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学缘”小议

学缘，又称学缘结构，笔者英译为“Origin of degrees”，指的是高校或科研机构全体职员中，从不同高校或科研单位取得相同或相近学位人员所占的比例。简单的说，就是有多少人是从本单位之外获得学位或学历的，这种比例越高，则学缘结构越科学，越合理，越有活力。学缘，衡量是的是外来人才在本单位的比例与比重，提倡海纳百川，不拘一格吸引人才，反对近亲繁殖，摈弃自我复制。具体统计时，一般使用本校、境内、境外三个指标。例如，某高校A学院共有教师30人，其中，来自本校者10人，来自境内高校或科研机构者15人，来自境外高校或科研机构者5人，那么，很显然，A学院的学缘结构不太合理，来自本校的师资太多，占了三分之一，这属于典型的近期繁殖。

高校近亲繁殖的途径主要有毕业留校和在职读硕攻博。毕业留校，是我国计划经济时代高校人事制度的产物，在高等教育大众化、高校招生数量稳健增长的今天，早已不合时宜，弊端越来越多，成为滋生权钱交易的土壤，极易引发高校腐败。在职读硕攻博，就是不脱产、不辞职攻读硕士或博士学位，其中很多还是本校教师攻读本校硕士或博士，一边工作一边提升学位，两不耽误，从招生到培养到授予学位整个过程都备受人情关系干扰，也是诱发腐败的温床。

学缘结构不合理的单位，上下级之间往往是同学、师生、校友，勾连交叉，盘根错节，难以管理。这种单位，往往大搞团团伙伙，拉帮结派，铁三角或四人帮很常见，办事常常需先亮明“我是谁的人”、“你导师是谁”，法律法规、规章制度被架空，形同虚设。这非常不利于学术创新，也不利于科研探索，更不利于单位的发展壮大。

中国自古至今都是一个人情社会。中国的高校很多是行业性的，某个行业也首先推崇某所高校，这是历史、体制、文化等多重原因造成的。比如，中国电影界就是极力推崇北京电影学院，把它捧得高高在上，别的高校即使水平再高也不怎么认。所以，这种行业歧视是诱发高校学缘结构不太合理的更为深层的原因。

如何改进学缘结构？

笔者早在多年前，就撰文呼吁禁止“三本博士”，即国家应该坚决禁止从同一个高校/科研机构获得从学士、硕士到博士的三个学位且赖在此单位工作一辈子，这种由“本人+本单位+本学科”堆积累加出来的“三本博士”，缺乏上进心，缺乏创新性，缺乏危机感，缺乏使命感，缺乏责任心，不能与时俱进，属于典型的坐地炮，座山雕、包租婆、土地爷，一辈子都不动窝，排斥异己，党同伐异，这种人的危害性极大，身上的负能量极多。在某些二线、三线城市的高校，甚至出现了“四本博士”，在上述三本之外又多出了一个“本地”，即此人还是本地人，细思极恐，后背发麻。笔者建议，国家教育部、人社部应立即出台文件，立刻彻底清理“四本博士”，限期清理“三本博士”，以后决不允许任何人从同一个高校/科研机构的同一个一级学科获得从学士、硕士到博士的三个学位；禁止研究生导师招录自己带出来的硕士毕业生为博士生；禁止博士后合作导师将其培养出的博士再招为博士后；禁止从“985”、"211"、 “双一流”高校之外的同一个高校获得从学士、硕士到博士的三个学位，即使在“985”  、“211”、 “双一流”高校也必须严加限制，必须跨一级学科，提倡横跨学科门类；严格控制毕业留校的比例，逐步取消，最终废除这项陈旧制度；博士研究生招生、招录博士后进站时，必须严格考察其学缘结构，两个以上学位来源相同者，应谨慎录取；在硕士研究生分为“学术型”与“专业型”两类且已深入人心的今天，应立即废除/禁止在职攻读本校硕士学位，逐步严控直至最终禁止在职攻读本校博士学位；高校/科研机构招聘教师/科研人员，必须严格控制、谨慎招录本校毕业生。

建设“双一流”高校，必须使学缘结构呈现异己性、互补性、交叉性、多样性、多元化，避免自我复制，避免近期繁殖，广纳天下英才。

（二）谁剥夺了你的数学权

1739年，数学家Leonhard Euler/欧拉对音乐产生了兴趣，写作了Tentamen novae theoriae musicae /《音乐新理论的尝试》一书，试图把数学和音乐结合起来。一位熟悉欧拉的传记作家写道，这是一部“为精通数学的音乐家和精通音乐的数学家而写的”著作。欧拉一生著作等身，极为丰富，主要集中于数学、物理学、天文学等自然科学领域，很少对艺术问题倾注精力。或许，在他看来，艺术学论题缺乏数理逻辑与数字规律，数学之于艺术或许派不上大用场。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以致于中国的高考制度/政策干脆规定艺术类考生不考数学，顶多数学成绩只做参考。这就是为什么中国高校培养出来的很多学生，尤其是艺术类，缺乏系统的知识结构、缺乏科学兴趣、缺乏研究能力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口碑与票房双双优秀的泰国电影Bad Genius /《天才枪手》中，女主角“小琳”之所以学习成绩优秀，主要体现于她的数学上。片中，“小琳”沉着，冷静，话少，做事干练，思路清晰，这是典型的数学家的性格画像。与她有一拼的“班克”则主要是记忆力强，能死记硬背住很多书本知识，当然考试成绩也很好。不过，导演纳塔吾·彭皮里亚（Nattawut Poonpiriya）却有意把“班克”安排为一个道德低下、品质不佳的学生，从向校长举报小琳帮人作弊到后来打算沿袭悉尼作弊的手法自己单干以求更多牟利，“班克”的人品始终很差。可见，在该片中，“班克”只不过是“小琳”的陪衬而已。“小琳”创造性地将弹钢琴的四种基本指法转化并等同于A、B、C、D四个代码，传授给很多学渣或懒虫，用于考试作弊，以此赚钱。“小琳”的父母离异，父亲是中学教师，收入不高，为了让女儿接受更好的教育，他给“小琳”转学，为此缴纳了20万元泰铢的赞助费。“小琳”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父亲的不容易，帮人作弊就是为了减轻父亲的经济负担。可是，作弊毕竟是不道德的，甚至是违法的。最终，“小琳”在父亲的教导下觉悟了，道德战胜了贪欲，她选择了自首，向美国主考官坦白了自己充当枪手、帮人作弊之行径。“小琳”的梦想是当一名教师，像她父亲一样，她已经懂得，人品比成绩重要，道德比智慧宝贵。

很多杰出的科学家，毕生都在学习数学。很多并不从事与数学相关工作的人，也对数学颇有兴趣，比如马克思、丁光训等。数学是人类最严谨的思维方式，比图形具体，比文字精准。糊涂的人，大多糊涂在不通数字、数量与数理。数学是培养并锻炼逻辑思维的最佳途径。千万不能放弃数学，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

不过，数学也是一个博大精深、庞杂浩繁的学科，没有几个人能像Ευκλειδης / Euclid / 欧几里得及其学生Archimedes/阿基米德、Newton/牛顿、欧拉、Gauss/高斯、 Fermat/费马、Riemann/黎曼、Lagrange/拉格朗日在诸多数学问题上都有建树。努力去学，尽量去用，量力而行，学以致用就好了。

（三）一流演技什么样

老是讲“演技”，究竟什么样是“演技”，最好的、一流的演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笔者以为，演技，就是表演的技能、技术、技巧。本来，表演不需要任何机器、设备，什么摄影机、录像机、话筒、扩音器等那都是为了让受众更清楚、方便地观看演员的表演而附加的，可有可无。表演在源头上，不需要任何外部辅助。在古希腊的悲剧与喜剧中，演员在露天圆形剧场演出，全靠自身的条件。哪些自身的条件？主要是性别、外形、容貌、表情、动作、嗓音、台词、服装与化妆等。

在这几项中，性别、外形、容貌是天生的，一般是改变不了的。并非高大、漂亮、英俊的人就能成为好演员，欧洲戏剧里的小丑、中国戏曲里的丑角大多不高大，不漂亮，不英俊，但却演技很好，靠插科打诨总能给受众带来欢笑与快乐，讨人喜爱。演员一般塑造与自己性别相同的角色，但若女扮男装、男扮女装且能以假乱真，那也是一种成功，往往令人惊艳，令人叫绝。在影视中，性感是受众对女演员的审美期待之一，所以，很多影视女星选择这条路线，以便更容易赢得观众的喜欢。

在这几项中，最主要的、最关键的是表情、动作、嗓音、台词。

表情与动作，一般很难分离，相辅相成。毫无表情的动作，呆若木鸡，死板僵化，令人反感。脱离动作的表情，宛如无根浮萍，无源之水，缩手缩脚，萎缩猥琐，难以收放自如，纵横捭阖。

表情与动作，说起来容易，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没那么轻松。因为，根据人际传播学、社会心理学理论尤其统计，78.56%以上的人厌恶使用表情，说话时毫无表情，想不起来，不习惯；77.92%的文化认为谈话时使用表情属于嬉皮笑脸，不严肃，不庄重，不尊重对方；85.45%的受访者认为教师就应该不苟言笑，经常板着脸，经常严厉。其实，不然，演员的珍贵与独特，就在于善于运用表情与动作，甚至可以一句台词都没有，比如哑剧，照样也能传情达意，叙事抒情，愉悦观众。

嗓音与台词，是人类重要的语言传播方式。嗓音，一半是天生的，一半要靠后天勤学苦练，戏曲、曲艺、声乐、播音、主持从业者，嗓音就是其生命，一副好嗓子，意味着职业生涯有保障，艺术人生有基础。嗓音，可分为高音、中音和低音，还与性别有关，故有女高音、男低音等多种区别，多种说法。嗓音不一定高亢、明亮、清脆才有魅力，给央视版《西游记》“孙悟空”配音的李扬、给央视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配音的李立宏、周星驰的御用国语配音师石班瑜等人，嗓音不高亢，不明亮，也不怎么清脆，但却各有特色，独一无二，因此都能大获成功。

台词的功夫，十分重要。台词，就是说话，首先要吐字清晰，发音标准，使用受众都能听懂的语种，可以是通用语（如汉语普通话、英语伦敦腔），也可以用各地方言，但一定要确保受众（尤其是剧场里的现场观众）能听懂。其次，台词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有一定的思想内涵，有表现力，这里面的学问十分大，牵扯到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文学、传播学、心理学、美学等十几个学科。演员的台词，是编剧写的，因此，演员必须记住、背诵这些台词，一遍遍地排练、预演，将台词与动作、表情等水乳交融，有机结合，这样才能演好角色。事先没有排练，事先没有背台词，临场发挥，现场瞎编，十有八九会不伦不类，一败涂地。所以，“小鲜肉”不背台词，或在拍摄现场只动动嘴唇数几个数字，那绝对是违背表演基本规律的，绝对是行不通的，难怪会遭全民唾弃。

把上述几项练到家，完美结合起来，自如运用，发挥得淋漓尽致，就是最好的演员，就是一流的演员，其演技自然就是最佳的，一流的。不难看出，成为一流演员，获得一流演技，需要一定的天赋，更需要勤奋，主要靠勤学苦练。

演员，并不需要太高的学历，太深的学问，大多数演员都没有上过大学，但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善于观察各色人等，善于模仿三教九流甚至飞虫走兽，靠勤奋，靠天赋，最终在表演之路上获得成功。表演，恐怕是自古至今唯一不需要念太多的书就能站稳脚跟乃至大获成功的行当。其实，这也是为什么今天的学院、大学很难培养出一流演员的根本原因。

（四）雷成功何以成功

近日，发现了一位既能演又能导的电影人才——雷成功，看了他的代表作《三斗鹤观音》《血旗变》《水月门》《双形鹰爪手》，共四部，深感此人不简单。

雷成功首先能演，演技不错，而且还会武术，能武打。在1970年代，他作为武打男星的水平不亚于“邵氏十八杰”中的第二梯队，即“香港邵氏”培养出来的那一批大约18名武打演员的后一半，也就是汪禹、刘永、鹿峰、江生、罗莽、孙建等人。雷成功的武术基础，虽无专深的研究，但应付常见武侠片的表演也是可以的。

雷成功其次能做武术指导，他设计的动作潇洒连贯，不论是一对一、一对二还是一对多都不俗，都能应付自如。

基于上述两条，雷成功就可以做导演了。他主演的电影，九成都是他导演的，且都由他设计武术或动作。

这三项合起来，集于一人之身，就很不容易了。遍察香港、台湾、中国大陆，这样的导演也没几个人，除了成龙、洪金宝、梁家辉，恐怕再也找不出来了。

雷成功还有一项过人之处，那就是经营管理。他创办了自己的公司——成功影业（香港）公司/Success Film Production Company，自己当老板，找投资，自己导演，自己主演，自己担任动作设计，当然还得自己发行，自己一个人把一部电影的核心、关键环节统统拿下，统统攻破，这就更了不起了。

那么，雷成功的作品到底怎么样呢？看过上述四部武侠片，显然，他的电影不是最佳的，但也属于中等偏上水准。《三斗鹤观音》情节紧凑，故事比较吸引人，当红武打女星嘉凌（饰演女主角“梁冰儿”）的表现尤其出色，为该片增色不少；最后决斗时，两段多重延迟音效做得特别好，余音绕梁，令人难忘。《血旗变》大胆启用配角演员刘永出任男主角，效果不错，刘永塑造的“燕独飞”很成功，演得很卖力；戏骨徐少强饰演的“慕容世英”刚健有力；该片是男人戏，饰演“白莲花”的井莉一招都没打；雷成功在此片中只饰演了一个配角“卜天下”，显然是让刘永、徐少强更充分地施展演技，不抢他们的风头；总体看，此片还是挺不错的。相比之下，《水月门》的故事有点随意，似乎人人都很奸诈，都会背叛，但武打还是挺吸引人，出身“邵氏”的姜大卫（饰“皇少英”）果然不负众望，名副其实；这也是一部男人戏，廖咏湘（饰“白水仙”）只演了一个配角；雷成功在此片中也算主角，饰演男二号“皇少华”，几乎全是打戏。到了《双形鹰爪手》，雷成功则是典型的主演，即男一号，他饰演的“姚可风”出身卑微，嗜赌成性，迷恋妓女“莲心”，为了给她赎身，被恶人“卞剑”利用，最终恶有恶报，酣战中被“卞剑”打伤殒命；此片中，戚冠军饰演的“杨达”与“姚可风”历经生死，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的确很感人；显然，戏里戏外，雷成功与戚冠军的交情都不浅。

可以看出，雷成功之所成功，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知人善用，能团结人，能笼络人，能人尽其用，且知道让贤，不争，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尤其是在武打演员/武行/武生/武术圈里。

其实，雷成功最大的成功秘诀，正在于用人上，正在于与人相处上。美国人李小龙不懂至少不善于与人相处，个人英雄主义过于突出。成龙虽很勤奋，也并非与任何人都能友好相处。刘德华乐于助人，勤奋，能吃苦，因此，片源不断，口碑良好，威望较高。周润发，虽很勤奋，也不吝啬，热衷慈善，但对合作者的选择却很严苛。与人相处，是一门大学问，值得各行各业每个人一生去琢磨，去品味，去体悟。

（五）计算传播学，可以休矣

人工智能/AI渐入佳境，传播学界有人看着眼红，眼馋，弄出了一个“计算传播学”，美其名曰computational communication，乍看上去，俨然名正言顺的舶来品。

计算传播学者鼓吹，计算传播学是计算社会科学的重要分支，主要关注人类传播行为的可计算性基础,以传播网络分析、传播文本挖掘、数据科学等为主要分析工具,注重大规模地收集并分析人类传播行为数据,挖掘人类传播行为背后的模式和法则,分析模式背后的生成机制与基本原理,可以被广泛地应用于数据新闻和计算广告等场景。显然，计算传播学必须仰仗统计学、大数据分析，这些都不是传播学的核心与专长。

上世纪80年代，文学的边缘开始扩张，至2000年，文学已无边无际。于是，艺术不干了，不愿被日益庞杂的文学忽视。2010年，艺术终于脱离文学，独立门户。传播学兴于“二战”后，1980-1990年是其黄金时代，进入2000年便开始走下坡路。互联网的勃兴，给传播学带来严重挑战，它已疲于应付，略显狼狈。如今，妄图把应用数学/统计学/数据科学与技术乃至人工智能纳入囊中，只怕会落个蛇吞象。任何事物都有寿命，都有极限，传播学也不例外。无度则滥，传播科学也不例外。

新学科正在孕育中，不日便到，只可惜，不来自人文社科阵营，来自文理交叉点，来自亦文亦理、不文不理的模糊地带。自然科学领域，尤其偏重基础研究的学科，选题极多，遍地都是，聚讼纷纭，几乎无穷无尽，同事之间彼此都搞不清甚至读不懂对方的论文。所谓“科学前沿”，从来都不是唯一的，很多，很新，很专，变化很快。这就是自然科学/理工学科科研的魅力，永无止境，没有边际，没有永远的权威，更无最高至上，发散，非中心，多核，分形，迭代，耗散，非线性……

学科交叉没有错，但应多向自然科学学习，多取经，而不宜操之过急，率尔操觚，冒冒失失弄出“计算传播学”这种怪胎，沽名钓誉。

   

                                                                                                                                                                                                                                                                        二〇一八年九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