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盖茨比究竟凭什么了不起？

看到，没读《了不起的盖茨比》之前，可能人人都会猜测“这个“了不起”的美国佬是个什么人物？”读过了这本书的人许多也会疑惑：“了不起的盖茨比怎么了不起了？盖茨比到底哪儿了不起啊？”

《了不起的盖茨比》好歹也“跻身”“世界名著”是本有影响、有分量的小说了，读这样的书，我也一向是要端正了态度等待心情到来的，书放在床头整整六年多了，直至今天凌晨才完成精读的心愿。

我这个上世纪五十年代出生、和文字打交道大半辈子的人，读《了不起的盖茨比》，稍微走神都会抓不住马缰丢了船桨，疑惑之中从头寻根再来，才能明白无误地读下去。他人——特别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甚至二十一世纪来到人间的后生们估计不下点“稳功”，根本就没法儿进入阅读状态。书中人物的处事方式、人际关系、社会行为、志趣爱好、生存环境……等等等等方方面面都很难轻松认知，读起来吃力是一定的。

想想也不奇怪，《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出版发行史将近一百年了（首版1925年），我凭着命运赋予的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嗅觉，尚可借助曾经读许多美国书的积累，在隐隐约约依稀中捕捉到些许早三十多年的人间风烟味道，对当今的小年轻说，那简直是很遥远的古代故事了，或许真有些呆笨的木鸡。宁肯手板、屁股挨几十戒尺臭揍，也不愿意受读盖茨比这样的洋罪的。

读过的美国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小说也有几十上百部了，《了不起的盖茨比》虽然具备着甚是鲜明、醒目的特色，但在小说写作技巧和故事铺陈方面肯定不是最好的。可是就这样一部似乎菲茨杰拉德写出来并不太吃力的小长篇，从小说艺术和叙事技术方面讲，不仅把不过早十来年完成的《老残游记》等晚清小说远远丢出千百里，完全同时代的优秀长篇《倪焕之》等靠着强大“新文化运动”威力促成、催生的小说，差出的距离也是显而易见，让人羞愧的。

仅仅文化艺术范畴的小说创作，水准就相差出如此巨大的距离，其它更需要科学思想指导、需要国家政策扶助、需要强大丰富的物力、财力实力支持的教育、实业、生产领域的差距之大就更可想而知了——不仅昨天，今天也还差得远呢！

圣贤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心的读书人读书的时候都难免会不时揣摩度量书中呈现的社会状态、民俗风情。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也无法躲避地、必然地随人物们的命运走动，如实描绘了当时的美国社会。那时的美国中产阶级们，私人轿车已经普遍，人人追求时尚和华衣美食、喜欢聚会和旅游，虽然尊重各路明星、大家，也没有愚昧到痴迷盲目崇拜地步。

有人称盖茨比那个时代，是一个摇滚乐疯狂长大，一代人迷惘的时代。但从《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并看不到多么严重的“迷惘”问题。要知道，那时节的中国，军阀们无法无天，可以在上海、北京、广州、重庆……等大城市不经审判就砍下“革命者”的头颅，吊死“反抗者”，甚至毫不犹豫地向示威的学生、聚众的工人和小贩们开枪，准星不含糊，直接瞄准要命处。两两社会制度差出什么距离，相信人人都能想的明明白白。

其实读完《了不起的盖茨比》，些许哀伤中我也在思索，我已经喜欢上的主人公，我自少年就一直寻找的那种类型的朋友盖茨比到底“了不起”在哪方面？后来思索渐渐落实：盖茨比是忠于自己的初恋，半生在为自己的爱情努力，最后也因此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二百五误杀的。细细想，这个已经为爱死去百年的盖茨比，只要稍微世俗一点，随众、随大流一点，甚至混账、下三滥一点，他就可以快快乐乐活下去的……想到这里，不争气的泪腺又打开了阀门。

《了不起的盖茨比》所描绘的美国上世纪二十年代社会氛围，颇像大陆国的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

我们的“新时期”的到来时，摧枯拉巧的力量猛烈冲击着曾经冰冻多年的那一大滩死水，春天来了，草长莺飞，窗户打开了，蝴蝶、苍蝇比翼而来，鲜花和野草比肩疯长。多年被贫穷挤兑、压榨、欺凌、侵害的人们，历史性地重新定位金钱和自己、和理想、和生活、和幸福、和价值观的关系。

那年头，一个难以抗拒的词汇应运而生，“下海”成了一个闪烁许多年奇异光辉的字眼。

本在死路、绝路上挣扎、忙活、攀援什么屁都不是的倒霉蛋们无路可逃，三十六计唯有下海是上计、上上计，于是许多这类人最先下海了。

想守着吃不饱、饿不死的俸禄混的等等等等们，偷偷摸摸堤外不损失堤内也想小的溜的补，假公济私、倒卖批文、利用权力倒买倒卖紧俏物资……等等把戏自学成才不学也会——何况社会上免费教授的人物比比皆是，人人都懂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至理名言的哲学含义和理论力量……于是一切的一切都——这里我得说句粗话——都他妈的结队而行杀气腾腾扑向了先天不足后天来不及补羸弱的社会。

老规矩不敷用，新规矩没长成——关键是权力在手的人根本不愿意那碍手碍脚的规矩长成。于是清流阻断，浊流滚滚。

……

我曾经恍然间觉得《了不起的盖茨比》是那么低酷似俺们的一九九零年前后，但显然靠着虚伪和弄假构建的大陆国社会的脆弱是远在盖茨比那个时代之下的。

菲茨杰拉德笔下的二十年代美国社会，不忠和偷情、沾花惹草、找情人虽然已经显然普遍到蔚然成风，但似乎九十年代大陆国的那一切来得更猛烈许多。

九十年代前后的当时，在大陆各大中城市已经流行数年的商办、民办、单位办的各类舞会，在好听醉人的靡靡之音、爱情歌曲凑成的舞曲中，伴着那些名贵、低劣香水与臭大蒜、烟臭齐飞，在卿卿我我之下制造了无数个离婚事件后，又顺风顺雨浸入了小城、郊县和经济稍微人模狗样的乡镇。

舞会有如迷魂药，毁家力比杀人刀。

在情色、欲望、金钱之下，似乎无影无踪的精神病毒在谋划着一场大规模世纪性的“离婚运动”。我熟识的一些已经退休和离近退休的“老一辈”竟然也有决然进入此“离婚”行列，和已经白首到老的老伴儿分道扬镳了，男主动、女主动都有，真是悲催得眼睛坠地，河山无法整治。

并不想简单指责因跳舞而导致离婚众多的现象，只是讲述那个过程。离婚向来都不仅仅是道德层面的问题，有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社会和事务背景。何况我们这个国度曾经极端的病态政治，不知灭杀了多少人本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婚恋，更强拧了无数并无爱情打底的婚姻，许多婚姻本就脆弱到弱不禁风，何况那有靡靡之萨克斯伴奏撩人心魄的舞会呢？在蝴蝶苍蝇共舞的春天，诗情都是迷乱无序的，何况因凑合而不稳定的婚姻？

最让人不理解的一个老年离婚“案”，是某地一老先生年近八旬，决然离开也近八旬的老妻，什么都不要，投入了也已经老而无依的初恋情人的怀抱。指责那个太过于离经叛道的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很容易，骂声“他妈的不要脸不顾他人死活的老东西罪该万死”，可拿常识想一想，那知识分子老叟肯定是不比大多数人傻的，谁知道他为这难下手的“离婚”辗转难眠了多少个夜晚，谁知道这老者企图用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要完结一个什么样的温暖初恋者的伟大心愿？不用继续探究，我想这里面的悲情故事一旦展开给我们听，一定是会让我们泪流满面，在伤感中理解三个不幸老人的命运的。

我认识一个才貌兼备的女医生，五十年代毕业于某著名医科大学，这样的学历身份加上美貌和身段，自然身价很高，被很多各等男人钟情暗恋，只因碍于名花已有主，他男只能望花兴叹。美女不幸，其爱者五七年最早被打右派，心术不正的领导趁人之危“晓以大义”要求美女其放弃原爱……美女不从，也被恼怒的领导顺手赏以“右派桂冠”。苦难中美女挣扎多年痴情不变，但难圆与初爱成婚之梦。初爱明白，一人右派，已经一家遭难，何况两男女右派成一家，那后果怎堪想象，除了雪上加霜再加冰，苦难倍增还有什么？无法猜度本该男子汉大丈夫的女医生初爱出于什么考虑，他决然用和另一个女人的婚配，结束了美女医生的婚梦。谁知道苦难的岁月有多长，冰清玉洁的美女医生终于百般压力之下，和一个根红苗正的“工人阶级”成了夫妻。这场无真爱的婚姻自然很难丰满，虽然那“工人阶级”也是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

这个美女医生是我认识的多个美女医生中气质最好的一个，右派“摘帽”平反时不过四十刚过中年初始，若她深爱的初恋也方便，她们倒是该勇敢走到一起的，那可能也是极其合情合理的事。但他们并没有那么做，或许二十多年制造的太多的牵挂，早已灭绝了他们回望青春岁月时初恋的勇气？

应该被指责、鄙夷的是那些因为金钱和利益轻易而出卖良知变卖自己、埋葬自己人格和爱情的人。

在混沌、荒唐、邪恶之风在俺国吹成势不可挡状态时，俺们的国力成长不过刚刚起步，整个国情离全民温饱阶段尚远，就这么个刚刚起步懵懂时代，就已经举国方寸大乱，天翻地覆人伦诡异，更直接拿病态的文化孕育了一二十年以后、三十年后近年才“恶有恶报”的赖小民和等等等等们，可见自欺欺人的一切章法是多么的让人有理由猜疑，多么的弱不禁风？！

我喜欢的义气洋哥们儿盖茨比，在远比我们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更富有、更宽容、更自由、更随便、更容易完成个人梦想的美利坚合众国的上世纪二十年代——何况盖茨比在富裕的美好品质之外，还有丰裕的钱财。这样的盖茨比，竟然能不受邪恶、腐朽、人吃人的资本主义社会七七八八声色犬马诱惑，坚守着心灵、用和平手段争夺着自己的初爱，最后还愿意为自己的初恋爱人承担、牺牲，这世界还有什么更比这样的盖茨比“了不得”的？

盖茨比就是一朵男人世界的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雄性莲花，他的“了不起”表现在他在纷乱的社会风情和各种迷惑人心的信息冲击裹挟下，依然能够不卑不亢地坚持自己，在许多年都守护着自己的那份理想和梦想，盖茨比确实“了不起”。

我爱菲茨杰拉德笔下的盖茨比，庆幸有过多多少少性情、德性、品质接近盖茨比的朋友，因此想起来备感生命温暖，从不孤独。

我读的这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是命运苦难而传奇的大家巫宁坤先生的翻译的菲茨杰拉德五个长、中、短篇合集，长篇《了不起的盖茨比》占去一半篇幅，另一半由《一颗像里茨饭店那么大的钻石》、《重访巴比伦》等四个中短篇小说组成。

既然读了巫宁坤先生翻译的《了不起的盖茨比》，也很难控制讲讲巫先生故事的情绪，巫先生的一生多少是有资格代表留美归国知识分子的命运的。

一九五一年共和国之初，已在美国留学七年，正在赶写博士论文的巫宁坤先生受“大陆祖国”官方和私谊屡屡信函感召，毅然放弃唾手可得的诸多利益和较好生活，回归大陆参加伟业建设。没成想，巫先生一脚踏上故土，灾难便接踪而至，仅几个月后就遭受铺天盖地灭顶批判，从此落入苦难多年。

巫宁坤中断学业匆匆回国，相当大的原因，是因为国务院以国家的名义发给他的私人信函，中国良善文人的“士为知己者死”义气和爱国情怀，最难抵挡这个张扬在“建设伟大祖国”旗帜下的说辞，因此巫先生才会马不停蹄地回来。谁都无法想通的是，许多类似先生的捧着拳拳爱国之心回归者，竟然被一帮子根本不把信用、道德、良知和道理当回事的人戏弄、残害了大半生。

最让我痛心的不仅是巫先生备受政治黑暗压迫，连带一家老小遭受多年低人数等的厄运，更是先生当时竟然遭受许多我也一直尊重，并从其们的翻译作品汲取许多营养和快乐的同是文化、翻译大家的名家们无情挤兑、欺辱和迫害。狗娘养的革命显然是撒旦的潜心精品之作，魔法无边，只要施用，瞬间就能将原本似乎德才兼备大家学者和曾经真善的同事、好友甚至亲人打造成怒目仇眼的仇视者，这实在是太恐怖了。这种不幸现象存在多年，甚至一直存在，真是我们民族十足的不幸。

《了不起的盖茨比》已有同名电影存在，有空儿可找来看看。

                    二零二一年一月九日   重庆瞎玩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