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二月十八、十九日部分日记——读郭沫若《樱花书简》有感

早晨躺着读了会儿郭沫若的《樱花书简》，本以为这书名充满日本味儿的书信是郭沫若年轻时候写给他的日本爱人安娜的情书，原来基本都是郭沫若在日本时写给乐山沙湾老家双亲大人的。从中多少能读到一些历史细节，此书还是很有史料价值的。

第一封信所写是郭沫若考上北方的军医学校后，从乐山出发到重庆再经武汉、保定往天津读书的过程。那会儿交通不便，虽然陆路乘轿，水路坐船，沿途还有地方武装派兵护送，仅到重庆就花去了十一天时间——今天一趟欧洲共同体国家游程都可完成的了，现在这不过是几个小时的路程。从这路程所经过之地的复杂，都可以让人想象出许多生猛百味故事来。

郭沫若年轻时也是血气方刚说干就干的人，在日本时爱国爱到即使娶了被家族“破门”的日本美女护士安娜，又受到许多日本人的善待，还曾经被日本人从溺死险境救命回来，一旦谈起爱国事，特别是袁世凯的“二十一条”传出消息时，立马激情燃烧，平时也是口口声称日本为“鬼国”，感觉甚是可笑，其做派英勇一点不比现今时刻准备拿菜刀和擀面杖和日本搏命的爱国人士逊色。一九一五年他与好友们还因为“二十一条”爱国心猛烈，匆匆处置了自己们的锅碗瓢勺等生活用具回到了上海以示爱国。一到上海得知中日和谈已成，平安无事了，于是立马又乘船赶回了日本，此折腾一场连短期回国旅行都算不上。

几封家书就看到郭沫若的两件负心事，两个极爱他的女人被他所伤：一个是乐山原配张琼华，一个是日本美妻安娜。两个女人都是贤妻良母角色，都落得悲伤下场。

从《樱花书简》得知郭沫若家竟然和干了无数“反革命”恶事的四川大军阀王陵基家是世交，虽然早明白中共和国民党的组织成分及人事关系充满了相互交织的复杂性，还是为郭沫若能在重庆王陵基家得到热情款待并留其住在家中感到意外。国共两党几十年的厮杀许多都是没头没脑的，表现很荒唐，结局很悲惨，无数生灵因此被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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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九日

继昨日比较细致地读完了郭沫若的《樱花书简》，这本由唐明忠和黄高斌编注的书信集，不过是郭沫若1913年至1923年十年间的部分留存于世的家书，其的史学价值已经弥足珍贵。这些家书能在六七十年后结集出版，首功应该归于郭沫若的原配张琼华女士，这些书信都是她精心保存下来提供出版的，真是一个有心的细心女子。

张琼华的命运和鲁迅先生的原配朱安女士极其相似，但又有所不同。张琼华被郭沫若“绝情”之后，和朱安一样，依然居守郭家尽心经营着自己的儿媳本分，极其孝顺郭沫若的父母。不同于朱安的是——不知道朱安是否有张琼华的读书、书写能力，张琼华在知道自己被弃和后来的日子里，多次修书寄住日本的郭沫若，所言全无责备——最多不过有点忧伤倾诉的意思之外，都是汇报郭家二老身体和生活情况的。百年后读到张琼华的这些点滴心事，很难不为其感慨——一个如此贤惠女人一生就那样苍凉而过。

记得四五十六年前，听乐山的朋友毛兄说，那时张琼华还在世，而且身体硬朗，天天提着篮子上街买菜，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知这个女人离开这个世界前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命运、怎么看待郭沫若。如果说“生命如花”，绽之灿烂，张琼华显然就是没开花就坠落泥泞的花骨朵，人生太欠丰满。

如果说郭沫若对张琼华的无情还可以多少理解、归罪为时代大变迁，人心不古和激进风潮所致，多少可以强迫理解，对日本妻子安娜生硬的抛弃就很难让人接受了。

毕竟安娜是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与郭沫若相爱、成婚，并生下一大堆儿女的，安娜还因为和郭沫若婚恋被家族“破门”。“破门”之意大概就是中国人的“断绝关系”的意思吧？但在安娜在日本吃过许多苦，终于来到中国寻夫时，郭沫若已经和于立群成婚并且声望高如云天，不便于和安娜见面了。事到如此，如何对待安娜及安娜所生那堆孩子也确实是个棘手事。但既然你老郭前面做下了那些花儿盛开的事，特别是结出丰硕果实养出了那一堆自己的骨肉孩子，怎么也该善待母子们的。郭沫若后来被天下诟骂，安娜及安娜所生孩子被冷打整是他的分量不轻的罪名。

郭沫若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内心也细腻、丰富，对原配张琼华都有着刻骨铭心的愧疚，对安娜和那几个中日混血孩子，估计也是让他万分心焦万万分无奈的事。

郭沫若是到日本七八年之后，突然以《女神》等一系列新体诗一展锋芒，震动中国诗坛和文化界的，这期间正是他在日本读大学的日子。可以说是郭沫若在日本的生活经历，以及欧美和日本文化共同促动了他的“中国心”，共同制造了他的《女神》。没有到日本生活、学习并恋爱、结婚的铺垫，很可能不会出现《女神》，连大名鼎鼎于中国文学史的郭沫若这么个人，可能都不一定会在文学史中出现。

许多年，对郭沫若的声讨和谩骂就没停止过，在许多人的潜意识中，郭沫若几乎就是一个负面符号，郭沫若被打包在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称斯大林为爷爷、夸毛泽东“比亲爷爷还亲”等等传说中，做派已经让网民们熟悉。但全面细致观察郭沫若的一生，把他简单地描画成无良、无耻之徒、软骨头也不尽合理。

郭沫若若真想丧心病狂干坏事是有无数个机会的。事实是，文革中毛泽东仅仅是适时利用一下郭沫若新文化运动领袖残存的一点影响力，其实对郭并不满意（他对谁满意过？），纵容江青借批孔把郭沫若火烧、侮辱一通就是事实。也无法相信，被文革夺去两个儿子性命的郭沫若会对“毛爷爷”的所作所为真正臣服。

据说文革后期，被打入冷宫消沉、苦闷的郭沫若长期靠抄写被夺命爱子的日记度日，其中的心碎苦情不难理解，悲愤、深思、悔恨自然会在其中，掉过许多眼泪，恨过多少回也是一定的，毕竟他是个有感难不发又深受暴行施害的当事诗人。

只可惜老天爷没再多给郭沫若几年时间，如果他能熬到巴金先生可以开口痛斥文革和中国法西斯罪恶的年月，相信郭沫若能写出比“狗头军师张”那样的破诗好百倍的历史文字。既然没有机会剖心抒意早早离世去了，就由不得郭沫若怎么想，只能任天下随意说了。

不管怎么说，郭沫若都是一个无法被忽略的历史人物，他的一生几乎就是半部中国文学史掺和许多中国政治史，真正有心者应该拨开嘲讽咒骂的迷雾，认真仔细地了解郭沫若的一生，相信从中不仅仅能看清楚郭沫若活生生的本色，更是对中国一个相当漫长历史阶段一些重大事件旁证般的细致品读。

郭沫若的日本书信虽然所记琐事为多，也能看出他当时热切渴望中国的国民性迅速改变，从而尽快靠近世界进步的心肠。他除了时时借写信机会给父母讲几句世界大事、欧战近况，还几次表示要给身居边远的父母寄一些世界性的新闻资讯文字回去，以图扩展父母的眼界。更为郭家当时引领娱乐新潮流，率先玩麻将，导致故乡沙湾麻将成风而内疚不安并自责，认为郭家作为沙湾有影响力的望族，有责任带领沙湾人民摈弃陋习恶俗走正道。读到此处，先是发笑，继而觉得这是件很严肃的事，郭沫若至少曾经是一个可敬、可爱、真诚、也有责任感的人。

弃妇张琼华好好保存着负心汉郭沫若的家书那么多年，不仅为中国文学史存下来了这些“第一手”史料，这个女人的温婉、娴静有情义也是赫然其行为中的。一个如此内秀的女人，被少年张狂的郭沫若那样无情丑化，居然丝毫不结怨不记仇于心，这除了中国标准的旧时代识大体女人的忍辱负重、宽以待人的“本能”，宽容、谅解他人的情操也是在起作用的。读过这些书信，颇为张琼华鸣不平，如果她在忍受长年寂寞生活时，也曾经提笔写下自己的传记，那传记也是一份很有价值的“文献”。张琼华既然有国学基础，能写信，当是有那个能力的。

今晚下楼去到河边溜达了一圈儿，还在公路大桥下的小足球场和一个身着10号球衣的孩子踢了几脚球。想起自己比这六年级的孩子还小的时候，和校队的大孩子们一起踢球情景，难免有些惆怅，那都是五十二年前的事了。

还远远不知道巨星贝利这个人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阿拉伯数字的10号，初中时我在排球队当队长，在篮球队当替补，一直都是1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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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一九年二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