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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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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知道重庆在“反法西斯战争”岁月是国民政府“流亡”所在地,那段历史重庆的准确的名称叫作“战时首都”或者“陪都”。
以前阶级斗争“野火”没头没脑燃烧得旺盛的时候,在许多外地人心目中,磁器口几乎是可以和白公馆、渣滓洞这些提起来就让人心紧胆寒的地方相提并论的。如果说,白公馆、渣滓洞、“军统”“戴公馆”……等等建筑设施是“国民党反动派”最重要的“嫡系”资产,那么磁器口大概算得上是这些“嫡系”资产的近亲了。这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效应吧?我也一样,以前听到“磁器口”这三个字除了诱惑我口水的花生米外一点好感没有,反而立刻觉得其附近白公馆、渣滓洞阴森森的影像在震耳的“梆子”声中挤压而来,这都是儿时熟读《红岩》和《烈火中的永生》两本书之后过于强烈的激愤沉淀在心里的效应。
特殊年代的重庆地图——甚至在沙坪坝区自己编印的旅游地图上,都没有把“千年古镇”磁器口标识出来,大概在那个根本没有什么文化古镇概念的时代,仅凭磁器口当年战时驻扎了许多国民政府机构特别是特务机关,就再和国民党脱不掉干系,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了,这样的地方是不配被“新中国人民”关注的。
现代史中的磁器口是和沙坪坝平起平坐的,甚至是高出沙坪坝半头的,缘由不外还是在磁器口不大的镇区曾经聚集了太多的国民政府下属的重要的国家机构。
在“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精神导向之下,就凭磁器口那么多“反动派”驻扎过的历史,磁器口实在也不配被那时候的我们关注——当然这是没有道理的,事实却就这么回事。
就这么着,磁器口被埋没了许多年。
在抗战时期,磁器口就很有名气了,它和沙坪坝合二为一被称之为“沙磁文化区”,支撑这个名字存在的原因,是因为这里聚集了众多学校和文化机构,其中许多是大中专院校。连中国当年最有名气的大学之一“中央大学”也在这个“文化区”里。
沙坪坝的学校多依然是促动今天磁器口热闹、繁荣的一大原因,现如今,无论在磁器口的任何一条街巷都能看到许多操着本地、外地口音的年轻人熙熙攘攘在人流里,他们是求学于附近各个大、中专院校的学子。对全国各地方言和地方性普通话多少有研究的人,可以轻而易举从这些年轻人的口音中大致找定位他们的故乡。
前些年,我的一些朋友告诉我:磁器口简直堕落到“吃喝街”了,整个磁器口大小街道除了卖吃喝的还是卖吃喝的,一股子铜臭气。
前些年,我的一位重庆著名音乐家朋友的朋友告诉我,他在磁器口操持着一个大型茶座的音乐演出活动,他还告诉我有一群中老年川剧爱好者,长期在磁器口坚持着传统戏曲演出,不仅演出传统川剧剧目的折子戏,有时也演出全本大戏,但已经生存困难。听到这些消息,我心里先是暖融融的,后是酸楚楚的。
磁器口经营各种吃喝的店家实在太多了,这几年蒸蒸日上的各种各样传统的、创新的小吃、饮食明显不断在增多,而且几乎一直没完没了在增加,已经从从前的老街区弥漫到新开发出来的新街区了。而以前做各种文化门类买卖,经营收藏品、新旧绘画、乐器、各种刻字、经营旧书、旧货的店家明显在减少,一些以前对过话聊过天经营文化商品的大小老板早不见了踪迹。
那天在磁器口最热闹的正街,我抬头一“回眸”,一眼看到了一个黑地黄字的门匾,门匾上四个大字醒目耀眼:“荣昌陶器”。
作为一个在荣昌生活了近十一年,在荣昌度过了整个少年岁月和一半青年期特别是三十个月“插队下乡”历史的我,自然会因为这一“回眸”而眼热,于是快步走进了堆满形形色色大大小小各种各样陶器的店子里。
或许是我的行头和白多黑少的头发和迫切的关注神情引发了以为在店内忙活的中年男子注意,他和我聊起来。当我真诚地和他套着近乎,谈论我和荣昌陶瓷中心产地“安陶”工艺陶瓷和日用陶瓷的交往史时,发现他对这个话题并不大感兴趣。很快得知,在“荣昌陶器”旗号下工作的他并非荣昌人,对我赞美的荣昌安陶昔日的产品也不太看好。谈话间我才留心他身旁和店子里到处满满堆放的远远不同于荣昌陶器传统造型和色调的陶器。
哦!难怪,这儿到处堆放的陶器与我从前见过的、喜欢的荣昌传统民俗风格的陶器质地和造型风格差别很大,有的已经进入有个性的艺术创作领域了,依附着许多现代艺术的元素,有的明显是受市场压迫的产物。
看墙上的展板介绍,我知道和我对话的先生叫俞腾亮,小我一轮也属羊,故乡在毗邻荣昌的泸县,在贵州操持陶器艺术创作时获得贵州旅游局授予的“工艺大师”称号。几十年来俞腾亮有大量作品问世,其中许多件作品在国内外高级别展会上获得过奖项。
店内还有一位名叫任崇会的女性也是工艺大师,她是重庆人,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工艺系。此时她也正在店子里,一直在角落默默打理着自己手上的一件新作品。四十四岁她作为工艺大师,年纪也算是很年轻了,但她也成绩斐然,有多件优秀作品在多个展览活动中斩获过有分量的奖项。
我一向对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做文化、搞艺术有工匠品质的人充满敬意,看着这个占地不算太大却堆放着许多风格各异、颇有创作气质的陶器艺术品,心中骤然升起美好的陶醉感。只是时间有限,不能停留太久一一仔细端详、欣赏,那些让我眼花缭乱的作品,这是很遗憾也让我后来产生了担心的。
我担心的是,如此精美的、已经掺和着、凝聚着大师级创作者心血创作的陶瓷艺术作品,这些价格低廉单却确确实实进入了艺术创作范畴的作品,会因为时下游客普遍都只关注肚子的丰满而往往忽略脑子的空瘪,而“经营不善”坠入困境——我以前的水平也颇高的朋友在磁器口已经有过败走麦城的历史,所以我确实为初初见到的俞先生和任女士在磁器口的陶瓷艺术事业担心。我担心在游客普遍把旅游视为狠狠地吃喝一顿或者狠狠地吃许多顿的空间里,“荣昌陶瓷”因为场地租金和争抢黄金地段摊位……等等等等基于金钱基础的压力也会“落荒而去”不复存在。
俞腾亮在回答我的“情况怎么样时”,很不乐观地说了一句:
“不怎么样……磁器口只有卖吃的生意好。”
现在的国人确实很奇怪,一些……或者说许多老年人,年轻时被剥夺了几乎全部正常人都该享受的读书、欣赏各种艺术的权利,稀里糊涂混还没明白过来就老了。但许多已经步入老年行列的人,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弥补上青春的亏欠和生命的不足,放着大量唾手可得的机会不去享受文化、艺术的美好,却不是天天在麻将桌战得昏天黑地,就是没头没脑翻来覆去跳那些简单、苍白的广场舞,还乐在其中陶醉在其间,似乎那些肤浅、简单的东西是老年生命的最佳配置,真是悲哀到可怜。如此苍白的生命到离开这个世界时,只能是一片苍凉。
我不是反对老人跳广场舞,我理解他们——特别是理解她们,不过如果根本看不到世界是那么辽阔,人间是那么丰富多彩,以为只有在广场舞中才淘得到快乐,还是太悲惨了点。
从文化的角度看今天的年轻人更让人担心,仅从大陆中国除开某些人群必读的政治书籍、大、中、小学教材图书印刷量较大外,文学、艺术、社会、历史……社会科学方面出版物印刷量极其低,以及国民读书量在世界各国排名也很低的实情看,情况也很难不让人感到沮丧。这些数据已经忠实、准确呈现了当代年轻人和文化的关系,也呈现了整个中华民族目前的精神领域的成色。
不读书的民族是难以强大起来的,而我们这个民族现阶段的读书状况之凄惨、悲哀是整个人类史里都不多的。
我看见“荣昌陶器”右邻的招牌上,“重庆土特产”五个大字下写着“江津米花糖”和“忠州豆腐乳”字样,显然有官方的力量在整体推助着重庆的地方名牌特产,不同于“荣昌陶器”的是,它们也都是“进口”产品,销售状况应该比艺术陶瓷好一些。
如果政府确实在帮助这些地方产品——特别是帮助附带许多文化信息的特色商品扩大销售,希望这个支持力度更大些,坚持的时间更久些,我相信许多有文化含量的商品是大有未来的。从历史久远的“荣昌陶器”基础上升华出来的艺术陶瓷,总有一天会被社会和更多的人喜欢的。
祝福根植于古老荣昌陶瓷的“荣昌陶器”在磁器口和更多的地方生气勃勃不断发扬光大下去!
二零一七年七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