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电影《圣殇/Pieta》(2012),金基德编导,李廷镇、赵敏秀主演,荣获第69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戏核定位于畸形母子关系,强调金钱害人至深,旨在阐发“金钱是罪恶之源”“金钱摧残亲情,扭曲人性”这样的主题。与改编自19世纪美国著名小说家Nathaniel Hawthorne(纳撒尼尔·霍桑,1804—1864)的长篇小说《The Scarlet Letter/红字》的同名电影相比,《圣殇》的份量轻了很多。
《红字》发表于1850年,1926年美国米高梅影业聘请瑞典导演Victor Sjostrom(维克多·斯约史特洛姆,1879-1960)将其首次改编并拍成无声片,1934年意大利导演Robert G. Vignola(罗伯特·G·维尼奥拉,1882-1953)在美国再拍该书,1973年德国导演Wim Wenders(维姆·文德斯,1945- )携手西班牙又拍此书,这三次演绎积蓄了丰厚的受众沃土,酝酿并催生了具有美英双重国籍的Roland Joffé(罗兰·约菲,1945- )1995年再拍此书。一部名著,四次被搬上银幕,每次均引发影史震动,足见《红字》主旨之深邃,内涵之丰赡。
《圣殇》中,出现了一次基督教十字架的夜景镜头,该片命名为“圣殇”也是受到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著名雕塑家Michelangelo Buonarroti(米开朗基罗,1475-1564)的代表作《哀悼基督》(又名《圣殇》)之启迪。不过,金基德的电影对基督教的理解却浅薄得多,根本不能望米开朗基罗雕塑之项背,也未能企及罗兰·约菲电影《红字》之深度,因为,后二者始终在传承基督教的精神,后二者亦可堪称基督教艺术的杰作,而这一殊荣却不能加冕于金基德的影片《圣殇》。
在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中,有两个人物,一个是耶稣,一个是圣母玛莉亚;一个死,一个生;耶稣已死,全身松弛冰冷,圣母心如刀绞,痛苦万分,抱着从十字架上救下的耶稣尸体,眼神充满无尽的哀伤与无尽的母爱;耶稣的面容尽管安详,却不无遗恨,体内僵滞的血液使他的手臂颓然下垂;圣母低垂着眼帘,眉宇微微上挑,似乎期待着某种新希望。这一雕塑杰作,具有莫大的悲剧力量,具有直抵人心的悲悯与慈爱,是基督教本质最佳的艺术外化。金基德的电影,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也设计了两个人物,但二人之间的情节令人难以苟同,母亲“江美善”帮助儿子“李江道”手淫的情节令二人的关系变得低俗而斑驳,母亲最终还是因高利贷引发的金钱之恶而自杀,这一切均无关信仰,将基督教的神圣性与崇高性消解得荡然无存。
从小说原著到四版电影,《红字》主题的至深之处正在于叩问神性与人性的悖谬,基督教新教牧师与少妇通奸产子被教会不容,被世俗唾弃,少妇蒙冤入狱并被勒令终身佩戴象征着“Adultery/通奸”一词的红色“A”字,每次外出公共场所都被教会安排的鼓手跟随并敲锣打鼓,而土著印第安人却没有这些来自宗教、政治、经济、社会的傲慢与偏见,他们其实才是文明人,才是真正的自由人。小说《红字》之所以成为名著,一方面在于揭示了基督教神职人员的虚伪与荒淫,另一方面在于抨击英国资产阶级政治制度的腐朽与衰败,而更在于提出了“人性与神性能否并存共在”这一人类至今都难以洞明的难题。
纵观三部艺术品,韩国金基德的电影《圣殇》对这一难题的思索最乏力,最不直切;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哀悼基督》倾向于神性代替人性,故居中;罗兰·约菲的电影《红字》尤其霍桑的原著则暗暗张扬人性,以婚姻的自主及性的解放使人摆脱宗教的禁锢,使人成为人。文学是人学,宗教才关心神学,显然,从古代到近代直至现当代,人更在乎人学。
金钱只是一种符号,婚姻只是一纸契约。人类上下五千年,对于政治、宗教、道德、法律及其引发的不平等与不公正,对于国家、阶级、民族、种族之间的隔阂与纷争,我们经历得越来越多,看得越来越清楚。我们从哪里来,最终的归宿在哪里,生命的意义究竟何在?
我们终将看透一切。
二〇二一年三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