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就是1970-1980这十年，非常值得怀念。那时，中国大陆的“文革”正在收尾，还未改革开放，对“亚洲四小龙”尤其香港、台湾充满好奇，港台影视剧对大陆受众具有绝对的号召力和极强的吸引力，以致于成为其审美导向和精神归宿。笔者出生于那个时代的中期，1974年，少儿时代看过的港台武侠片至今难以忘却，印象深刻。

1970年代，香港有邵氏、嘉禾两大影业公司，台湾则有联邦影业，此三家为武侠片制作的重镇，每家每年都能上映好几部武侠新片。

邵氏有自己的演员培训机构——南国实验剧团，培养出王羽、狄龙、姜大卫、傅声、郭追、罗烈、凌云、岳华、张翼、尔冬升、陈观泰、刘家辉、汪禹、刘永、鹿峰、江生、罗莽、孙建等一大批武打男星。与武打男星相比，武打女星更是稀缺资源，十年不遇，邵氏培养并捧红了郑佩佩、林黛、李丽华、井莉、凌波、秦萍、邢慧等武打女星。这些男女打星，密切合作，为观众奉献了一大批精彩纷呈的武侠佳片。

嘉禾推出的男星不如邵氏多，但对1980s、1990s乃至今日的影响远超邵氏，李小龙、成龙这两位与世俗格格不入、与他人相处不好但又才华出众的演员，正是被嘉禾发掘并捧红。武打女星方面，嘉禾主要推出了茅瑛等人，但数量远不如邵氏。

在武侠片领域，台湾不输香港，先后有徐枫、上官灵凤、嘉凌三位女星活跃于荧幕上，佳作连连。

特别喜欢那个年代的武侠片，没有电脑特效，不吊威亚，不搞飞来飞去，不弄昏天黑地的炸点，都是硬桥硬马的实打，全靠演员的真性情与真功夫。1970年代的港台武侠片正能量足，爱憎分明，惩恶扬善，邪不压正，刚健有为，催人奋进。

特别佩服那个年代的人，做事认真，能吃苦，不计名利。邵氏的那一大批男女打星，个个都苦练武艺，身手不凡，但每部的片酬才几百港元。那个年代的演员，表里如一，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实诚君子，性情中人。如今的很多明星尤其小鲜肉，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上戏出镜荧幕上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现实中见钱眼开、偷税漏税、吸毒嫖娼、堕落败坏，太装，太假，难怪遭到观众唾弃。

这是电影的悲哀，也是文化的没落，更是民族精神的衰落。

（二）“第一”不唯一

央视财经频道CCTV-2的纪录片《大国重器》，总体上来说不错，材料详实，全面展现了我国装备制造业近年来取得的成就与业绩，揭示了中国制造正在迈向中国智造的伟大征程。但是，这部纪录片却始终不能达到《舌尖上的中国》第一、二季那样的火爆，究其因，除了题材与老百姓的生活不够贴近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解说词有问题，有偏差。

该片的解说词，通篇充满了“第一”“全球罕见”“世界一流”“史无前例”“空前”这样的字眼，不断昭示着中国最强/最大/最快/最高/最优/最好，听上去让人仿佛回到了1958-1960年间的“大跃进”“放卫星”，一句句喊得人心虚得慌。一个普普通通的焊接工人，该片都能找出两三个“第一”，更别说真的有点领先世界的工程如“FAST天眼”，那恨不得能搜出几十项“世界第一”“宇宙最佳”。

这几年，中国的科学技术的确发展较快，但是，哪有那么多“第一”？我国与美国、欧洲强国的差距是显而易见、毋庸置疑的。再说，科技日新月异，第一层出不穷，永无止境，中国国家电视台制作一部给中国人看的纪录片炫耀中国制造业如何如何强大、多么多么厉害以致于第一多得都数不清——这个模式/套路是不是有点幼稚，有点拙嫩？

超越国家/民族/种族/肤色/语言，没有任何政治动机与诉求，挣脱意识形态桎梏，纪录片的真实之美才会被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才会令人感到真得实在，美得窒息。为政党服务，为政客叫嚣，政论片最合适，当然它也得追求真实，但若以纪录片之名行政论片之实，恐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盗名欺世吧？

从修辞学上分析，第一，只不过是一个形容词，并不代表唯一。生活中普普通通的琐事，我们都可以找出一两个第一来。

过度/过分的爱国主义，就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甚至民粹主义，难以走向世界。唯我独尊、极端思维主宰的至上至高论，很快就会自己打自己的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三）盲目托古不可取

近期，多名校友/学生反应，中国传媒大学官网http://www.cuc.edu.cn/xxjj上关于学校地址的介绍“学校位于中国北京城东古运河畔”一句，很可笑，经不起推敲。

仔细琢磨，我亦有同感。

中传与古运河有什么关系？运河，是人工开凿的河道，是一项水利工程，主要用于灌溉、泄洪、给水、运输等，这与报刊、广播、电影、电视、网络等传媒有什么关系？

这样介绍中传的校址是要把学校的历史故意夸大得很古老吗，以致于与始凿于春秋时期的古运河同样悠久吗？这句描述，90%的人会以为中传在北京市通州区，因为古运河北京段遗址目前主要位于通州区。这种描述，不具有唯一性，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也可以这么说。这句里的“北京城”一词，更暴露了写出此句的人应该是老北京人，至少老北京情结深厚，其心里清楚“北京城”的四至，但却令全国尤其全球受众深感语焉不详，指代不清。

试问，在北京市疏解非首都功能、北京市委市政府等党政机关都要迁至通州区的时代背景下，有几人还能说清“北京城”的真正所指？官网这句对校址的描述，是一种自大自恋、攀附托古，文风浮躁，治学很不严谨，也是一种盲目跟风，根源其实就是一种轻度、隐性腐败。

争创双一流，要靠教学、科研、产学研等各方面的真正实力，靠曲解历史、粉饰校史是死路一条。

建议客观而直接地描述——“中国传媒大学位于中国北京市朝阳区定福庄东街一号”。
 

（四）匮乏才华，莫当导演

又看到一部票房极低的电影，还是陕西同乡的作品——《老腔》。该片比《大秦直道》强一点，因为，戏里戏外，有一种坚定而明确的艺术追求，不三俗。

《老腔》由一个不知名的导演——高峰执导，由几个不出名的演员李彧、李梦、任山、魏子昕主演。这位高峰，总是在自己的名字后加一个括弧——（梓耕），恐怕是中国叫“高峰”这个名字的人太多太多，必须通过一个括弧加以区别，表明自己是那个本名为“高梓耕”的“高峰”，而非百度百科里其它十几位“高峰”。这份执拗，就能看出是陕西人。

再看此片，笔者深感执着有余，才华欠缺。该片缺乏新意，就是《白鹿原》的压缩版。因此，拾人牙慧、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人云亦云之感十分明显。其实，若能把《白鹿原》的精华浓缩并呈现出来，那也不差，只可惜《老腔》似乎连这一点都做得不够到位。因此，该片真的是才华奇缺。很显然，就是一部小投资、低成本、硬着头皮弄出来的艺术电影。

全国人民都知道秦腔，那是古老的戏曲曲种，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你再强调“老腔”，必定令人生疑，二者是什么关系，谁包括谁？其实，老腔只是秦腔的一种一支，只在陕西省华阴县一带流传，在陕西省西安市、宝鸡市、咸阳市等关中其它市县并不流行。尽管央视春晚器重老腔，但它也不能完全代表秦腔，更莫提取代秦腔。因此，拍摄这部电影，必须把这层关系给观众尤其陕西之外的观众交代清楚，否则，逻辑就会不清，令人头晕。

我对该片导演高峰在首映式、路演等公开场合痛哭流涕之举，深感震惊，颇为生疑。他对女演员李梦一系列耍大牌之举束手无策，一筹莫展，无计可施，最终只能忍气吞声，听之任之。一个三线乃至四线女演员，把一个七尺男导演折磨得以致于当众飙泪，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别的事，我敢断言，高峰做导演也是霸王硬上弓，硬着头皮勉为其难，几乎不合格。电影导演，要有毅力，更要有才华，还要有识人、驭人、用人的手腕，恐怕高峰在后二者上均差强人意，马马虎虎。

电影《老腔》的转场主要靠淡黑，一会儿一黑，单一而贫乏。台词也看不出较深的文学功底。有网友将其与《百鸟朝凤》进行比较，依我看，缺乏可比性，不在一个起点上。

《老腔》的思想观念太老，艺术手法太老，很凑合，很对付。同情高峰（梓耕），同情《大秦直道》的缔造者徐伊丽，同情所有执着的陕西老乡，但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与《老腔》不同，电影《璇玑图》的导演陶江华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主见、有个性的人，该片的男女主演崔雅妹、张旭也都这种人。全片充满了人脸近景乃至特写，这几位露足了脸，耍足了酷。可是，该片没有台词字幕，声音音量很小，人物对白听起来很费劲。仔细看进去，武打桥段很少，动作戏没几处，武侠片的风韵没出来。此片主要是靠对白推进剧情，故事并未阐明“璇玑图”为何物，有何特色。尤其，该片的视觉特效很差，丝毫不能展现苏若兰璇玑图的奥妙。这部电影能拍出来并公映，主要是靠导演/制片人/出品人的管理有方，当然少不了执着。不过，电影《璇玑图》节奏拖沓沉闷，武侠风骨几无，特别是其不出台词字幕是绝对说不过去的。1970年代的港台武侠片用的都是胶片，但依旧一句一句、一格一格地出台词字幕，大多还是中英双语字幕，2006年采用非线性编辑软件等数字手段制作《璇玑图》却不出字幕，足以表明该片导演并不敬业，并非兢兢业业，一丝不苟。通观此片，说到底，这个导演还是缺乏才华。

少才寡才，但就是不缺钱，只能导致瞎编乱造，任意妄为。（1）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香港黑社会头目向华强一手炮制的《封神传奇》，钱多烧得慌，云集一大堆明星，胡编乱造，既无才气/才情，也无文化，最终用铜臭熏烤出一个超级烂片。（2）又一例，便是《审死官》。都是周星驰主演，都是公案侦探片，《审死官》之所以远不如《九品芝麻官》，就在于后者将周星驰的强项全都充分展现了出来，尤其是他的机敏与口才。《审死官》充满了无用而三俗的枝蔓，如山西布政司派来的两位公差是一对男同性恋晚上竟然脱光衣服同睡于一张床上、吴家丽饰演的“杨秀珍”乳房丰满故而挤奶给宋世杰喝等，这些枝枝叉叉既不能充分展示周星驰的演技，也未能提升影片的主题，反而会减分，拉低电影的品位。相比之下，《九品芝麻官》情节紧凑，节奏很快，政治讽刺锋芒毕露，酣畅淋漓，而《审死官》则较拖沓，冲突不够激烈，悬念不足。同样都是周星驰主演，不过，作为导演，杜琪峰的才华，至少驾驭喜剧题材的才华，显然不如王晶，没有让周星驰这一“喜剧之王”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浪费了一块好料。（3）再一例，便是《少年陈真》。国民革命军第19路军抵抗日军的“一 · 二八事变”发生于1932年，霍元甲1910年就去世了，片中这个“陈真”至少有十几岁，怎么拜他师，难道拜死人为师吗？尽管陈真究竟是否确有其人、是否真实历史人物，目前尚无定论。但是，很多关于陈真的电影、电视剧早已把“陈真”这个形象深深印在了芸芸受众的心目中，他是霍元甲的大徒弟，也是一位勇斗日寇的英雄。所以，对待这种业已形成定论的荧幕形象，不容篡改，不容歪曲。拍摄陈真的少年时代当然可以，但必须搞清楚他生活的时代，搞清楚他的生卒年，断不可像《少年陈真》一样时空错乱，闹出笑话。该片由新秀孔刚和老导演罗炽共同执导，这种组合其实应该把老前辈列为“监制”或“总导演”，孔刚却排在老前辈前面故而实在难以令周比利、元彪、陈观泰、罗家英等香港武打明星心服口服，因此，该片最后一场打斗戏周比利的表现远不如《精武门》，没出力，也没出彩。这应该归咎于导演，主要就是孔刚。导与演，永远互为表里，当然也是一对矛盾，导演镇不住演员尤其明星，调动不起来演员的才华与热情，片子肯定软，肯定怂，肯定没戏。不知老导演罗炽凑这个热闹，有什么必要性，图什么？出生于1936年的罗炽，拍摄《少年陈真》时已经快70岁了，虽非名导，但也曾执导过《天山猿女》《女黑侠木兰花》《五雷轰顶》《十殿阎罗》《梦断楼兰》等武侠片及多部其它类型片，早已功成名就。提携后生可以，但与后辈联合执导、联合署名且排在第二则着实不妥。其实，仔细分析，罗炽也罢，孔刚也罢，都没什么过人的才华。

      

执着，多半源自性格，其次为人生经历，中华民族龙的传人向来坚韧不拔，永不言弃，锲而不舍，矢志不渝。但是，才华，却要靠常年的学习与积累，需要不断提高自身的文化艺术修养与人文历史积淀，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电影圈门槛很低，太多太多没念过几天书的人混迹其间，一身痞气，满嘴脏话，台前幕后半个黑社会，片里片外打打杀杀，三俗泛滥，乌烟瘴气，令人作呕。但是，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历史的扬弃是公正的，大浪淘沙，时过境迁，能在观众心目中乃至电影史上留下来的都是有才华、有文化的作品。

（五）真实——电视最大的美学禀赋

电视之美，首先美在真实，主要美在真实。不论是电视新闻、电视纪录片还是电视剧，都是如此。电视和电影的差异，亦在于此。

最近一直在看CCTV-8的电视剧《灵与肉》，被该剧的真实深深触动了。

《灵与肉》是张贤亮第一个引起中国当代文坛注意的短篇小说，带有很强的自传性。张贤亮早在1950年代初读中学时即开始文学创作，1955年从北京移居宁夏，先当农民后任教员。1957年在“反右运动”中因发表诗歌《大风歌》被划为“右派分子”，押送农场“劳动改造” ，长达22年。直到1979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平反，恢复名誉。受了22年的不白之冤，但他一直没有放弃对知识的渴望，对文学的热爱，始终坚持学习、读书、进步，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精神！22年，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占据了几乎三分之一，但张贤亮没有浪费这22年，他对生活的体验、对人性的思考正是在这22年中一点一点逐步走向深入的，直至悟透。电视剧《灵与肉》遴选的于小伟、孙茜这几位演员，都不是什么明星大腕，但却很投入，真正理解了这个剧本，演出了这个剧本的神韵。因此，该剧才会变得十分真实，才会引起受众的普遍共鸣。

《灵与肉》讲述的那个年代的人与事，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真切，那么的真诚，令人不禁唏嘘不已。

真实的“文革”，真实的知青，真实的插队，真实的“黑五类”，真实的贫下中农，真实的武斗，真实的下放，真实的返城，真实的大字报，真实的农场，真实的粮站，真实的卫生所，真实的工分，真实的饥饿，真实的运动，真实的政治，真实的只有中国人才能心领神会的特殊时代……

真实的知识分子，真实的农民，真实的工人，真实的民兵连长，真实的生产队长，真实的妇女主任，真实的畜牧组长，真实的革命干部，真实的木匠和铁匠，真实的农村妇女，真实的当今中国亿万“60后”、“70后”们的父辈……

真实的友情、亲情、爱情，真实的性压抑，真实的中国式婚姻，真实的中国传统家庭，真实的只有中国人才会充分认同的情感世界与感情生活……

真实的人性之善，真实的人性之恶（如何琳病退回上海时没有一个人去送），真实的超越国度、超越时代依然具有普遍性的哲思……

电视剧《灵与肉》以无比的真实，唤醒了中国人的一段集体记忆，绘制了新中国的一卷影像档案，真实——是该剧最大的魅力，也是该剧成功的最大秘诀。

无意间发现深圳卫视的《你好，面试官》，看了几期，感觉很好。这个栏目策划得好，最大特点也是真实，应聘者真的是来找工作的，他们的优劣短长也是真实的，面试官都是真实的公司高管，现场达成的意向真的管用，录完节目下去之后就能上班。这让我想起了江苏卫视的《非诚勿扰》。看过很多期《非诚勿扰》，始终看不出“诚”在何处，每期的男选手尤其24位女嘉宾都缺乏诚意，都很做作。他们真的是在征婚吗，这个节目究竟是真实的征婚节目吗，这么多年下来促成了多少伉俪能占百分之几？仔细分析，《非诚勿扰》其实是一档综艺娱乐节目或娱乐性真人秀节目，并非征婚相亲节目。《非诚勿扰》的骨子里洋溢着炫美、炫富、拜金、浮躁、世俗，以貌取人，嫌贫爱富，缺乏真诚，缺乏真实。

真实，是电视最大的魅力，最大的美学禀赋。即便都是虚构，电视剧也远比电影真实。抛弃真实，电视永远干不过电影。

在这个媒介勃兴且深度融合的时代，电视已沦为传统媒体，若再摈弃真实，无异于自取灭亡，自寻死路。

 

                                                                                                二〇一八年六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