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1898-1956)提出的“间离效果”,德文原文为 Verfremdungseffekt,英文译为Defamiliarization effect,核心在于强调表演甚或剧作要营造疏远与距离,令观众产生陌生感,进而引起观众的审美惊颤。这一理论,流布广泛,深入导演之心。
许鞍华导演的电影《第一炉香》(2021),尽祛抗战题材影视剧之窠臼,不俗套,也无国统区与解放区二分之意识形态固化,描述了一个完全出乎国人意料的战争年代的上海与香港。从张爱玲的原著到许鞍华的电影,两位女性作者心目中的上海,没有中共地下党,没有黑帮火拼(如电视剧《上海滩》),没有穷苦贫民(如电影《三毛流浪记》),仅靠一个上海女学生葛薇龙(马思纯饰)就能完成这个“上海故事”,着实让观众捏了一把汗。一个弱女子,善良,纯洁,只身一人,从上海到香港,投靠姑妈梁太太(俞飞鸿饰),后者乃富商四姨太,混迹富贵家族的情场老手,风流不羁,玩弄男人于股掌之间。葛薇龙的学生气逐渐被姑妈一刀刀剔除,葛薇龙心中最后一丝做个好人、做个良家妇女、做个读书人之理想被姑妈及其栖居的环境蚕食,葛薇龙只剩下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馨香,来自少女的蔷薇般的身体,但也被花花公子乔琪乔(彭于晏饰)玷污了。于是,她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一丝不挂,裸陈于世人面前,接受世俗的道德审判,要么被姑妈和爸爸赶出家门沦为娼妓,要么嫁给乔琪乔用合法的婚姻掩盖非法的通奸,葛薇龙选择了后者。从古代到现代,文学史上有无数社会迫害弱女子的优秀文本,贫穷、疾病、战争、暴力、威权迫使女子交出自己的身体,任男人蹂躏,发泄兽欲,这个模式甚或这种母题千百年来屡试不爽,备受认可。许鞍华必定熟悉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Giuseppe Tornatore,1956- )的《Malèna/西西里的美丽传说》(2000),必定对莫妮卡·贝鲁奇(Monica Bellucci,1964- )在该片中的出色表演大为赞赏,只可惜,搜遍全球,华人女演员中愣是找不出来一个能媲美莫妮卡·贝鲁奇的“地球之花”,马思纯的表演差强人意,好在,并不妨碍《第一炉香》成功“间离”了作品与受众,成功“离间”了作者与读者,成功地在艺术与时代、电影与社会之间拉开了迢迢遥距,令人无法逾越万水千山。看许鞍华的《第》片,静观象征少女之纯的“第一炉香”燃尽,熄灭,自行脑补作为少妇的“第二炉香”以及逐渐走向弃妇、怨妇的中国传统女性人生之路,思善念之纯,叹人性之恶,这熟悉的世界顿时变得那么陌生。
把人看得太重,太相信人,往往会被人辜负,带来悲剧。2010年,王宝强的演艺事业正在稳步上升,他已脱离发家之本——善良单纯的农民工形象,在《士兵突击》《我的兄弟叫顺溜》等电视剧中饰演具有成长励志色彩的解放军战士,但导演皮建鑫又找他演善良单纯的农民工,这种选角路子本身就反常理,违常规。皮导的电影《神通乡巴佬》(2011)还有曾志伟这位香港明星,但曾、王二人也提不起该片的人气,连400万元都不到的票房让该片的投资方亏了个底掉。名不见经传亦非科班出身的皮建鑫,应该不知布莱希特,不谙电影史论,更不懂审美心理与审美期待,哪个观众还会相信已渐成明星的王宝强还很穷,很傻,很单纯,谁会相信明星没钱、没心计、没城府?为赋新词强说愁(南宋·辛弃疾句),装傻卖萌扮假纯,扭捏作态诓世人,掩耳盗铃己欺自,王宝强的美国别墅、自创公司及自任导演《八角笼中》赚的盆满钵满之后续经历无不印证了他早已不是傻根,再也不是乡巴佬,他一点都不傻,比影视界很多人都精,都贼,放在整个社会就平均水准而言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人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陌生,德国思想家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中指出,“一般来说,熟知的东西之所以不是真正知道了的东西,正因为它是熟知的。有一种最习以为常的自欺欺人的事情,就是人在认识的时候,先假定某种东西是熟知了的,因而就这样地不管它了,但往往人并不真正了解它。”(《黑格尔著作集3:精神现象学》,第25页,[德国]黑格尔[著],先刚[译],人民出版社出版,2013年)布莱希特称之为“陌生化的辩证法”(《布莱希特选集·辩证法与陌生化》,[德国]布莱希特[著],冯至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中国女导演乌日娜用其执导的电影《末路狂花钱》(2024)证成了这一辩证法。在这部“中影股份”及其国有全资子公司“中数公司”倾巢而出、鼎力加持的喜剧片中,贾冰饰演的贾有为在其生命最后十天,提出毕生积攒的100万元,招来三个与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好友——沙白虎(小沈阳饰)、许大力(于洋饰)、董建峰(董宝石饰),疯狂花钱,肆意挥霍,尽情享受。本以为这样便能寻见人生的终极价值,殊不知,那只不过镜花水月,一旦他没钱了,三个拜把兄弟立刻离他而去,弃之不顾。反倒是贾有为一贫如洗身无分文后竭力帮三个兄弟实现毕生愿望之殷殷真心与拳拳爱心,真正打动了朋友,也征服了观众。这世上居然有贾有为这样的好人,他为了友情可以放弃金钱,真是难以置信,受众亲身感受到了自己的差距,自己的渺小,这种落差就是陌生感,这种自卑便是陌生化。把钱看得比命都重的人,多的是,这种人宁要钱不要命,只进不出,一毛不拔,家财万贯不舍穷人一勺粥,黄金万两不修一条路,不盖一间校,不献一座庙,守财奴,吝啬鬼,悭吝人,活脱脱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威尼斯商人》中的夏洛克、法国剧作家莫里哀(Molière,1622-1673)《悭吝人》中的阿巴贡、法国小说家巴尔扎克(Honoré·de Balzac,1799-1850)笔下的欧也妮·葛朗台、俄国作家果戈理(Никола́й Васи́льевич Гоголь-Яновский,1809-1852)《死魂灵》里的泼留希金,活脱脱中国现当代作家高玉宝(1927-2019)《半夜鸡叫》中的“周扒皮”。爱钱贪财守财吝啬,世人大多如此,难以离间观众,唯有视金钱如粪土、仗义疏财、身无分文却能得道多助干成大事能震颤观众,令其深感遥不可及,难比登天,进而与之陌路,十分生疏。
最简单的陌生感来自地理、民族、种族、语言等客观因素造成的先天疏离性,这正是王丽娜导演的《第一次的离别》(2020)征服柏林、东京两大A级国际电影节评委之根本缘由。一开始,众多评委以为这是一部伊朗电影,看罢却发现是一部中国电影,是中国新疆籍女导演王丽娜长片处女作,这就足以震动无比挑剔的专业评委。1988年,张艺谋的《红高粱》让欧洲主流第一次看到十年“文革”之后中国的真实情形,故毫不吝啬地授予该片第3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这部《第一次的离别》同样让欧洲主流第一次看到中国新疆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那里没有BBC大肆报道的所谓“集中营”,那里没有暴力镇压,那里没有美国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中国新疆完全不像德国希特勒那样疯狂屠杀犹太人。王丽娜以镜头做笔,以画面为证,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脚本,证明了这一切,戳穿了西方媒体的谎言。纪录片式的故事片,没有一个专业演员,只是几个儿童的乡间生活,搜遍全片都没有一个坏人,看了八遍也找不出任何刻意的戏剧冲突,该片以千年不死胡杨木的坚强确证了真实的巨大说服力,这力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无坚不摧,无往不至。即使对于中国观众而言,新疆也是比较陌生的,更不要说维吾尔语、古尔邦节尤其少数民族小学生努力学习汉语普通话之艰难,把这些元素置于欧美精英眼前,必定让他们惊掉下巴,难以置信。该片最大程度淡化了伊斯兰教,最大程度突出了基督教倚重的牧羊,这是很高明的策略,在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攻读专硕(MFA)研究生的确令来自新疆阿克苏沙雅县的王丽娜受益匪浅,也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比先天疏离性复杂些的就是真相难觅,事件的真相总是搞不清,正所谓后真相时代的叙事逻辑。从黄建新导演的《求求你表扬我》(2005)到孙海涛导演的《消失的真相》(2017),再到陈思诚监制、崔睿+刘翔导演的《消失的她》(2023),直至法国女导演茹斯汀·特里叶(Justine Triet,1978- )的《Anatomie d’une chute/坠亡审判》(2023),电影,至少悬疑、侦破、法庭三类电影,正在日益坚守“真相查不明”“真相不重要”之信条,愈发巩固“真相没有对真相的讲述重要”之理念。追溯其源,日本导演黑泽明(1910-1998)的《罗生门》(1950)难辞其咎。穷原竟委,万法归宗,还是人脑的复杂及人性的复杂性——人的复杂性。早在古希腊,亚里士多德(Αριστοτέλης,BC.384-BC.322)就指出,复杂的情节最能引起观众的恐惧与怜悯之情(《诗学》,13,亚里士多德[著],陈中梅[译],商务印书馆,1996年7月第1版)。古往今来,作家与编剧塑造的人物性格越多重,经历越坎坷,就越能赢得受众人心,而那些性格单一、经历苍白的形象旋即便会被受众抛弃,连三岁儿童都爱看屡败屡战、愈挫愈强的汤姆猫(即美国动画片《Tom and Jerry/猫和老鼠》的主角)、光头强(即中国动画片《熊出没》系列的主角),遑论伤痕累累、心力交瘁的成年人?《消失的她》最终查明了真相,凶手何非(朱一龙饰)精心谋划的“深潜海底杀妻夺财”计划终被陈麦/沈曼(倪妮饰)一手导演的“戏剧演员假戏真做”计划击败,阴谋被粉碎,邪不压正,而《求》片的翻转性结尾却始终令人费解,无法自圆其说。杨红旗(范伟饰)到底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农民工还是处心积虑的犯罪嫌疑人,杨红旗之父到底死了没埋了没,杨红旗是否趁人之危性侵了欧阳华(陈好饰)或“干了她”,《求》片让观众自己去寻找答案,自己去回答。20世纪初期,市场经济大行其道,互联网方兴未艾,一家普通的晚报还有那么大的话语权吗,那时的人们还把奖励看得那么重吗?一个少女被强奸,罪犯已被抓获,她居然还能导致记者古国歌(王志文饰)辞职,并让其刑警妻子米衣(苗圃饰)离他而去,几近离婚,黄建新在《求》片中宣扬了一种迂腐陈旧的“红颜祸水”观以及保守落伍的贞操观,他相信处女失去贞操一辈子便完了彻底被毁了不如去死,他相信所有男人看见美女都想“干了她”都想占有美女的身体,他笃信与美女交往的所有男人都无法证明自己坐怀不乱自己没有与美女上过床,他还相信已婚男人不能与其他女性来往否则便说不清道不明终被妻子抛弃导致离婚,黄建新还笃信媒体尤其纸媒的绝对权威与至高威权直至记者能代替刑警报社能代替法院。黄导的这一系列观念,暴露出一位1954年出生迄今已70岁的老人在法学-刑法学、性学-性常识、新闻学-报刊编辑学、传播学-网络传播学、社会学-越轨失范论、心理学-完型结构主义以及叙事学-广义叙述学等多个层面与时代的脱节,与当代的断裂。可以推论,黄导必定深信且力挺我国刑法惩治“强奸幼女罪”。屁大点事,被黄导夸大得神乎其神,描绘得毁人不倦,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正视我——今日观众比黄建新这样的导演成熟的多,复杂得多。黄建新这样的电影作者,令人感到仿佛活在周秦汉唐,距离感特强,十分陌生。
不光黄建新,霍建起也崇敬新闻记者,后者导演的《那山那人那狗》(1999)中,父子乡邮员送信至转娃后的那段对话,足可看出他们对记者采访的重视,对新闻业另眼相看。电视虽后生,但抢夺了电影的观众,绝大部分电影导演对电视没有好感,在其影像中要么砸电视机,要么嘲讽电视屏小,要么死活不拍电视剧,但电影导演却对新闻业高看一眼,倍加客气,这根源仍在于他们不谙电视也是新闻传播的利器,电视就是新闻媒体,这种认知偏差也是一种间离。《那》片不光赞颂父亲几十年如一日背着几十斤邮包徒步往返大山之吃苦、忍让、奉献、敬业精神,还赞美温馨真挚的父子情。乡村邮递员送信,本身就是一种信息传播活动,给瞎眼五婆念信编好话安慰她、帮村民写合同则饱含对孤寡老弱的人文关怀,今日受众即便是“00后”观《那》片毫无距离感,并不陌生,反而觉得很亲切,很亲近。只可惜,自“00后”出生的2000年以来,网络勃兴,电视式微,纸媒濒亡,传统媒体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而文学的黄金时代早在电视勃兴前(即1950年代)便已逝去,距今已70余年,今人已十分陌生。许鞍华不信这些,执导《黄金时代》(2014)一片,力图唤醒当代受众对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记忆,试图为民国文学史上二流作家——萧红树碑立传,给这位女性一个自由不羁、特立独行、才华横溢、情路坎坷之名份。该片明星云集,长近3个小时,出现了萧红、萧军、鲁迅、茅盾、许广平、丁玲、端木蕻良、骆宾基、聂绀弩、胡风、梅志、靳以等一大批作家,他们仿佛复活的必读书目,宛如行走的参考文献,文学味十足,书卷气浓郁,比全国高校任何一本“中国现代文学史”通用教科书都活灵活现。硬着头皮看罢此片,越看越觉着陌生,王志文虽有几份鲁迅之貌却难传其思想之激进、文笔之排奡,汤唯更多传达了萧红的柔弱却转绎不出她的才情,视听符号实难褫夺文字魅力,电影与文学最终还不是一路人,还是隔得远,膈应得很。把鲁迅留在文学里,留在民国,留在后辈屏息静读纸书之我注六经及肃然起敬里,远比让世人走进影院观看一群才疏学浅的优伶做作矫揉大半天令人舒适得多。《黄》片“倾向于对社会的或政治的困境或理想进行象征,形成伪装的沉思”(《政治无意识:作为社会象征行为的叙事》,[美国]Fredric Jameson/詹姆逊[著],王逢振、陈永国[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观众讨厌那种伪装,厌恶那种虚伪,5130万元都不到的票房令该片赔了个精光,这便是观众最有力的回应。《黄》片在无数青少年精神家园那块丰富而深刻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一亩三分地”上,撒了一脬尿,拉了一泡屎,令其不再神圣,不再纯洁,断了莘莘学子的文学梦,毁了文学青年的乌托邦。不看电视剧,李白永远带有神秘感,永远半人半仙半大唐,一看孙海英在电视剧《大唐歌飞》(2003)里扮的李白、陈建斌在电视剧《李白》(2010)里扮的李白,顿感差的十万八千里,萧红亦然。影视毫不比文学高级,更不比文学高明,各扬其长才能各得其所,各避其短才能相安无事,强行改编非让李白、萧红触电不可,无异于强掳之,强奸之,只会增强间离,增加陌生,百无一用。
舞台剧比影视剧容易产生“间离效果”,因为,前者的时空局限于四堵墙内,无法像后者那样灵活自如,前者因而难以把观众代入特定情境,看话剧的人总是有一种置身事外、与己无关的脱离感,即使采用“戏中戏”结构的部分戏剧电影,也是如此。所谓“戏剧电影”,旨在强调这种电影的指导思想与美学圭臬还是戏剧,舞台性突出,比如改编自古希腊悲剧《Antigone/安提戈涅》的同名电影,又如改编自莎士比亚《Hamlet/哈姆雷特》的多个版本电影。在我国,最典型的戏剧电影便是戏曲片,又名舞台艺术片,就是把京剧、秦腔、豫剧、黄梅戏等曲种的代表性剧目的舞台演出实况用Camera记录下来而产生的影片。电影发轫于纪录片,成熟于故事片,蒙太奇、长镜头、运动摄影、场面调度、音画对位以及灵活多变的视听语言,才是最具电影性的电影,才与受众无距离感。邢文雄导演的《这个杀手不太冷静》(2022),就是一部戏中戏戏剧电影,本质仍是话剧,全靠饰演跑龙套演员魏成功的魏翔、饰演女明星米兰的马丽二人的演技支撑全片。该片票房终至25亿元,表明观众还是认可戏中戏,认可戏剧电影,更认可该片演员们的表演。《这》片主题的励志导向,让人不禁想起周星驰主演的电影《喜剧之王》(1999),但后者的底层性与草根性更突出,故更能触动电影观众的内心,引起共鸣。《这》片有一处神来之笔,那就是直接援引1975年香港电影《天才与白痴》的片尾曲《天才白痴梦》,许冠杰、薛志雄作词,许冠杰作曲并演唱,这首插曲为《这》片直接带来至少10亿元票房。歌中唱道,“人皆寻梦 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 未知景物朦胧 人生如梦 梦里辗转吉凶 寻乐不堪苦困 未识苦与乐同 天造之材 皆有其用 振翅高飞 无须在梦中 南柯长梦 梦去不知所踪 醉翁他朝醒觉 是否跨凤乘龙 天造之材 皆有其用 振翅高飞 无须在梦中 何必寻梦 梦里甘苦皆空 劝君珍惜此际 自当欣慰无穷 何必寻梦”,其中,“天造之材 皆有其用 振翅高飞 无须在梦中”堪称看透人生极具哲理之警世名言醒世恒言,令人振奋,催人奋进。许冠杰曾因主演金庸原著、徐克导演的电影《笑傲江湖》(1990)并演唱其主题曲《沧海一声笑》而声名大噪,驰名乐坛,整体观之确系有才。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高瞻远瞩,邢文雄站在马丽、魏翔、开心麻花以及许冠杰的肩膀上,果然看得更远,一举成功,他的《这》片就靠这支《天才白痴梦》快速消除了僵硬戏剧范带给受众的间离感,彻底荡涤了影视受众观看此片滋生的陌生感。人皆寻梦,人生如梦,南柯长梦,何必寻梦,说到每个人的心坎上去了,道尽了剧中人、演戏人、看戏人直至世上人的苦辛人生。
俯瞰一个人的一生,看透此人的必然归宿,观众才会萌生最大的疏离感。香港电影《桃姐》(2012)让观众俯瞰女佣人姚姐(叶德娴饰)的一生,让观众看透桃姐住进养老院之后的必死结局,即使少爷罗杰(刘德华饰)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事之若母,敬之如宾,但仍无法挽回桃姐一天天衰老,直至寿终正寝。《桃》片貌似悲剧,实则不悲,主仆相濡以沫相互依靠折射出的人间温暖感人至深,爱的力量超越了阶层与身份,融解了尊卑与贫富,弥合了隔阂与距离,爱由此升华并迸射信仰之熠熠辉光,难怪基督教处处弘扬“爱”的精神,称神爱世人,教人去爱人。“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唐·李白《箜篌谣》),让这个世界充满爱,我们才不会被离间,才会走进对方的内心,彼此才不会陌生。
二〇二四年九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