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森堡悖论

    罗莎·卢森堡[1871年3月5日-1919年1月15日]曾经被诩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杰出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理论家、革命家，被列宁称为“革命之鹰”。1918年，罗莎·卢森堡在狱中写出了《论俄国革命》这本小册子。她高度赞扬“俄国革命是世界大战最重大的事件。它的爆发，它的史无前例的激进主义，它的持久的影响……俄国的革命达到了巨大的规模，它所产生的深刻影响动摇了一切阶级关系，展示了全部社会和经济问题。” 她毫无保留地支持暴力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认为俄国革命所采取的策略，将为世界无产阶级的革命开启了一条全新的道路。显然，卢森堡并没有领会马克思理论的真谛[马克思理论的真谛不是暴力革命和阶级斗争，而是温和的议会竞选和阶级合作，通过恩格斯创建的第二国际——社会党国际前身，得到充分的体现]。她支持列宁的暴力革命的共产主义，实质上就是背叛了马克思的和平合法的民主社会主义。

    虽然卢森堡支持列宁的十月革命，但是她对列宁反对民主实行独裁的倒行逆施还是非常反感的。1904年2月5日，列宁写了《进一步，退两步（我们党内的危机）》，阐述了他的建党思想，指出党是无产阶级的先进部队，是无产阶级的最高组织形式，党必须按照集中制原则组织起来等等。卢森堡看到列宁这个著作后写了《俄国社会民主党的组织问题》一文，对列宁的书提出批评。例如，列宁认为：“要利用党章条文锻炼出比较锐利的武器来反对机会主义。机会主义的根源愈深，这种武器也就应当愈锐利。”卢森堡反驳说：“党的章程本身也不能成为防止机会主义的武器，它仅仅是党内实际上存在的革命无产阶级大多数用来施加决定性影响的形式上的手段。”列宁认为机会主义潮流的特殊标志就是知识分子生来就喜欢自治制和组织涣散状态，害怕党的生活中的严格“纪律”和任何“官僚主义”。卢森堡批判：“极力强调无产阶级具有接受社会民主党组织的天赋能力而‘知识’分子却是怀疑社会民主党运动的，这种说法本身就毫无‘马克思主义革命家’的气味……”恰恰从列宁害怕知识分子对无产阶级运动产生危险的影响这一角度来看，列宁的组织观念对俄国社会民主党是最大的危险。”她与列宁在建党思想上最重要的分歧是集中制问题——在党内如何实行集中？她认为列宁所主张的是“无情的集中主义”，是“极端的集中主义”，其结果“中央委员会成了党的真正积极的核心，而其他一切组织不过是它的执行工具而已”。她说：“工人群众还没有做到的对党的机关的活动和行为的公开监督反而可以由中央委员会对工人阶级的活动实行的监督来代替，那就是错误的。……所谓工人阶级决不是一个七人或哪怕是十二人的党的执行委员会，而是有觉悟的无产阶级群众本身。”因此，社会民主主义的纪律决不意味着八十万有组织的党员要服从一个中央机构、一个党执行委员会的意志和决定，而是相反，党的所有中央机构要执行八十万有组织的社会民主党人的意志。她还嘲讽地说，“这一次是以社会民主党工人运动中央委员会的皇帝陛下的身份出现。”她的名言是“真正革命的工人运动所犯的错误，同一个最好的‘中央委员会’不犯错误相比，在历史上要有成果得多和有价值得多。”

    卢森堡的建党思想侧重在充分发挥党内民主，增强党的活力，充分尊重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本来是有利于党的改革和自我完善的，但是随着十月革命的“胜利”，随着列宁权力的扩张，卢森堡的建党思想反而被当成错误而受到批判和抵制了。

    1917年11月，由于列宁在选举中的失败而宣布解散立宪会议。在列宁操控下，苏维埃政府实施了恐怖统治。对此，卢森堡认为“恐怖统治恰恰是败坏道德的”。她进而说“列宁和托洛茨基用苏维埃代替了根据普选产生的代议机构，认为苏维埃是劳动群众唯一真正的代表。但是随着政治生活在全国受到压制，苏维埃的生活也一定会日益陷于瘫痪。没有普选，没有不受限制的出版和集会自由，没有自由的意见交锋，任何公共机构的生命就要逐渐灭绝，就成为没有灵魂的生活，只有官僚仍是其中唯一的活动因素。公共生活逐渐消亡，几十个具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和无边无际的理想主义的党的领导人指挥着和统治着，在他们中间实际上是十几个杰出人物在领导，还有一批工人的精华不时被召集来开会，聆听领袖的演说并为之鼓掌，一致同意提出来的决议，由此可见，这根本是一种派系统治——这固然是一种专政，但不是无产阶级专政，而是一小撮政治家的专政……”她认为，无产阶级专政“在于运用民主的方式，而不是在于取消民主……不是一个党或一个集团的专政，这一专政必须是阶级的事业，而不是极少数领导人以阶级的名义实行的事业，这就是说，它必须依靠群众的积极参与，处于群众的直接影响下，接受全体公众的监督……”她还有一句名言：“只给政府的拥护者以自由，只给一个党的党员（哪怕党员的数目很多）以自由，这不是自由，自由始终是持不同思想者的自由。”卢森堡关于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民主的见解同她的建党思想是一脉相承的，她的这些意见十分精彩，说出了民主的真谛。从这里显示出，卢森堡还没有完全背弃马克思的教诲。但是，卢森堡不懂得，列宁的独裁是暴力革命的必然结果。凡是用暴力去夺取政权必然产生血腥杀戮，必然累积血海深仇，必然受到顽强的抵抗和报复，因此就必然要依靠暴力来维持政权，也就必然会反对民主，必然会实施独裁。卢森堡既然支持列宁的暴力革命，然而又反对他的独裁，这就形成悖论，因而她的理论不能自洽，必然会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