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逝世那天正在京郊农村插队。上午掰棒子，歇闲时偷着点火烧着吃，遇见嫩的干脆就生啃，白色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淌。生产队长风趣地说，知青比第二代黏虫还糟践。中午太阳挺热，树阴下凉风习习。知青食堂送来熬茄子和白面馒头，茄子上漂着一层浮油和零星的肉渣，估计贼厨子肯定又耗了猪油偷着烙渍油饼吃。同队的女知青，调到食堂也就一个月，眼见着乳房便嘟噜了。

       吃了午饭，卷袋旱烟，脱下一只鞋枕着躺在沟帮晒太阳，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几只黑老鸹盘旋了一阵落了下来，呱呱叫着好象发现了吃食。远处的小土包，放牛的二愣又在号啕：罗锅桥来磴磴高，碧绿的荷叶水上漂儿，金鱼儿咬着银鱼儿的尾，公蛤蟆抱着母蛤蟆腰。二愣本来不傻，高中毕业后在人民公社当文书，后来搞了村里富农的闺女，爹妈死活不同意，居然以喝农药相威胁。富农闺女有娠跳了井，绝命书写满了田字格本，那以后二愣才傻的，冬天不知冷，夏天不知热，经常一个人坐在井边，直眉瞪眼一呆就是好几个时辰……

       队长招呼干活，社员钊棒秸，知青往出抱秫秸，堆在地头垛起来，风干了好分了抱回家去烧柴做饭。当初在学校跳芭蕾演过娘子军连长的女知青，莎巾包住头，抱着秫秸也不忘了走舞步，忽然哇呀一声惨叫，竟然抱出一条花琏蛇，扑通瘫坐在地，睁圆的眼睛半天闭不拢。蛇被社员铲头剥皮挂在树上，准备拿回家去喂猪吃，猪吃了败火，不会因为发情而拒绝进食影响出栏。

       下午，天空有了些浮云，太阳时隐时现。驴车送来绿豆汤，一定在猪场熬的，喝着有股泔水味。叫驴见了草驴，哦呵叫个不停。一位女知青小声说道：“快来看！那驴怎么五条腿？”

       太阳快落山时候，大喇叭里放起哀乐，并播发讣告：中共中央沉痛宣告，伟大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当时听了并不觉得异样，老人家万寿无疆怎么可能？收工后依然去洼里抓鱼，背筐堵住闸口，不一会儿便捕到十几条撅嘴鲢，还自诩姜太公，愿者上钩，该着解馋。

       回到宿舍，摸黑在当院架火侉炖，以为是脸盆，却是洗脚、偶尔也用来撒尿的盆，难怪连鱼刺都炖酥了。

       当晚，大队部连夜设灵堂，花圈翠柏中老人家戴着八角帽，神采奕奕。社员都是自发前来悼念。奶奶们哭喊着说：“我的天儿呀！这可怎么活呀？”忽然二愣从人群中冲出来扑通跪下，高声喊道：“给我一杆枪吧，我要去珍宝岛，我以我血溅轩辕！”

       此时此刻，方才静下心来，看来是真的。于是也走了过去，庄重三鞠躬，不觉泪流满面。那夜，一直在灵堂守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