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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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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里涛在农贸市场买了些撮堆儿的便宜蔬菜。回到家,空荡荡的三居室。老婆是会计,退休后在南城一家知名的商贸公司又找了一份差使,挣的钱比自己的退休金要高出近两倍。开始还天天下班回家,后来实在跑累了,就在单位附近租了一间平房,十天半月也不准回来一次。里涛时常甩咧子,这叫什么事!上班的时候闲得蛋疼,退休了倒忙起来了。要不国有企业得倒闭呢!老婆却说,你这叫什么话?我要有蛋,我才不让自己的老婆退了休还出去挣命。一句话就把里涛噎了回去。里涛知道自己理亏。可这能怨谁?学徒的时候,要是也能干个好一些的工种,诸如现在世面上极度缺乏的蓝领技师,兴许这会儿还能在乡镇企业,或者私人小作坊里混个技术顾问什么的。可偏偏干了检验工,成天和枪栓枪管子打交道。这些玩意,现实生活中怎么摸得着?活该看着别人挣大钱!唯一的儿子,前年偷着报名当兵去了东北,本以为义务个三年两年就可以复员回北京了。谁想,小子在部队表现不错,来电话说上级要保送他上士官学校。里涛实在想不明白,部队有什么好干的?当年厂里的军代表,哪个不是长期两地分居?其中一位姓司徒的少尉,老家在山西晋城,好容易捞着一次探家,一进家门,却赶上妻子刮宫卧床做小月子。怎么寻思怎么觉着蹊跷,什么时候亲热了?去年暑假妻来北京,这都一年多了,那个东西就是再有生命力,也不可能存活至今呀。后来才清楚,原来是和一位开小煤窑的个体老板,满脸疙瘩包,蒜头鼻子大嘴岔,一口的黄板牙。就是再有钱,也不能不管不顾啊。司徒连自己的父母都没看,在晋城火车站忍了一宿,第二天就归队了。后来听说,司徒主动要求下基层,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戍边,想起来也怪悲壮的。
里涛把菜摘洗干净分好份,用保鲜膜封起来一一摆进冰箱,足够吃上一阵了。然后擦了把脸,沏了壶绿茶,坐在沙发上看当天的报纸。奶奶的!广告比正文还多,不是汽车就是别墅;有一个整版,就在右下角画了一只鸟窝,窝里有三只张着嘴的小雏,看了半天不知道是个啥子玩意。如今资源这么紧缺,这不诚心浪费纸吗!他气愤地把报纸甩在一边,拿起喷壶去浇花,接着又去喂虎皮鹦鹉和鱼缸里养的小乌龟。小乌龟是里涛在早市上买的,乌龟盖上有花纹。卖乌龟的商贩说,别看它是爬行动物,可有灵性了。开始里涛没在意,一个冷血动物,能有什么灵性。可观察了几日,还真有些异样,平时龟头总是缩着,一听见开门声就伸出来。一旦喂吃的给它,小豆眼儿就紧盯着看,龟头还不停地晃动。里涛放了些菜叶在小乌龟面前,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龟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有机会我再给你买个伴儿回来。咱可不让她出去当什么鸟会计。”小乌龟好象听懂了,头伸得更长,四肢还一个劲紧着划拉。
干完这一切,里涛从这屋转到那屋,又从那屋转了回来,实在闲得无聊,于是照旧拿起单筒望远镜,来到北面的房间,摘去眼镜,从窗帘的缝隙,用稍微好一些的左眼,观察对面楼上住的小顺子和二大妈。这二位原先都是同住一条胡同的老邻居。
小顺子三十出头就成了寡妇。丈夫因公殉职,留下一笔不小的抚恤金。后来小顺子膀了一位台商,说好了要带她去新加坡定居。可鬼混了不到一年,台商却突然杳无音信,还偷走小顺子不少金首饰。小顺子为此喝了敌敌畏,幸亏发现及时,被急救中心拉去洗胃灌肠子。命算是抢了回来,但至此小顺子再不接触任何男人。里涛之所以对小顺子感兴趣,正当年的小寡妇,怎么熬得住?自己都五十好几了,时不时还要想入非非。
二大妈解放前在大栅栏王寡妇胡同当窑姐,没当几天解放军就进城了。二大妈被送进教养所洗脑子,出来后,在街道干部的撮合下,嫁了一位糊风筝的老光棍。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和和睦睦还算平稳。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老伴不幸去世,在收拾遗物时,发现了好些缎子面的各式锦盒,打开一看,全是做工精致的小风筝,最小的一只还没有一粒蚕豆大,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风筝上的精美图案。后来,有位来胡同观光旅游的美籍华人,花了十好几万,一下子把风筝全都买走了。这下二大妈可成了全胡同首富。人一有了钱,尤其象二大妈这类曾经好吃懒做的窑姐,立马就变了回去,天天下馆子打麻将不说,还紧着捯饬,镶牙、隆胸、去褶子去眼袋,前后花了好几千。那时的人民币,可真是值钱,一分是一分的。还别说,没有花钱的不是,猛不乍一看,二大妈还真不象快七十的人了。邻居们背地里都说,看着吧,二大妈准能再寻个小女婿进门。果不其然,不久便从河北老家来了一位表弟,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个头不高,却挺结实,一顿能喝下一瓶子京酒。说是来北京做生意,可天天不见他出门忙活。二大妈对表弟百依百顺,还给他买了一辆大摩托。表弟的麻将打得好,回回让二大妈乐不拢嘴。二大妈一赢钱,就请表弟下馆子,戴上头盔,坐在摩托车后坐,抱着表弟的腰,大花裙子迎风飘扬,还真看不出背后驮的是位七旬老妪。有一次两人出去吃饭,吃晚了就在宾馆开房间,半夜被联防队叫去问话。二大妈拿出身份证往桌上一摔:“你们吃河水长大的?管得倒宽!这是俺儿!俺们娘俩出来度周末,还非包两间房不成?你们这是侵犯人权!”联防队员顿时哑巴了,乖乖送二大妈和小表弟回了客房。
里涛调好焦距,根本用不着闭眼睛,先观察三楼,小顺子好象刚起床,穿着宽松的睡衣睡裤。她养了一条纯种的德国洛特维勒牧羊犬,起名叫乐乐,站起来比人还高,跟在小顺子身后,从这屋到那屋,一个劲摇头摆尾。俗话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这狗经常在里涛的焦距下,用嘴去拱小顺子的屁股。每当这时,小顺子总是爱抚地拍拍狗头。里涛心想,狗通人性,看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过了一会儿,小顺子散开盘着的头发,大概是洗漱完了,然后坐在宽大的凉台上享用早餐,喝牛奶,吃煎蛋,还有面包、黄油和新鲜的水果。里涛一阵醋意,心想,一个人还怪不赖嘚的!乐乐蜷缩在小顺子身旁,伸出长长的舌头。小顺子把牛奶给乐乐喝,乐乐喝完了就去舔她的脸,舔完后大嘴一张,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里涛不觉吓了一哆嗦,以为乐乐要来掀自家的窗帘,因为望远镜的倍数太高,再加上做贼心虚,窥视别人的隐私,毕竟不是光彩事。他急忙把镜头移开,对准二大妈家的窗户。
二大妈正在忙活早饭,穿着红色的布拉吉,看上去十分窈窕。旁边的卧室还没拉开窗帘,估计小表弟还在酣睡。昨天他们好象睡得很晚,卧室的灯始终开着,也不知姐弟俩深更半夜在研究什么学问。据说小表弟会看手相,尤其会看老女人的手相,看一回就能勾起一阵火辣辣的回忆。有一次小表弟闲着没事,给路北一位农民大婶谶释,结果引逗出一脸绯红的褶子。
过了不大会儿,卧室的窗帘倏地被二大妈拉开,并打开窗子透空气。小表弟懒洋洋起了床,光着板脊梁来到大屋,不洗不涮坐下就吃,好象吃的是烧饼油条煮鸡蛋。二大妈给小表弟盛了稀的,还抱着一只白色的罐子紧着往碗里加作料,肯定加的是白糖。奶奶的!还真够甜蜜的。前些时候,居委会主任带着一斑人马到二大妈家登门拜访,名义上问寒问暖,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如今是法制社会,大教授都说了,只要不犯法,只要不危及他人,即便乱伦社会也要宽容的。
里涛叹了口气,心中倏忽一阵沮丧,自己还不如二大妈惬意。他把望远镜随手一扔,然后去给老婆打手机。电话半天没人接,后来终于接了,却严肃地说在开会,让半个小时以后再打过来。里涛真想把电话砸了,心想,上班的时候竟受夹板气,为了一级工资病了小半年。如今可找到感觉了,不就是个管帐的吗?我呀,就不给你打!看你怎么办。说着穿上外衣,出了家门,到外面去闲逛。
清晨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的气息。一位也就四十来岁的妇女,手中握着一把铁挠儿,在垃圾箱里紧着扒拉。
里涛冲着妇女说道:“哎呀!能卖的自家都留着。这里能扒拉出什么?要捡也轮不到你。这一清早,你是第五拨了。你呀,最好到东边的别墅区去捡,那里的住户出手大方,听说前不久还有捡过黑白电视机的。”
妇女连眼皮也没抬,推着自行车,直奔下一个垃圾箱。里涛嘴一咧,看着妇女矫健委琐的背影,心里似乎平衡了一些。
出了小区北门,来到中轴线。路北住洋房的老农民,吃饱了就出来聚齐,不是在泡桐树下打牌下棋,就是三五成群坐在路椅上边喝茶水边侃山。
里涛也凑了过去,忽然插嘴道:“你们呀,可是享了共产党的清福,稳吃稳坐,好逸恶劳。要在过去,干不完的活,受不完的累,年年为招工指标打架,是吧?”
没人搭理他,知道他是气门心。
里涛讨了没趣,哼了一声,又晃着脑袋来到一辆红色夏利车跟前,冲着正在趴活的中年人说道:“瞎耽误工夫,白天回家睡大觉,晚上出来拉夜活。干夜活的来钱方便,拉一个是一个。哎,你这车可没有环保认证标志,到时候要罚款的。”中年人点了一支中南海,翻了翻眼皮没言声。里涛接着问道:“哎,还会卷大炮吗?想当年我们在通县支援三夏拔麦子,我给生产队长一根红灯过滤嘴,他抽了两口,说烟倒是不错,就是要火。我一看,哈!丫的叼反了。”说完一阵嬉笑。中年人还是没言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里涛撇着嘴又说:“前两天报纸上登了,手机装裤兜,精子浓度减三成,到时候会断子绝孙的。”
中年人实在忍不住了,眉毛一竖:“你丫有完没完?不理你就得了。”
正这会儿,一位穿着超短裙和红趿拉板的女子走了过来,浑身上下香喷喷的:“大哥,去香格里拉饭店。”说着坐到副座上。
中年人哼了一声,一脚大油门,吱地开车走了。
里涛吭哧了一声,看着远去的夏利,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如今男人越捂越严实,女人倒越穿越少。奶奶的!这趿拉板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上炕方便,啪哒一甩,齐活!”
四头媳妇穿着短衣短裤,蹬着小三轮从早市采购回来,浑身汗渍渍的,冲着里涛咧嘴一笑:“里叔,遛弯呢?”不等里涛搭话,嗖地一下就骑了过去,又白又粗的大腿上有一块不知被什么东西硌青的印记。里涛尾随着四头媳妇向服务社走,迎面却遇见新龙地区综合治理领导小组的钱组长。
“遛遛?”不等里涛搭话,钱组长却提前打了招呼。这可是少有的事情。平日钱组长可是忙人,走路昂首挺胸,凡人不理,裤裆里要是没有睾丸累赘,恨不得就要飘上天去。其实就管着一条不足百米街道的环境卫生。
里涛脖子一梗:“钱大组长,今天好闲在,又准备到哪个地境去包房二奶呵?”
钱组长有些挂不住脸儿,头一低,说道:“里哥就是幽默!”
据路北的老农民讲,钱组长利用职务之便,要求辖区内所有经营铝合金门窗的个体户,都要到他指定的一间日杂商店去购物,否则不许在门前摆摊加工。而且钱组长还亲自帮着店老板搞推销,冬天推销烟筒炉子土暖气,夏天推销茶叶饮料矿泉水。说是推销,其实就是摊派。就在前几天,有人拨打110,说日杂商店来了一个人,很象通缉令上的在逃犯马嘉爵。镇派出所接警后丝毫不敢怠慢,带上家伙,以查户口为名,突然破门而入,没想到却把钱组长和女老板光溜溜堵在被窝里……估计一定有人使坏。自此钱组长被免职,要不然也不会主动开始打招呼了。
“真笨!提起裤子就不认帐。”里涛拍着钱组长的肩膀说。“还能真抠出来化验DNA不成?你就说女老板腰疼,我在给她拔火罐儿,是在治病救人。”钱组长脸上一阵儿红一阵儿白,急忙脱身就走。里涛嬉笑着晃了晃脑袋喊道:“这回傻了吧?为个柴火妞,不值!”说完抬头望了望天,心胸豁然开朗了许多。
几只喜鹊从高空俯冲下来,落在路边的泡桐树上。其中一只,一撅尾巴,啪达拉了一泡稀屎,正好糊住里涛的眼镜片。里涛一边擦拭眼镜,一边心想,这是天粪,自己也许要交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