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要当导演莫读博士
毕志飞的电影《纯洁心灵·逐梦演艺圈》的确很一般。
这部电影再次印证,我国的高校越来越理论化,越来越虚,越是像北京大学这样的学术性、研究型大学越是如此。北京电影学院还是挺重视实践的,中国传媒大学却日益大、虚、空,行政化如幽灵般萦绕盘旋,挥之不去。高校里懂技术、会拍片、能实践的教师几乎找不到。毕志飞读北大艺术学院的影视学博士,学不到任何影视技术与实践技能,因为博导、教授、教师也不会,只会纸上谈兵,空谈理论,顶多看看、评评电影。
我国高校的教师,内心深处瞧不起、鄙夷实践与创作,认为那是低水平操作,是低学历者应该干的事。他们认为,博士、教授动手实践,丢人掉份。所以,北大、北师大的电影学专业,都是讲讲电影史,拉几部片子,用嘴说说,用笔写写,就是不教学生如何制作电影。于是,高校与业界越来越脱节。毕志飞在北京电影学院应该学到了基本的电影制作技术,他在表演专业应该学过导演、编剧、摄影、录音课程,但是,他这部电影的剧作确实太差,线索太多,人物太多,摄影也很业余。估计,是到北大读博后,被迫埋头于理论、论文、学术,把本科时的老本行都淡忘了。
最令人诟病的是,剧情把这些学习表演的青年学子设定在一个“海亚影视学院”内,这明显就是三本民办院校的典型写照。我国的民办高校很失败,很差,坎坎坷坷、跌跌撞撞了三十多年,结果学生、家长、社会、政府都不满意。毕志飞聚焦于这些学生,再次把全片的品位、格调拉低了很多。
听说北京大学艺术学院还以培养除了毕志飞这样的人才而沾沾自喜,脸皮可真厚啊!问题是,他的导演才能是北大培养的吗?至于北京电影学院,像毕志飞这样的毕业生多了去了,要说他也是导演,北电肯定不大愿意,羞于启齿,拿不出手。
(二)陕西啊陕西——从电影《大秦直道》说起
最近,我被电影《大秦直道》 深深触动了。该片票房很差,很惨,全国票房仅25万元,肯定赔得精光,输得剧惨,出品人兼编剧徐伊丽女士肯定心痛不已。作为同行+同乡,我很同情,也很难过,但爱莫能助,无能无力,市场就是这么残酷。
陕西人的市场经济意识真是不强。徐伊丽虽出生于湖北武汉,但21岁就到了陕西工作、创业,早已融入陕西,成为了一个陕西人。她执念并执着于保护一条就连陕西人都不重视、早已遗忘的“秦直道”,几十年如一日,为其奔走呼号,以散文、书画展、电影等各种方式为其摇旗呐喊,呼吁全社会、省市政府乃至国家重视并保护它。初衷很陕西,做法很陕西,观念更陕西。这就是典型的陕西人的行为,陕西人的思想。
陕西,历史厚重,人文荟萃。陕西人的历史情结与生俱来,浓得化不开。陕西人大多活在周秦汉唐里,不能与时俱进,跟不上国家的形势,更别提国际化了。陕西人走不出西安城四堵墙的禁锢与束缚。陕西人一个个就像兵马俑,就像西安城墙上的砖,土老旧破硬,硌楞生倔横,几千年来难以改变。
陕西尤其西安,十三朝古都,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积重难返,陕西人大都有官瘾。因此,陕西贪官污吏层出不穷,不计其数,大官小官走马灯似的换,大贪小贪像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出一茬。在陕西办事,没有官员做后台,根本成不了。陕西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官,当官的陕西人尤其怕官。
陕西是一个人情社会,法治意识淡漠,城市与农村的区别不大,办事主要靠关系,靠熟人。陕西的城市只不过是有楼房的农村,与乡村没有本质区别。陕西人张艺谋走出了陕西,走向了全国,走向了国际,他看透了陕西的乡土本性,因此拒不执导《白鹿原》,以证明他已脱离了陕西,沾了洋气,但他为了要儿子去屡屡超生却漏了狐狸尾巴,再次昭示他骨子里还是陕西人,基因永远属秦。
陕西人缺乏幽默感,不苟言笑,人人端庄周正,个个周吴郑王。戏谑、搞笑、无厘头、恶搞与陕西人格格不入。陕西人即使刻意去喜剧,比如说相声,比如苗阜、王声,也以文史知识、人文内涵见长,本质还是严肃的。贾平凹的小说《高兴》被搬上银幕依然不喜剧,不好笑,让人笑不出来。陕西人把贾平凹尊崇为神,看不到他的局限性,更不知他与电影相去甚远,几无关联。领导、权威、中心、唯一等古典主义的传统价值观,扎根在陕西人的内心深处。
资料显示,秦直道,陕西俗称“皇上路”、“圣人道”,是秦始皇于公元前212至公元前210年命蒙恬监修的一条重要军事要道。秦直道南起京都咸阳军事要地云阳林光宫(今陕西淳化县凉武帝村),北至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南孟家湾村),穿越14个县,长800多公里,路面最宽处约60米,一般也有20米,在历史上曾占有重要地位。今日,这路早已荒废,早已湮灭,更无什么现实价值。只有真正的陕西人会把这条破路当回事,会想起复原它、保护它。陕西遍地都是文物,自然很重视保护文物与遗迹,不过,徐伊丽多年来保护的“秦直道”真的没有多大考古、历史价值,更不可能复原,修旧如旧。她的这种做法跟移山的愚公并无不同,很执着,念念碎,刀刀催,就是思想太老,太旧,太土。
回到电影本身,《大秦直道》讲述了发生在秦直道上的一段离奇护宝故事,情节曲折惊险,呼吁全社会加强对秦直道的关注和保护。该片汇聚了探宝、盗墓、追杀、情感等元素,作家出身的徐伊丽的这个剧本还是比较扎实的,也具备一定的娱乐因子。可是,演员不出名,导演不出名,制作得一般,视听语言、导演观念、技术手段都比较陈旧低端,很显然,资金紧张,投资小,估计不会超过200万元。尤其是,宣传没跟上,线上线下没有炒热,出了陕西几乎无人知晓。这一整套做法,又是陕西人的手笔,抠抠索索,吝啬,总想省钱,刮金佛面细搜求,不大方,不大气。这一点,是全国人民对陕西人的普遍评价,天南海北,笔者亲见亲闻多次。
电影,是当代最具资源吸聚性、集约性的文化产品,更是一种工业产品,吸纳并凝聚着现代社会最具创造性、生发性的资金、人才与技术,需要大投入才有可能大产出,小投入必定没有大产出,一二百万元能拍出什么好片?至少,不会在全国掀起浪花,令全国关注。即使剧本好,这点钱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要责怪导演佟秀玄,他肯定也尽力了。不论是这部电影《大秦直道》,还是2011年寇世勋、吴京安、杨幂主演但从未在国内任何电视台播出的45集电视剧《大秦直道》,抑或制播历时十多年的百集电视剧“《大秦帝国》三部曲”,它们都认秦,都姓秦,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是陕西性(Shaanxility)的、陕西质(Shaanxiness)的,只有陕西人最认、最爱、最敬这些影视作品。
前车之鉴,后世之师。我也是陕西人,我的这部电影《法门寺之侠女神器》讲述的也是一个原发于陕西的故事,且是在陕西拍摄的。但是,《法门寺之侠女神器》的观念却不陕西,从剧作到导演的整套观念更不陕西——是洋为中用、中西合璧的。总结与剖析那么多陕西人的人文心理,其实,就是为了自省与自察,希冀能认识到陕西人抑或自己的优劣短长,扬长避短,趋利避害,更希望不要重蹈《大秦直道》之覆辙。
提起陕西,面对电影《大秦直道》,不得不说,可又几度欲言又止,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不吐不快。写罢此文,心情复杂而沉重,久久难以平静……
(三)电影发行:陌生、神秘而复杂
提起电影,普通人、一般观众最熟悉的就是看电影。不论是去影院看,还是看DVD,或上网看,这个环节属于电影放映,是电影产业链条的最末端。电影放映是直接接触观众的一个环节,离观众最近。稍微专业点的观众,比如电视从业者、戏剧(包括话剧、戏曲、曲艺等)从业者、摄影界、文艺青年则会对电影制作比较熟悉。从技术尤其设备角度分析,电影制作与电视制作的确区别不大,尤其是胶片被淘汰后几无差别。但是,电影放映、电影制作并非电影产业链条的全部,更非其最专业的部分。从业二十余年,笔者深感,电影发行是电影产业最神秘的一环,也很复杂,对普通观众甚至不少电影导演来说都是很陌生的。可是,发行却是最能体现电影的商品属性与产业特质的一环。
电影发行,最看重的不是国产片,而是引进片。迄今,我国只有“中影”和“华夏”两家国有公司具备引进国外电影的资质,二者都是国有独资企业,民营资本根本挤不进去。不是你拍摄的,但却可以由你去发行,去广泛放映,这就是典型的电影发行。用别人的片子,赚自己的钱,电影发行只卖产品,不造产品,其实就是销售、营销、推销。正因如此,电影发行与与广告/宣传密不可分,广告成本往往不低于甚至高于制作成本。
胶片时代,电影发行的载体是拷贝。数字时代,拷贝仍然必不可少,但变成了硬盘,并且多了秘钥。秘钥是数字电影发行最神秘、最关键的因素。其次,就是票房分账,普通公众根本无法搞清楚电影票房分账的流程与规则,为此,基于深入调研,笔者专门写作了《中国电影票房分账的规则与流程》一文,发于“豆瓣电影”等网络上,引起了广泛而持久的关注,被转发了数千次。最后一个发行秘境就是排片,观众很想知道影院是如何选择影片并排片的。其实,大多数影院经理都是先看有无明星、有无名导,再看影片体量大小,最后结合“豆瓣”、“猫眼”、“时光”三大电影专业网站的评分来做出判断。不难发现,宣传渠道与力度的大小,直接决定影片是否能被影院重视。
“博纳”的于冬、“福建恒业”的陈辉都是从电影发行起家的,而非电影制作。能通过发电影赚到钱,比能拍电影更懂电影。简言之,电影发行是最能彰显电影的商业属性、商品特质的一个环节,是门生意,但不是门艺术。
(四)无问西东,只管无事
2015年4月,西北工业大学主投、出品的电影《古路坝灯火》首映。该片由西部电影集团制作,陕西省汉中市城固县人民政府协拍,由剧作家莫伸编剧并执导,几位不出名的三线演员出演。影片讲述了抗日战争期间,由北平、天津等地高校内迁组建的国立西北工学院(现西北工业大学前身之一)师生一路跋山涉水、历尽千难万险迁移到陕西汉中城固县古路坝,在十分艰苦的环境下,教师潜心育人、学生发奋苦读,志在科技救国的感人故事;讴歌了广大知识分子在中华民族的存亡危机之秋,共赴国难,立志教育救国的崇高精神和高尚情怀;再现了一段抗日烽火中保存国家教育精魂、发展高等教育事业的辉煌历史;展示了一部战争苦难中的校园传奇。
显然,电影《古路坝灯火》是一部集中展现近代知识分子家国情怀和使命担当的优秀作品,是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生动诠释,它不仅是西工大人传承“家风”的一张老照片,也必将成为中国高等教育史上一份珍贵的影像记录。但是,该片的电影本色并不突出,场面虽较大但调度单一,演员不少但演技却较差,类型定位不清晰,声音设计尤其薄弱。可以看出,西工大并不在乎该片的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只求突出校名、领导姓名尤其那段校史即可,从台词、字幕上体现该校的大学精神即可。西工大动员全校一百多名师生出演《古路坝灯火》十多天,却毫不顾及艺术性尤其票房,只求社会效益。
清华大学自然要比西北工业大学强得多,它有新闻传播学院、美术学院、艺术教育中心、文学系部,有一批包括尹鸿在内研究电影的学者,对电影比较了解。拍摄电影《无问西东》之初衷,的确是为了纪念清华大学的百年校庆。但是,后来,清华大学并没有投资,只是挂名,只提供校园少量景点用于拍摄,只提供大礼堂用于首映礼。该片片名取自清华老校歌中的“立德立言,无问西东”。影片结尾有一个超长纪录片,堪称“七分钟读懂中国风骨”,梅贻琦、梁思成、林徽因、徐志摩、钱钟书、朱自清等国学大师一一在片中亮相。这是一部有着深刻“清华”烙印的影片,片中所讲述的其实是百年清华师生们的成长与奋斗,但是,它却不是一部清华出品的电影。
该片被耽误了五年,直至昨日才公映。期间,固然有内容涉及某些政治问题广电总局电影局要求修改、删减之故,更主要的是,清华大学纠结于是否投资、是否出任电影的出品方这一问题良久。后来,认识到该片明星云集,投资预算过亿,运作思路都是商业电影的套路,清华大学最终没有投资,更没有主控这个项目。根据《高等教育法》和教育部的规章制度,国有、公立高校不能投资/主投商业项目,但其控股、参股的校企是可以的,因为校企是具备独立法人资质的另一个主体。不过,“清华”的几个主要校企如清华紫光、清华同方等均未参投电影《无问西东》,清华大学只是在名义上、口头上支持该片而已。
同为知名高校,为什么西北工业大学愿意投资几百万元拍部电影宣传自己,而清华大学却不?我看,原因比较复杂,其中最主要的是校领导对待拍电影的态度。高校领导必须清楚电影是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如何拍摄、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拍出来如何审查、如何放映、能带来什么好处、能不能赚钱、赔钱了怎么办等一系列问题,尤其要权衡、掂量、斟酌出了事谁负责这一重大问题。只有把这些问题都搞明白、弄清楚后,校领导才会决定是否投资。
清华大学对待《无问西东》的态度,代表了中国现阶段绝大部分高校对待拍电影的态度,而西工大《古路坝灯火》只是一个例外。
(五)导演如何“导演”学院
近期,赴上海电影集团洽谈电影《法门寺之侠女神器》的发行合作事项。期间,略游上海大学延长校区,对其两所电影学院印象深刻。这两所电影学院都是上海大学的二级学院,一为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一为上海大学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前者为公办,后者为中外合作办学;前者的院长为陈凯歌,后者为贾樟柯。经过实地调查,深感前者生源好,管理规范,教学秩序井然,而后者则大门紧闭,门可罗雀,清冷寂寥。
导演当院长,并不新鲜,倘若只是挂名,那更简单,更无冲突。足见,上海大学领导观念之开明,之包容,之大胆。
提起陈凯歌,他最近的新片《妖猫传》票房不好,投资方赔了钱。关于这部电影,我分析了很多遍,中国人厌恶日本人,大部分中国人心目中的日本就是日本鬼子 + 成人AV,谁也改变不了这种“刻板成见”。日本人写中国唐代故事也不行,中国人还是不买账。或许,日本人喜欢《妖猫传》。
陈凯歌曾抱怨中国观众太垃圾,素质低,不懂艺术。笔者以为,他的话太偏激,打击面太大,难道就他懂艺术吗?中国导演拍摄日本人的原著,而且是描写中国唐代历史的原著,还使用一帮日本演员,再给中国人看,整个项目从策划开始就有问题。请问陈凯歌,你应该懂中国历史尤其现代史的啊,你知道中国人心目中的日本吗,你难道不知道中日之世仇吗?能有5亿多票房,那都不错了,中国观众对你足够包容、宽宏的了,因为你毕竟是位著名导演,因为该片至少赞颂了中国大唐的繁华昌盛而非炫耀日本。换作其他导演,估计连一个亿都到不了。中国电影需要日本援助/支持吗,中国历史需要日本人来编写/演绎吗?陈导或许是因为在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挂名院长后,自认为成为学者了,可以从学术层面探讨中日文化交流、全球化、文化殖民主义、文化和合等课题了,但是,请注意,你的媒体/载体是一部商业电影,而非一本学术专著/一篇学术论文,你骨子里始终还是长于实务实践的导演,而非专心理论科研的学者。
上海大学上海电影学院具有多个学士、硕士、博士点,还有博士后科研流动站,拥有60余名教授、副教授,师资过半数为博士。不知学历仅为本科、整天忙于拍片的陈凯歌如何“导演”这些学者,这所学院?导不好,恐怕会沦为上海大学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那样的结局吧?
二〇一八年一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