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的臭名与恶誉

                   The Notoriety of Commercial Film and the Disrepute of Recreational Television

                                 杨新磊（影视学专家，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内容提要】被尊为艺术的影视特别是商业电影和娱乐性电视节目，在业内外引发了诸多攻讦和诋毁，影视的名声很坏，口碑极差。影视的臭名大概有十二宗，依据其对社会的危害程度之大小，形成一个骇人的序列。影视界必须警醒自爱，政府必须重视，严格管理。

【关键词】影视   臭名     恶誉     危害性    自爱

影视，贵为传媒重镇，尊为现代艺术，但在诸多受众心目中，却臭名昭著。一提起“影视”或“影视界”，社会对其评价颇低，贬抑良多，伐挞连连。

尽管笔者经年研究影视，但却从未见哪位学者厘定或梳理过“影视”一词的确切内涵。在研究此题之前，不得不匡正“影视”的几层语义。因为，芸芸受众与普通观众认为臭名昭著的“影视”是有确切内含的，而非泛指。不是泛指电影和电视，因为电影纪录片、科教片、新闻片与各种形态的电视新闻节目的社会积极价值是有目共睹的，不言而喻的。也不泛指电影故事片和电视剧，史上经典已被公认，怎会遭骂？主旋律题材电影故事片与纪实性电视剧如《第一书记》、《远山的红叶》怎会引致攻讦？备受诛讨之“影视”，特指商业电影和娱乐性电视节目（包括娱乐性电视剧和娱乐性电视综艺栏目两类）。商业电影是追求票房和利润的类型电影，娱乐性电视节目是追求收视率和广告效益的电视程式，二者均具备庸俗性、低俗性甚至恶俗性，乃众矢之的。招致臭名昭著甚至恶贯满盈的“影视”，专指商业电影[Commercial Film]和娱乐性电视节目[Recreational Television]。

“影视”究竟引发哪些臭名与恶誉？笔者为此进行了两次问卷调查，搜集了一手数据，结果令人震惊。

内容虚假。影视剧瞎编乱造，胡诌八扯，如宫廷戏、古装戏普遍不符历史，信口开河，肆意妄为，如被评为“古装剧裹脚布”的《康熙微服私访》系列。影视作品与现实生活的距离很远，但与新闻纪实节目同现一屏，共处一界，相比之下，其假更假。

演员人品差，素质低。太多太多的演员，不管有名与否，均哄抬片酬，漫天要价，迟到早退，违约失诺，缺乏诚信，地痞气与市井气十足。影视演员普遍蛮横，不大讲理，有些霸道，狡黠。导演不平易近人，跋扈，比其他行业从业者明显脾气大。影视界从不讲微笑服务，客户至上。如，周杰开车撞人反而恶人先告状，欲盖弥彰；戏霸李保田父子飞扬跋扈，人人皆知；陈凯歌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张国立、王刚代言只关心钱从不过问产品之优劣真假，“京油子”李诚儒痞气十足……这个圈子的人，个个势利刁钻，臭硬横愣，生倔暴耿。

影视从业人员尤其著名演员私生活放纵，作风放荡，生活糜烂。一方面，性放纵。影视明星常一次、两次甚至数次离婚，他们频繁地婚外情、一夜情，女演员经常被导演、制片人以“潜规则”诱奸或强奸，演职员在剧组宾馆内勾搭成奸之事屡见不鲜，间或聚众淫乱。因滥交乱性而引发情仇爱恨，争风吃醋，情杀、侵色、卖淫嫖娼类刑事犯罪多发。另一方面，吸毒。明星常以寻找灵感为借口，吸食大麻、海洛因、吗啡等各类毒品，害人害己。譬如，巩俐已三婚，范冰冰以肉体扫平征途，张曼玉、张柏芝、邱淑贞等几乎每位香港女星都必须与导演共赴巫山，玛丽莲・梦露等多位好莱坞女星死于情杀。

滋生官场腐败。武侠片素来认为官场黑暗，衙门无信；侦破、警匪片中随处可见行贿索贿受贿之情景，对观众的误导与毒害甚深。一些影视女星与贪官勾结，充当“二奶”，唆使、撺掇贪官疯狂敛财，贪污堕落。不少导演、制片人以树碑立传、扬名百世为诱饵，蛊惑各级政府投资摄制当地英雄人物传记性影视作品，通过假大空的“形象工程”敛财。影视对腐败的诱发性、催助性显而易见。如刚被枪决的重庆贪官文强、至今仍避难加拿大的赖昌星包养的就是二流影视女星。

剧组的破坏力太大。这是一句观众与公众经常念叨的话，也是社会之共识。影视剧组的确具有各种各样的破坏性。剧组所到之处，咋呼叫嚣，毁树倒房，雁过拔毛。一方面，严重污染风景名胜乃至世界自然 / 历史遗产。诸多古装剧、武侠剧为了追求视觉美感，选景于香格里拉、九寨沟等重点旅游地，二、三百人的摄制组吃喝拉撒肆意造孽，还常用涂料染刷植被，砍伐树木，私搭乱建，几近“鬼子进村”或“土匪下山”。为此，环境保护部、国家旅游局已多次发文予以限制和规范。另一方面，剧组借用一般场所拍摄后，也常常改变空间布局，挪动家俱物件，毁坏器皿陈设，很多公共场所均已明令禁止剧组进入，赫然高悬“防火防盗防剧组”、“狗和剧组不得入内”直至“宁遭水注，不留剧组”。街头巷尾、瓦肆坊间常能听到这句饱含义愤与无奈的感叹：“剧组的破坏力太大了！”有目共睹，陈凯歌《无极》剧组迫害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遗产香格里拉，张纪中《神雕侠侣》剧组蹂躏世界自然遗产九寨沟，游建鸣《楚留香传奇》摧残吐鲁番大墩烽燧，游建鸣《大旗英雄传》荼毒浙江仙都风景区，高希希《三国》撒野浙江永康杨溪水库……

浪费资财。1980~1990年间，全国掀起一股大肆兴建仿古影视城之风，中央电视台乃始作俑者，在河北涿州、山东威海、广东佛山投资数亿元兴建了水浒城、三国城、明清城等，如今大多只有旅游价值，且收入惨淡，入不敷出，几近倒闭。在央视的蛊惑下，河南焦作、浙江横店、北京北普陀、北京怀柔纷纷建成，普遍效益不佳。如，北普陀董事会内讧数年，屡遭官司，已贱卖给央视。影视数字特效与后期合成技术的成熟，是这些仿古劣建的“断魂剑”，几十亿元巨资付诸东流。同时，影视的高投资与高风险也使其背负骂名，一些投资影视失败的企业对此刻骨铭心，四处传扬；一些苦苦寻找投资的业内人士对此深有感触，苦不堪言，叫苦连天。很多财大气粗的集团董事会明确反对投资、赞助影视，一分钱都不给，对影视深恶痛绝。

影视内外俨然黑社会。内，大量黑帮题材影视剧充斥荧屏，打打杀杀，报仇雪恨，寻死觅活，对一般观众尤其青少年造成严重误导，仿佛香港、美国真的就是那么一个黑白颠倒、善恶混淆、人妖不分的乱世。黑帮类型电影是一颗毒瘤。而且，电影与电视素来不和，玩胶片的打心眼里瞧不起拍电视剧的，彼此仇视，如中影华龙内部规定按五倍于电影的价格收取电视剧组的费用，发誓与中视远图老死不相往来；北京电影学院录取研究生、招聘教师一律拒绝北京广播学院毕业生，二校学术抵牾，理论龃龉。影视业界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地缘、血缘依然是剧组用人的主要标准，某导演长期固定与某几个演员合作（如葛优绑定冯小刚，每片必上），某剧组几乎全是某地人，此等现象比比皆是。如今选人用人，上至政府招考公务员下至企业招聘员工均重学历、重知识，公开选拔，公平竞争，但影视剧组选人主要靠熟人介绍，走关系，轻视学历，十分鄙夷硕士、博士。只认中央戏剧学院、北京电影学院少数几个院校的牌子，这也就是中国传媒大学影视艺术学院表演系虽已有数届本科毕业生，但仍无一人跻身影视明星之深层原因，足见影视行业门户性、自闭性何其明显！毋庸讳言，影视从业者平均文化水平不足大学本科，普遍偏低，法律意识淡漠。黑社会的最大特征就是无法无天，胆大包天，无恶不作，典型表现就是暴力，无数现实世界中真正的黑社会视这些黑帮影视剧为教科书，亦步亦趋，模仿效尤，终致自毁。

影视设备繁杂，令人反感。轨道、移动摄影减震器（如Steadicam）尤其摇臂，形大体重，拆装费力，运输费钱，技术含量低。在计算机科学与技术飞速发展的当下，这些设备与器材常遭人质疑，招致不解，令人生厌。

影视后期技术性强，令人生惧。影视后期，不论是传统的线性还是数字时代的非线性，尤其基于After

Effects、Combustion的特效与合成，均是一项技术性极强的艰辛工作。很多导演导过十几部作品，却从不会用对编辑、特技机，更不要提数字设备了，在机房还把“往前倒”、“往后倒”这类外行话挂在嘴边。很多高校甚至包括中央戏剧学院在内，常年开设不了电视编辑、数字影视制作课，摆那么几台早已落伍的UVW、PVW甚至全靠DV糊弄学生。很多影视公司就是仅仅靠出租机房、提供后期制作服务而生存，时常炫耀五花八门的技术术语坑蒙欺骗客户，观众更是一头雾水。影视后期的复杂性令业内业外产生敬畏，今而遭致怀疑。

演员收入畸高。影视演员的片酬与名气大小正相关，明星身价极高。他们住豪宅，穿华衣，开好车，生数子，好移民。导演的情形与演员类似，只是总量上逊于演员。摄影、美术等技术性职务，相对而言低调得多。尤其，编剧的稿酬始终上不去，心理很不平衡，使大众传媒时代业已败落萧条的文学界日益仇视影视界，聚讼纷纭。作家与导演，业已成为中国文艺界之冤家对头，不共戴天。当代中国，收入分配不公、贫富悬殊过大，已成严重的社会问题，影视演员与导演就是导致这一社会顽疾的重要因子。若仅从收入角度分析，影视演员高昂的片酬与其对社会的积极贡献极不相称，反差悬赫，影视明星俨然社会之痈疽，公平之毒疮。

影视界官司繁多。在公众法律意识渐增的今天，打官司已司空见惯。但是，相对而言，影视诉讼更为繁多。名誉与人身纠纷、著作权纠纷、投资与联营纠纷、劳务合同纠纷、音像出版发行纠纷、信息网络传播纠纷层出不穷，因融资引发的诈骗罪、偷税漏税罪亦不鲜见，社会影响恶劣。笔者曾专注于此数年，编著成《影视重大诉讼与复杂纠纷》一书，凡99万字，多年来每每抚卷，唏嘘不已，嗟叹不迭，感慨良多。

影视助长了全社会的浮躁。剧组选角尤其“海选”，吸引无数怀揣明星梦的Teens纷涌而至，如蝇噬粪，玷污了大量平民父母的善念与良知。影视助推了“艺考热”，越来越来的高中生梦想通过“艺考”捷径进入艺术类高校，混张文凭，加速了高等教育大众化泡沫的破灭。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创办艺术类“野鸡大学”（如中国信息大学），招摇撞骗，狂敛学费，祸害无穷。大量冠以影视编导、广播电视、新闻传媒头衔的专业与学科，充斥于中国数以百计的各类高校，广播电视艺术学、电影学被认为很浅显，没什么真东西，杂，散，烂，门槛低，是人都能学会，是校都能办起来，艺术被亵渎，教育的严肃性与神圣性荡然无存。与其说“小沈阳”和王宝强这样的草根成了明星，弗如说港台明星遭到了空前揶揄和贬抑。在这个浮入云霄、躁得烧心的时代，人人坚信猪都能成名。

梳理这些臭名与恶誉，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针对影视自身及其内部的，二是针对影视外部及其与社会各界的关联的，显然后者的危害性更大。笔者按其社会危害性由大到小排列，大致如下：影视助长了全社会的浮躁 >  剧组的破坏力太大 > 演员收入畸高 >  滋生官场腐败  >  影视从业人员尤其演员私生活放纵，作风放荡，生活糜烂  >   浪费资财  >  演员人品差，素质低 >  影视内外俨然黑社会  >  影视界官司繁多  >  内容虚假  >   影视设备繁杂，令人反感  >  影视后期技术性强，令人生惧。

   但愿影视界能引以为戒，激浊扬清，自爱珍重。

   希冀国家和政府能直面时弊，扶正祛邪，严格管理。

                                                          二?一?年七月卅一日夜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