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的时候负责队上的电磨房，平时除了碾米磨面，有时还要给猪场粉碎饲料，高粱、黑豆、玉米，掺和到一块，用最大号的粗罗。

队上的猪场存栏百十头猪，还养了一头专事产仔的老母猪和一头跑栏子（种猪）。育肥的猪一天要喂五顿，出栏前更是顿顿要喂精饲料，老母猪一般吃得也不错，只有跑栏子，稀汤寡水一天只能吃上两顿。不过，育肥的猪差不多半年就要出栏，呲啦歪赖装车，热热闹闹送去屠宰场赶刀，而跑栏子却能踏踏实实活上若干个年头，一直活到灯枯油尽……

与猪场隔着一道水沟是一小队的猪场，一小队没养跑栏子，一小队的母猪一旦发情，养猪大婶便要赶着母猪过来借种，同时还要带上一些黑豆或者麸子，算是付给跑栏子的工分。说是赶着过来，早就轻车熟路了，圈门一开，老母猪自己驮着口袋，穿石桥，走小路，拽拽地甩着两排乳房，喜气洋洋入洞房的感觉。跑栏子这边也有感应，嗖地蹿上墙头翘首企盼，哼哧哼哧吧嗒嘴，除了能圆房，事后还有精饲料可吃，那句话怎么说？又娶媳妇又过年。

后来，跑栏子老得体力不支，自己已经不能爬上去了，再遇母猪发情，只能叫来公社兽医站的兽医进行人工授精，液态氮钢瓶，挺老长的胶皮软管，搅和来搅和去，母猪知道什么，哼哼哈哈吐白沫，还以为夫君在后边忙活。

那年年底赶上冬季农闲兴修水利，全队壮劳力都要上工地挖河，每人每天五方土，从河底要推上河岸。中午饭队上统一送，队长一拍桌子，抬出跑栏子，咵哧就一刀，流了满满一大盆血豆腐，怪了，跑栏子一声也没叫，眼睛直勾勾望着苍天。

一小队挖河没肉可吃，咽了口水还说片汤话：“有什么呀？跑栏子又老又柴炖不烂，一准搁了老太太尿尿盆的碱咯吱！”

过后悄悄问掌勺炖肉的大婶，大婶笑了笑：“上哪找尿尿盆子？墙根刳哧点儿碱面子。”

一头跑栏子，掺上萝卜、土豆、粉条，也就往工地送了十来顿，随后又杀了一头翻蹄子的老草驴，总算工地上天天能见到荤腥。要说老草驴也算战功赫赫，队上拉偏套的驴骡都是它下的。跑栏子生产队长就能做主宰了，草驴属于生产资料有户口的，必须大队部同意还要上报公社生产办。

这天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缩在被窝打手电写下一篇日记：“风在吼，地在抖，仿佛跑栏子在咆哮，仿佛老草驴在呼喊。挖河大军浩浩荡荡，兴修水利以粮为纲。村上的人死了要开追悼会，跑栏子、老草驴一生都献给生产队，怎么说炖就给炖了？真是一点儿情面也不讲，活该一群光棍汉！”当时队上几十号壮劳力，多一半是光棍，队长和指导员也是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