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路

 侯工

最近流行一種說法：“中國不能走老路，也不能走邪路。”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首先說中國的老路：中國之老路，是一條漫長之路。從有歷史記載的夏商周一直到毛時代，都屬於老路。其實這句話中的“老路”特指毛時代的閉關鎖國之路，也就是毛澤東在中國照搬列寧史達林的暴力革命、階級鬥爭、國有資本、計劃經濟之路。這條老路，從1949年建政到1976年毛死去，一共經歷了27年苦難的歲月。在經濟上：工業方面國營工廠連年虧損；農業方面，國家通過合作化、統購統銷、剪刀差壓榨農業，將農民自有土地收歸國有，以低價強行收購農產品，以高價的工業品賣給農民。當時一斤稻穀收購價是幾分錢，而一塊國產手錶卻賣120元。實際上以從農民身上搜刮來的財富供養國營工業，導致農民長年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甚至使數千萬農民淪為餓死之鬼。在政治上：實行毛家獨裁專制，以階級鬥爭為綱，天天都搞人為的階級鬥爭，甚至發動史無前例的十年文化浩劫，上至國家主席、毛的親密戰友，下至販夫走卒、士農工商無一倖免。結果是越搞階級鬥爭，“階級敵人”就越多，“階級鬥爭”程度也就越激烈，在鬥爭中被消滅的“階級敵人”也就越多。中國成為世界上著名的窩裏鬥之國。全世界的人民天天在看中國人血腥撕殺的現場直播。在文化上：強力推行以毛思想武裝國人頭腦，燒毀了絕大部分古書、古字畫，斬斷了中國五千年文明和道德的傳統血脈，摧毀中國大地上絕大部分歷史古跡，摧殘了所有文化精英，致使人性滅絕，獸性氾濫成災。在外交上：毛要做世界革命的領袖，一方面讓國人勒緊褲帶，寧願國人餓死也要向阿爾巴尼亞、越南、柬埔寨、朝鮮、古巴、坦桑尼亞等“第三世界”國家大灑金錢，長期輸出大量財力物力和人力，另一方面向周邊國家輸出革命，製造禍亂，挑起這些國家的仇華反華情緒。更有甚者，毛鋌而走險，敢於對聯合國叫板，發兵朝鮮，協助金家王朝南侵韓國，損兵折將，鎩羽而歸，後又出兵越南抗美，與美結仇，更有甚者，支持波爾布特大批屠殺柬埔寨人民……在國際上搞得人憎鬼厭，形單影隻，聲名狼藉。毛的倒行逆施把一個好端端的中國搞得政治獨裁黑暗，經濟瀕臨崩潰，國力凋敝，民不聊生。這樣的老路當然不能再走了。

其次說說邪路：所謂邪路，就是權力失控，暗箱操作，貪官污吏橫行，政府腐敗墮落，社會道德淪陷，黑惡勢力橫行霸道，財富分配嚴重不均，造成貧富懸殊，導致官民矛盾激化，民怨沸騰。表現為：官是裸的；雷冠希、表哥、房叔、房姐是前腐後繼的；民房是被強拆的；食品是添毒的；水源是污染的；空氣是毒霾的；大米是帶鎘的；群體事件是層出不窮的；穩是靠武力維持的；國民沒有言論自由，動輒得咎，輕者被有關部門請喝茶，重者被跨省追捕，更有甚者蹲號子；國民生活在法西斯式的恐懼中……這是一條亡黨亡國之路，當然也是不能走的。

難道中國就無路可走了嗎？當然有啦，中國應該走正路。那麼，什麼才是中國應該走的正路？

所謂正路，必須是全國大多數人喜歡走的路。在政治上，政府人員必須以自己的治國方案參加競選，由國民選舉產生，並且接受國民的監督，做到廉潔高效，國民代表有權參政議政，政府無條件保證國民的人權，使國民享有言論自由、新聞自由、出版自由、集會結社自由，使全體國民得到充分的教育，實現個人的自由發展。在經濟上，鼓勵、保護個人自由創業，保護國民私人財產，通過稅收實行財富再分配，實施合理的社會福利政策，縮小貧富差別，做到效率優先，兼顧公平。在文化上，尊重世界上各種優秀文化，取長補短，使各國各民族文化實現融合，允許教育、文藝、學術不同流派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在外交上，與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統一普世價值觀，主張和平發展，以契約精神聯合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為實現世界長久和平而努力。

值得強調的是，中國應該突出五千年文明古國的人類智慧，同時吸收歐美的現代文明。契約精神是人類文明與野蠻的分水嶺，是人類智慧的體現。過去歐洲也曾經野蠻過：各國以鄰為壑，戰亂頻仍，是第一、二次世界大戰的發源地，英國曾經到處掠奪，霸道全球，成為日不落帝國；德國納粹曾經大量屠殺猶太人，繼而血洗歐洲，可謂野蠻之極。在資本主義初期，資本家曾經對工人進行殘酷的剝削和壓迫，導致工人階級的反抗和鬥爭，造成社會動亂，法國大革命曾經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戰爭和動亂嚴重地破壞了生產力，使歐洲人吃盡了苦頭。

但是，歐洲民族終歸是有智慧的民族，痛定思痛之後，他們認真地吸取教訓，並且在馬克思恩格斯的原著中提取出民主社會主義的精華，走出一條和平之路。他們首先普遍開展議會競選，在國內實行民主憲政，改善勞苦大眾的社會福利，緩和國內階級矛盾，遠離階級鬥爭；同時在國與國之間以契約精神結成聯盟，消解歷史仇怨，遠離戰爭，做到內外協調，使社會變得和平、和諧、安寧、幸福，從而使生產力得到前所未有的飛躍發展，成為全世界最富庶的地區。歐洲人正在走的是一條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由第二國際踐行的民主社會主義之路，這是一條正路。這條正路已經被歐洲人以實踐證明是可行之路。今天的歐盟已經成為世界和平的典範。中、日、印以及所有亞洲國家應該向歐盟學習，建立一個與歐盟相媲美的和平的繁榮富強的亞盟。亞洲各國人民也應該是有智慧的人民，難道不可以向歐洲人民學習嗎？

歐洲人這些輝煌的成就其實得益於他們能夠對過去錯誤進行反思、懺悔和修正，在探尋前路的過程中達成共識——無論哪個階級、階層和政黨都服膺於馬克思恩格斯的民主社會主義。民主社會主義的產生經歷了一個艱難曲折的過程：馬克思和恩格斯窮其畢生之精力，寫下了50卷浩如煙海的著作。他們的思想經過了早期的空想共產主義、暴力革命以及中期的彷徨和猶疑，本著批判和改良現實社會的精神，經過反復考察和論證，進行長期艱苦的探索、研究、反思和修正，發現了資本主義的發展規律，認識到資本主義強大的生命力，親眼看到工人階級生活的改善，工人階級從以前對資本家憤怒的暴力革命演變為後來與資本家真誠地合作，取得勞資共贏。因應客觀形勢的巨大變化，馬克思恩格斯在晚年認識到以前的思路是不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是不利於工人的根本利益的，也是不利於全人類福祉的，無論在經濟上還是在政治上，也無論是在策略上還是在戰略上都是錯誤的，因此對以前擬定的階級鬥爭、暴力革命、消滅私有制等空想的共產主義理論進行了全面的梳理和揚棄，作出了一系列重大的修正：

首先，由主張暴力革命到主張議會競選。馬克思指出：

“在英國，工人階級面前就敞開著表現自己的政治力量的道路。凡是利用和平宣傳能更快更可靠地達到這一目的的地方，舉行起義就是不明智的。在法國，層出不窮的迫害法令以及階級之間你死我活的對抗，看來將使社會戰爭這種暴力結局成為不可避免。但是用什麼方式來達到結局，應當由這個國家的工人階級自己選擇。〔共產〕國際不會就這個問題下達什麼命令，甚未必提出什麼建議。”[《卡·馬克思同“世界報”記者談話的記錄》（1871年7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683頁。]

1871年9月馬克思在自己主持的一次工人運動會議上主張走議會道路。指出議會道路是“社會民主由此誕生。”恩格斯也有這樣的論述：

“可以設想，在人民代議機關把一切權力集中在自己手裏、只要取得大多數人民的支持就能夠按憲法隨意辦事的國家裏，舊社會可能和平地長入新社會，比如在法國和美國那樣的民主國，在英國那樣的君主國……”[恩格斯：《198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273、274頁。]

其次，由主張消滅資本家企業到主張保留股份公司。馬克思指出：

股份公司“在資本主義體系本身的基礎上把資本主義的私有產業實行揚棄。……這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以內的揚棄，因而是一個會自行揚棄的矛盾，那顯然只是作為一個過渡點，以便進入到一個新的生產形式中去。” [《資本論》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66年第二版，第504頁。]

這個新的生產形式其實就是馬克思說的個人所有制基礎上的自由人聯合體，也就是股份制發展成熟以後全體個人佔有股份的形式。恩格斯說：

“把為個人或股份公司謀利的資本主義生產轉變成為全社會謀利和按預先擬定的計畫進行的社會主義生產，這個轉變所需要的物質條件和精神條件，正由資本主義社會本身創造出來，唯有通過這樣一個轉變，工人階級的解放，從而沒有例外的一切社會成員的解放，才得以實現。”[《189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279頁。]

“由股份公司經營的資本主義生產，已不再是私人生產，而是為許多結合在一起的人謀利的生產。如果我們從股份公司進而來看那支配著和壟斷著整個工業部門的托拉斯，那末，那裏不僅私人生產停止了，而且無計畫性也沒有了。刪掉‘私人’這兩個字，這個論點還勉強能過得去。”[同上第270頁]

這裏，恩格斯特別強調的是“（資本主義轉變為社會主義）這個轉變所需要的物質條件和精神條件，正由資本主義社會本身創造出來”這就是資本主義和平長入社會主義的理論依據。也就是說，“工人階級的解放，從而沒有例外的一切社會成員的解放，”是資本主義社會本身衍變的結果，可以不經過消滅私有制來實現。

然後，用民主共和國制度代替無產階級專政制度。馬克思說：

“國家制度只不過是政治國家和非政治國家之間的協調，所以它本身必然是兩種本質上各不相同的勢力之間的一種契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第316頁]

馬克思對國家制度的解釋是非常經典的：國家制度必須允許各不相同的政治勢力和平共處，也就是民主憲政。從這一思想出發，馬克思反對黑格爾所謂立法權能改變國家制度的觀點：

“立法權並不創立法律，它只揭示和表述法律”[同上]

法不是由某些人隨意制定的，法絕對不是領袖人物的個人意志。毛澤東一貫主張無法無天，結果將中國搞成他個人的家天下，使中國倒退到封建帝王制。由於毛澤東長期以人治代替法治，第一把手說了算，實際上每個第一把手就是一個土皇帝，因此使中國成為具有“特色”的腐敗淵藪。從法的本質上講，法是客觀規律的體現，也就是說，法必須符合人民利益的客觀要求；國家制度是法的集中表現，只有人民才有權決定國家制度。馬克思強調指出：

“從而必須使國家制度的實際體現者——人民成為國家制度的原則。”[同上第315頁]

馬克思主張必須主權在民，由人民控制國家政府的權力。國家制度如果不真正表現人民的意志，那它就變成有名無實的東西，甚至走向人民的反面。馬克思提出的無產階級專政，是人類進入到無階級社會過渡期的國家制度，恩格斯說是類似於巴黎公社式的共和制；為了防止別人誤解，恩格斯對馬克思的無產階級專政論作了極其重要的說明：

“如果說有什麼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我們的黨和工人階級只有在民主共和國這種政治形式下，才能取得統治。民主共和國甚至是無產階級專政的特殊形式，法國大革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1891年社會民主黨綱領草案批判》，《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274頁。]

恩格斯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馬克思的無產階級專政就是實行民主共和國的制度。所謂共和，就是反對一個階級對其他階級專政並且反對一黨專制，取而代之的是各個階級聯合的多黨競選的民主憲政制度，列斯毛的独裁专制式的“無產階級專政”是完全違反馬克思恩格斯關於無產階級專政的原意的。

馬克思的個人自由發展論、個人所有制論、社會發展的物質條件論、歷史發展階段論、自由人聯合體論以及經他們修正後提出的議會競選論、股份制論、民主共和國論——這一系列理論綜合起來，就是民主社會主義——這也就是馬克思為人類社會指明的一條正路。

1883年馬克思逝世以後，1889年恩格斯根據馬克思的民主社會主義理論在歐洲建立了有22個社會黨參加的第二國際。恩格斯以第二國際為陣營，與伯恩斯坦、考茨基等人在歐洲傳播、推行民主社會主義理論。由於歐洲大多數國家都實行民主制，工人政黨（社會黨、工黨）得了理論優勢和受擁護的人數多之利，各國的社會黨紛紛競選獲勝而上臺執政。民主社會主義理論優勢是：既克服了資本主義只追求利潤最大化，強調效率忽視公平的痼疾，又通過累進計稅收政策實行財富再分配，從而提高社會福利，做到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緩和了階級矛盾，進而實現階級融合促使階級消亡，提高了工人的勞動積極性，解放了生產力，達到勞資雙贏的目的。特別是這些工人政黨以馬克思學說為指導，對資本主義進行了有利於勞資雙方的改良，使資本主義獲得更強的生命力，工人也從中收穫到豐厚的政治和經濟利益。通過權衡利弊以後，使代表資本家的政黨也基本上接受了民主社會主義理論，從而使不同政黨的執政理念逐漸趨向大同小異。這樣，即使不同政黨上臺，國家政府依然能夠保持民主社會主義制度。由於社會黨執政更有利於國家和人民，所以競選獲勝也就更多。例如瑞典社民黨是一個以工人為主體的政黨，1932年開始通過競選上臺執政，到現在累計有60多年了，由於執行民主社會主義制度，使經濟快速發展，對國民實行高福利政策，免費教育、免費醫療、國家養老……把瑞典建設成為世界上文明發達、人民和諧幸福的民主社會主義典範。由於瑞典社民黨打下了民主社會主義堅實基礎，即使社民黨下臺了，瑞典照樣沿著民主社會主義道路前進。其他國家社會黨也有類似的情況。社會黨與其他政黨競選，贏了就執政為民，輸了就在野監督執政黨。通過互相觀摩學習，歐洲發達國家基本上都實行了民主社會主義。我國領導人到瑞典、英國等歐洲國家參觀時情不自禁地發出這樣的驚歎：“原來這裏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

這樣看來，中國要走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歐洲人正在走的民主社會主義的正路已經是人心所向，只是早晚的問題。當然，走路還需要一雙合適的鞋子。人長大了，鞋子就小了，再說，鞋子穿久了也會爛掉，換鞋也是必須的——不合理的制度必須改革。

這樣說來，既然馬克思早就為我們指明了一條民主社會主義的正路，我們又標榜自己以馬克思理論作指南，那麼我們就完全沒有必要再摸著石頭過河了。哪有這樣的傻瓜，放著正路不走偏要泡在冷水裏摸石頭呢（如果真有這樣的人，那麼就要看看他們到底在摸些什麼東西了）？只要我們謙虛一點，向歐洲實行民主社會主義的國家學習，就一定能夠走出一條適合中國的民主社會主義的正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