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这个村庄是吃尽了迷信的苦，继父请来了一些不三不四的妖人到家里来做法，门上和窗上都贴满了符，可是鬼到底是什么样子却没有人知道。有一次，一个妖人让继父找来树枝系好后，做法的行为是对着母亲用力打，继父的理由是因为母亲命硬，这样可以把不好的命运打发走，他似乎忘记了他自己的命也不好，我们一家三口彼此都是命硬的人。这时候的继父和一些村人抽烟，正襟危坐，谈笑风生。

  命运没有给母亲什么改变的机会，他一直呻吟着，这是受难者痛苦的呻吟。他有时候对我倾诉，可是我小呀什么都听不懂，他一气之下就打了我。有时他坐在别人家里呻吟，别人都认为太倒霉了，因为母亲不好的东西带到他们家里。母亲总是哀声叹气，想找些人说说自己的苦处，她真像鲁迅书里的祥林嫂，没有人喜欢听她说过去的悲剧，因为受到郑爷爷的威胁。对母亲的呻吟和内心的倾诉，继父却总是对别人说母亲有神经病，或说是鬼搞的，似乎这样就掩盖了他给予母亲的伤害。

  继父的暴力超过了法律的约束，和道德的底线，他想打就打，我几次看到他狠狠打了母亲，这一切都是母亲不想给他生孩子的原因啊。

  母亲受到的刺激太多了，这么多都堆积起来后，母亲就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是自杀。几次都让我遇到他在上吊，所以她也就死不成了，有人说她是放心不下我，有人说这是她故意在作怪，母亲其实是怕死的。郑家的人总是给我洗脑，非让我分清楚母亲是一个坏人，继父是一个好人，村人也在周围落井下石。继父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要严肃地问我，是他更好还是母亲更好，我如果说是母亲好的话他就筷子打到我的嘴上，我只有说父亲的好他才允许我吃饭。

  继父对母亲的上吊很愤怒，他又打了母亲。他让周围邻居来监视母亲的举动，一有自杀的行为就告诉继父，一些喜欢看别人家悲剧的人，总是喜欢说母亲又上吊了，没有的他们也说有，无论是真还是假的继父都当真，对母亲自然是一顿打骂。有一次继父用力拉着母亲的头发，打完后推到屋子里，再对其肉体上满足个够，完事后他喝着白酒。郑家的人有时候也来帮着打，和继父他们都是同一阵线。

  为了不让母亲上吊，继父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把母亲捆绑了关在屋子里，过一段日子再放人。无论继父做什么，他都忘不了母亲给他生儿的美梦，母亲也总是反抗。郑爷爷没有人性，他居然诱奸我去骂母亲，如果不骂就不让我吃饭，骂什么呢，骂母亲是乞丐婆，是神经病。那时我也真不懂事，居然也跟着骂了，母亲伤心地哭泣。有时她的哭声连过路的人都听到了，但是却没有人可以来救她。到处是说她是神经病，似乎在中国的神经病是该被伤害的，非文教的今天在农村真的很可怕。

  后来母亲扬言不吃继父的饭，她自己到其他地方去乞讨，有时候还带上我一起去。可这一传开，便有人认为继父弄不到吃的，让我们母子在外头乞讨，这让他很没有面子。郑爷爷又要执行他的家法了，要继父把母亲赶走，不过把我留下。母亲偷偷拉着我想一走了知，被发现后郑家很多人追了出来，继父也赶来了，他把母亲抛到河里去，抓住母亲的头淹了她几下。到了晚上，郑爷爷又是来对母亲进行批斗，母亲站在那里发抖，她的害怕不是因为这些人，而是对过去那段十年的恐惧。

  过了些日子，母亲他一个人走了，没说去那，没留下信。走了之后我暂时有爷爷那家人看着，当我想母亲的时候就受到他们的打骂，他们要我忘记母亲。隔了一段时间，母亲回家了，原来她在外面乞讨，把讨来的大米卖了，钱存下来买了一件毛衣给我，当我穿上时村里的大人和孩子都说毛衣是母亲偷的，说的我哭着回家。继父还想让母亲生一个孩子，母亲没有答应，于是母亲又受到打骂，几天后母亲又离开了村庄。

  走了一段时间又回家，因为有继父的压力她就走了。

  母亲总是告诉别人，她是放心不下我，不然她早就自杀了。别人只当她是说笑，认为她没有自杀的勇气，过去母亲闹死了那么多次也没有发生过。但是，这一次她走了后竟真的死了，她是喝敌敌味自杀死的。到现在也没有人告诉过我她埋葬在那里。她的出现像一幅画卷，带来的是悲惨，带去的也是悲伤。在她这次走之前，她变地开朗起来，不像过去那么悲伤，还给我和继父做了几道菜，谁知她这一去和我却是永别。

  继父以为过段时间她就会回来，可是他等到的却是远方发来的电报，明白说到母亲死了，喝了敌敌味。送电报的那个人是村里的干部，因为我的家闹鬼，他连门都不敢进，继父一点也不觉得惋惜，他还很风趣地问那个人，怕我们家闹鬼吗。继父汇钱过去弄好了母亲的丧事，母亲是回到了广东，在那个地方自杀的，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她已经死了，她有没有见钟父，两人说了些什么。继父很恨母亲，他没有告诉我她的故事，这些都是后来村人偷偷告诉我的，继父所以残忍，也是他原有的悲剧导致了他是心理的颓变。别人都抱孙子了，可是他自己却又是丧事再遇，生活的压力让他失去了理性。

  我觉得继父是一个理论上要受到批评的人，他并不算一个彻底的农民，他当过兵，在军区他学习到了村里一些人所学不到的文化。他空时总是给辈分小的孩子们说一段古典名著上的故事，什么关云，什么宋江，他的记忆力很好。继父算是一个普通的文化人，当然他不是搞学术的大者，平日里他说的大道理很多，可是理论的背后却是他实践的失败，因为他不懂地人生最基本的尊重。对母亲的死他的解释很滑稽，说母亲是被鬼带走的，似乎一切都是鬼在作祟，和人没有直接的关系，和前者他的前妻的死，前一个孩子的死说法一样，都是自己的命不好，都是有鬼在破坏。家中那有那么的鬼，如果真有鬼害人，别人都发生了大难，他却安全地活着，这种戏剧性的解释我是不接受的。

  对鬼的舆论继父要和房子联系上，我们住的是木头房子，继父就认为是木匠在搞鬼，乡下人很迷信，说木匠会法术，也就是巫术了。比如包一个小布人，贴上几张带有咒语的符，再插上几根针，藏在不被人发现的木梁里。村人说过这样的事，有的人遇到过，说这样是让主人住不下去，比如家里会看到很多的蛇，或者是蝙蝠吵的你家人生病。这巫术从古代流传下来，说是受到鲁班的教化，可惜鲁班的后人居然害人不浅。

  偏继父也告诉别人他也有这样惊心的一幕，他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隐约中听到很吵的声音，看到的是一个黑色的浑身长满毛的怪物，在房间里又跳又叫。他还问母亲有没有看到鬼，母亲说没有，他听了就发火，母亲无奈说看到了鬼，继父就到村里到处宣传，还要母亲当他的伪证。村人这下害怕极了，有的人连忙去拜神保佑自己家能平安，有的人晚上路过我家都要绕过，就怕有鬼跳出来害他们。

  母亲死后继父去了一躺远方，说是去拜下神，他为我求来了一个护声符，他告诉村人这一个大师从铁拐里那求到的，可以避免我被母亲的鬼魂带走。继父已经彻底认为家里闹鬼了，这时村人也说看到我们家里有鬼，但是说法不一样，有看到一个小孩子坐在屋顶哭泣，有看到狗一般大的猫跑到我家，有看到没有穿衣服的女鬼在我们家里吃饭，还有人看到长头发的鬼跳上楼后又跳下楼。一时全村见鬼之论大起，有的人吓地都不敢和继父来往，继父也是毛骨悚然，他决定把木头房拆了，盖一座外围土墙内木的房子，这样就可以避开鬼的迫害。

  村人认为木头房子容易藏鬼，但是土房就藏不了鬼了。

  拆木头房子的时候，很多是镇里来干活的人，继父想到母亲给我的一面镜子，就带我去取，那些干活的人都冷笑，觉得他是在表演，因为继父打母亲的事在镇上还是很多人知道的。有的人故意说要收养我，免得我像母亲一样被继父打死，这是对继父的挖苦，继父面红耳赤地离开。

  我也许是不懂事吧，母亲死后我没有一点太悲伤的反映，很快就和孩子们玩在一起了，村人想打击打击我，就说我是：小青蛙，真快乐，没母亲，更快乐。郑家的人日夜都给我洗脑，灌输母亲该死的舆论，继父陈家亲戚也来到村庄，说的也是这样的话。他们要我马上接受，母亲是个神经病，她是破鞋，是一个世界上最坏的人。继父吃饭的时候还故意问我有没有想母亲，如果我说想他就不让我吃饭，小时候的我很害怕继父。事实上村人对母亲是侮辱太深，刺激太深，母亲这才用自杀的方法来作为对村庄的反抗。

  村庄对母亲的死是要负责的，他们对母亲的伤害是令人发指的，他们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母亲是神经病，可以不屑一顾地说这样的人死了更好，世上就少了一个。有的人上山拜山神，却是咒母亲快点死，他们天天在咒骂，也骂我是个短命鬼。有次母亲到河边洗衣服，我正好下河玩水，有人就骂我短命鬼快走开，母亲就和她们吵了起来，她们人多就把母亲的头发抓住后朝河里推下去。甚至还有妇女朝我冲来，还是我跑的快，否则我就要被她们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