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谋道原则

新编《论语》详解•七 謀政

侯工 编著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论语•卫灵公15.40》）

杨伯峻：孔子说：“主张不同，不互相商议。”

钱穆：先生說：“各人道路不同，便無法互為謀慮了。”

详解：

这句话，《论语》成书以来，其断句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解释成如杨师的“主张不同，不互相商议。”或钱师的“各人道路不同，便無法互為謀慮了”，把学习践行圣人之道的君子当成一个精英小团体了，那么君子就降为“同而不和”的小人了，把圣人之道当成了拉山头搞宗派的工具，这是和《论语》、孔学和而不同的精神背道而驰的。

试想，如果道不同就不相为谋，那么孔子还说什么“有教无类”？还说什么“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还搞什么“大同世界”？那何谓和而不同？难道“和而不同”就是由“君子”组成的精英小团体玩的一场游戏么？

其实，学习、践行圣人之道，是需要谋划的。在这一章里，孔子提出了谋划圣人之道的两个原则：

（1）不同；

（2）不相。

本章正确的断句应该是：

“道：不同，不相，为谋。”

——通常的理解之所以出问题：

是对“不同”的理解。不同：这里是孔子说的“君子和而不同”的意思。和：于事物来说是多样性的统一；在社会人群中，团结但又保护不同思想和建议。同：无原则地苟同。君子和而不同：君子注重团结，但反对无原则的苟同，允许各种思想互相交流、切磋和碰撞，保护不同意见的少数派。

——孔子懂得：任何一种学说，如果没有对立面，其自身也会消亡。

是对“相”的理解。“相”有两种读音：一是xiang1，副词，表示事物之间的关系，如相信，互相，而这只是“相”的后生义。二是xiang4，本义是观察，引申为根据外貌、状态作出判断，然后就有了选择的意思，如“人不可貌相。”这里的相就是选择的意思。不相：不以外表或一时表现状况作为选择标准。谋：征求解决疑难的意见或办法，引申为谋划、商量办法。

——《论语》后面还有所谓谋道、谋食的说法，和这里的谋是一致的。

——道：圣人之道，就如同大海。大海是不会选择的，也不会强迫一致，而是不相（不以表相选择江河）、不同（允许不同水域共存）的——无论是滔滔大江，抑或是涓涓溪流，无论是和风细雨，抑或是狂风雷暴……都一一接纳。

——圣人之道之谋，就是根据不同、不相这两个原则进行的。

——不同：异，异端；就像孔子说的“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论语•为政2.16》）。”——孔子认为对异端不能攻击，不能去谋求消灭异端，否则就不能“不同”——这是和圣人之道之“和而不同”相违背的。

——不相：就是不以相（表相）而相（选择）之，所有的选择都会有假设的标准，也就是以相相之。假设标准是主观定的框框，不相，就是不要预设什么标准。

——最常见的以相相之就是“以貌取人”。延伸下去，根据思想、观点、意识形态、政治立场、经济水平和等级地位等等作出选择，都是以相相之，都不是“不相”，也是和圣人之道之“有教无类（类即相）”相违背的。

——不同和不相是密切联系的，不同是不相的实现，不相是不同的前提。只有不相，才可能不同。否则，前提是相，就是以相相之，那么怎么可能有不同？

——其结果只能是某种抽象标准、某种统一模版克隆出来的玩意儿——如法家的大一统架构，每个人只允许有一个相同的思想，个个都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鸟只有一种叫声，花只有一种颜色，社会如何创新和进步？

——最近到百度的《儒家吧》、《论语吧》、《宇宙吧》、《哲学吧》等几个“吧”里走了一趟，发现几乎每个“吧”主都是武大郞开店——高于己者就被炒鱿鱼，踢出局。个个都是山大王。这样的“吧”就是孔子说的“小人同而不和。”只不过是小人玩意儿而已，成不了气候。

——按照孔子观点，只有真正达到不同，这不相才有意义，否则这不相只是挂羊头卖狗肉，成了一句口号。

——圣人之道，归根结底是以不同为基础的。只有不同，包容各方，不强求一统，有容乃大，最终才能实现大同。大同的关键是各方齐聚在一起，不是同，而是大，包罗万有，如天地般让万物竞自由，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而不是让花只有一种颜色、鸟只有一种叫声。

——西方的马太效应，强者益强，弱者益弱的结果是世界走向单调、枯燥而乏味。

——真正的大同，不是统而大同，是不同而大同。要不同，首先就要成就其大，如海纳百川。无其大，就无其不同。无其不同，就无其大同。

——今天风行世界的民注制，就是实行孔子的和而不同。如果强调统一，大搞一言堂，排斥不同意见，是不可能有真正民注的，最终必成为孤家寡人——帽鉴不远，在几十年前。

——除了《论语》总纲的那三个不亦，“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条，是《论语》中极为重要的一章。

本章讲的是谋道的原则，其重要性在于：它确立了行圣人之道的君子谋道的两大最高原则：（1）不同；（2）不相。在后面的语录中，对本章的意义多有阐发。例如，对于（1），有“君子和而不同”的说法；对于（2），有“有教无类”的说法。

后面这些，都只是本章思想在某些方面的具体化表述而已，都是从属于本章的。

必须注意的是：不同，是求同存异，和平共处；不相，不是指个体对自己的行为、思想不加选择，而是指对不同个体、团体，不能用一种权威、上帝等独断的方式来以相相之，也就是不能用一个模子来套之，这一点是必须明确的。如果排除异己，失去制衡，就容易走极端。

孔子的大同社会，就相当于现在的民注社汇，各种不同思想通过定期的辩论、对比，各方在道的基础上达到和谐，就如同各种不同乐器演奏的交响乐，“不亦乐乎？”

经过一定时间又进行一次，“时习之”，每次都有所进步，有所提高。

有人武断地说，中国没有哲学。其实，哲学不是什么玄虚的高深莫测的玩意儿，而是研究如何把道理说明白的学问。不要以为西方那些胡说八道才是哲学。《论语》中孔子说的道理非常明白，所以是一部哲学著作，而孔子就是哲学家。

这一章孔子郑重提出谋道的“不同、不相”两大原则，为各种谋划制定了标准，例如“君子谋道不谋食（《论语·卫灵公15.32》）”，说的就是君子要有道之谋而不要有食之谋。

重新断句如下：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白话文：

孔子说：“道，是和谐共处而又允许各种不同观点共同存在，不能因为思想、经济水平和等级地位不同而有所选择，而应该由各方共同协商，求得解决疑难问题的意见和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