹅,估计那黄绒绒的小天鹅长大也是黑色的。
前几年在老家石家庄的动物园,即使是初暖咋寒早春,看到的天鹅也都是成群结队的,总数至少几十只,在北方看到如此成群规模的天鹅齐聚,让我惊叹不已。
天鹅总算拍到了有价值的内容,想弥补长焦头的缺憾,还可再前往——我想若有可能,等三个小家伙再长大一些时,再去看看它们。
大熊猫、小熊猫、华南虎们虽然不知旧去新来换过多少代了,拍摄它们纯属老生常谈,每次即使马马虎虎拍,也能拍到比较满意的照片。拍它们纯属:既然来了就顺手拍几张的意思。
苏州动物园送给重庆的两只白虎,到重庆大概五六年有了,初来时的丰满、威武、漂亮和活泼,此时已经不多。有人在一旁叹息,说其中一只活泼些的雄虎至少体重减少了一半。这话有些夸张,但两只白虎可怜巴巴的瘦是一目了然的。
从来没有凑热闹拍花卉的兴致,但动物园大门内大片花潮将过已经开始凋零衰败的各色郁金香,因为成片营造的规模效应还是吸引了我,也顺手拍了一些。这些花卉都是在“凋零中的美艳”构想中按下快门的,结果所获也着实满意。
在天鹅母子那儿目睹了一个有趣故事,等我若果有兴致时再讲,今天想陈述的是和两个分别九十三岁、八十七岁老者的对话。
在白虎园旁我看见了身着红色“唐装”坐在台阶上歇息的九三龄老爷爷,川人之语往往“足”“竹”难辨,问清是“老江八县”永川专区辖下的大足县人氏后,对难得遇上的这位高龄老者,我自然要寻索一些老人亲历的历史真相。
我问老人他们那儿当年“灾荒年”情况严不严重,他回答:
“严重哟!很严重……我们那里饿肚子……五八年大炼钢、吃伙食团就开始了。”
“五八年就开始了?那么早啊?不说六一年……六一年才没得饭吃吗?”
“我们那里灾荒年……五八年、五九年……一直到六二年……六三年就好些了。”
“那你们那里饿死的人多不多?”
“多!多!……很多!”
“真的呀?那大概饿死了好多人嘛?”
“差不多……差不多……差不多有一半的人……有一半的人遭饿死了!”
“那你们生产队有没有那种全家都饿死,一个不剩,都饿死死绝了户的人家?”
“这个……这个还是没得。”
“老人家,你九十三了,身体还楞个好,肯定不吃烟哈?”
“我不吃烟,我从来不吃烟,我也不吃酒。”
“难怪老人家身体楞个好,你的生活习惯好。你屋头……老人家有几个儿女?”
“我……我生了七个。”老人做个手势,“我儿带我来耍,这里我从来没来过。”
“你九十三了,我晓得十年以前,养老补助是一百一,现在又涨了吧?”
“原先是一百二,刚刚又涨了……我现在拿一百四十五了。”
“一百四十五?哦,那够不够用呢?”
“够用,够用了,我不吃烟不喝酒,用不完。”
老人家的轻松回答,瞬间让我想到那些几百万、几千万、几亿贪到手还不收手贪得无厌的贪官污吏。这个老农民的朴质很有中国劳动人民特别是最辛劳农民的代表性,他们的淳朴和忍辱负重,让那些形形色色的贪官污吏的卑鄙无耻的垃圾色彩更显得肮脏不堪,可恨之极。
出园时,斜阳下,我走到被人弄出残缺的可能是玻璃钢制作的河马雕塑那儿看花,一个热情洋溢操着自贡话的老者和老伴儿过来了。
老头以为我对河马有兴趣,为我介绍:
“那边有活着的牛,这里又是一头。”
“这不是牛,这是河马?”
“河马呀?这么大,它怕一天要吃好多东西,要吃好多小动物吧?”
“它不吃肉,河马是食草动物。”
“它吃草啊?”
“是,河马吃草,但是也很厉害,鳄鱼……鳄鱼晓得噻?鳄鱼都怕它。”
“真的呀?”老太婆脸上露出孩子般的惊诧。
我看二老人的面相和谈吐以及气质,判断他们都是教师出身,猜错了,老先生哈哈地告知我:
“我是会计,她也是会计。”
我听出了老先生的自贡口音,老太婆的口音却听不出来,老先生告诉我,他老伴儿是垫江人。他一九三四年生人,老伴儿比他还大四五岁。
真羡慕这两位老人,这九十高龄前后年纪,还能相伴着自己出来逛动物园,有这福分,得借助祖上积的多少德和自己多大的造化才能促成?
老先生可能难得遇到个聊天机会,几乎全是一直“主动发言”,老伴儿一直阻止他也不顾:
“自贡你晓得啥?”
“当然晓得,四十多年前我去看灯会,哎哟……那个灯会公园里面人山人海,挤都挤不动。那会儿自贡灯会很受欢迎,现在好像不行了。”
“我是穷苦人出身……”老先生似乎有自己拟定的主题,我还没想到有兴趣的话题,他已经滔滔不绝了:
“土改的时候,我当土改队长……”
我严重质疑老先生的话,四川土改一九五一年才开始,他才十七岁,领导能将此“队长”重任赋予他承担?
“自贡你晓得噻?”
老先生显然怕对牛弹琴,再次问我。
“晓得晓得!”我忙不迭地,“我喜欢了解自贡的历史,自贡的牛肉、兔儿、猪儿粑都很好吃。我还认识两个盐商的儿子,有个姓李的大盐商,土改判了死刑,还没拖到刑场,老头儿就赫死了嘛!”
“我参加工作后……”老先生按着自己的思路走,一心讲自己的故事,“我参加工作后,没多久就调到了四川省公安厅……四川公安厅晓得噻?”
“晓得晓得。”老先生根本不给我机会。
“四川公安厅把我调到阿坝州……”果然还有那句疑问句,“阿坝州,你晓不晓得?”
“晓得!我去过两回儿,理县、汶川、茂县都去过……九寨沟也在阿坝嘛!”
“对头!我在阿坝工作了十二年,后来调了回来。”
显然心底善良的老太太旁边一副愧疚的样子,觉得她老伴儿瞎白话耽误我的时间,一个劲地打压老先生:
“你一天就是废话多,人家老师有事情,哪个喜欢听你那些?你耽误人家时间!”
我逮住个机会:“你们两个老的养老金有好多?”
“他四千多……”这回是老太婆回答,“我三千多。”
老先生思路不乱,抢了老太婆的话头,感叹道:“我是过来人,咱们中国现在到处都变化这么大,实在是太好了!”
其实我是想和老先生多谈谈的,老太婆一个劲地打压他的热情,可能他也觉得自己话多了,这时老太婆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老先生追撵老伴儿前,给我留下了最后的今天最响亮的话:
“按照现在发展,我看……我看二零五零年的时候,我们中国肯定世界第一强大!”
老先生匆匆去了。
我忍不住暗暗算一下:我如果能混到二零五零年,将是九十五高龄老人了。那时候如果还能自己到动物园遛遛……这个对未来信心十足的老先生……祝福他们双双突破百龄大关吧!
回家路上,才发现错过了难得的机会,老先生在阿坝工作十二年,而我本有那地界的题材忙活,老先生在阿坝的公安部门工作,很多疑惑,特别是羌族宗教的一些知识是可以请教于他的呀!
可惜!可惜!
二零二一年三月十三日 重庆瞎玩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