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网络、微信朋友圈都在疯传“中国传媒大学女生周某被其师兄李某奸杀案开庭审理”这一新闻，形形色色、各色人等尚未品咂完王宝强离婚案中马蓉、宋喆这对“潘金莲与西门庆”，大量受众还没来得及去影院观看冯小刚导演、范冰冰主演的电影《我不是潘金莲》，中传又提供这么一个“导演师兄奸杀表演师妹”的绝好谈资，一个触碰道德底线、冲撞人性屋顶、揭挖教育伤疤的活生生的案例，诸多网友唏嘘，何必去看电影、看新闻，看现实就足够了，真事远比电影精彩，名人的幕后与真实面目比名人更吸引眼球。

        这两天，我被多次逼问，被学生、亲友多次在微信/QQ上追问，“你们学校又出事了”、“中传又丢人了”、“中传就是不一样，这次要创办行为艺术专业吗”……我被问得无地自容，羞愧难当。扪心自问，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校长，我能代表中传吗，这事又不是我导致的，我何必出头？大多数时候我根本代表不了中传，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高校教师，但是，我首先是一名中国传媒大学/北京广播学院的毕业生，是一名校友，这所高校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从22年前到如今我的几乎所有成就、名望、财富均基于此校，均与之密不可分。面对这件凶杀案，面对这桩师弟师妹闹出来的人命案，我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斟酌与掂量后，毅然决定站出来说几句话，说出一名校友、毕业生的肺腑之言，说出一名大学教师、学者的冷静之言，说出一名影视导演的深刻思索。

       不是中传出事了，是道德出事了。如今，道德还在吗，还好吗，在哪里，什么是道德？笑贫不笑娼，有钱就是爹，抗蒙拐骗，恶意碰瓷，人心早倒了扶不起来了，节操碎了一地满地找牙，纯贞被欲望捅得大出血哭爹喊娘，善良被扒得一地鸡毛一丝不挂……雷锋被戏谑，邱少云被恶搞，留守儿童被性侵，日本AV女优广受欢迎……这是一个道德重新洗牌的剧变时代，旧道德被巨变的时代销蚀得病入膏肓体无完肤，而新道德尚未完全建立。学生们，即’80后、’90后、’00后们，即中国的青年们，面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善什么是真等问题，茫然而惶惑，窘迫而无助……而这一切都急需道德、伦理学甚至哲学来回答，来解释，来直面。三观（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被毁，人只会剩下空壳，随歪风淫雨飘摇不定，不知所终。

       不是明星出事了，是人性出事了。明星算个什么，没有他们地球照样转，我们每天的生活还是那样。娱乐圈算个什么，不看电影毫发无损，没饭吃、没房住谁都不行。对于一个国家而言，首当其冲的是政治、军事、外交，其次是经济，再次、再再次也轮不到娱乐界，也轮不到明星。明星就是有名的戏子，娱乐圈就是插科打诨的杂耍团，何必去高度关注，何必去刻意吹捧？问题是，吃饱饭没事干，闲来滋事，无事生非，如今很多人衣食无忧乃至腰缠万贯却生活空虚精神孤寂，他们每天真不知该干点什么好，电信诈骗、虚假慈善、诈捐、假摔、碰瓷、虐猫、缠诉、上访、医闹、猎艳、出轨、开房……什么刺激干什么，什么能引人关注干什么，尤其是八卦/人肉明星，搅浑影视界、演艺界、娱乐圈，那是最刺激、最惹眼、最具成就感的现代日常生活审美方式。一个个明星被媒体/新媒体/自媒体/社交媒体爆出吸毒或嫖娼，一个个名人被社交媒体/自媒体/新媒体/媒体挖出隐私、离婚、私生子，亲爱的观众/受众/用户/粉丝，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到底想看什么，真的厌倦了演员在荧屏、荧幕、舞台上的表演了么，真的腻烦了导演呕心沥血苦心孤诣拍摄的影视作品了吗，真的要让包括笔者在内的影视从业人员一个个脱光了给你们看吗，要让我们一个个死在你们面前才会满意才肯罢休吗？依我看，今日之人心，今日之人性，真可谓刁、狠、邪、异，诚如香港类型电影《邪中邪》、《邪完再邪》一般。中传并不在娱乐圈的前沿或中心，充其量是培养娱乐圈人才的前沿或中心；中传这起凶杀案中的一男一女，也不是什么明星，充其量是未来的、潜在、可能的明星，即便如此，也不能逃脱刁、狠、邪、异的当代人心与人性之围追堵截，从这一点上看，凶手李某其实也是“受害者”。

       不是学生出事了，是教育出事了。我们到底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我们这些为人师表者到底应该教给学生什么，大学到底应该办成什么样子，究竟什么是大学？招生数量激增，培养质量下滑，一个硕导带十几个硕士生，一个博导带四五名博士生外加一两名博士后，从高职生、本科生到研究生每个学生都深感被忽视、被冷落，老师/导师没时间理你没功夫正眼瞧你，教师忙于兼职赚外快致使教学被边缘、科研被搁置，院系、院校忙于分分合合，领导钟情于升官不求立大功只求无大过——这就是很多中国高校的基本现状，中传自然不例外。我整天接触学生，他们对毕业后想干什么能干什么十分茫然一头雾水，这在民办院校尤甚。时至今日，家长、学生都已把上大学和就业彻底区分开来了，认为这二者没有什么必然/因果联系，是两码事，毫不相干。因此，不少人学生尤其少数激进、偏执的学生内心深处笃信“读书无用”、“读书多不一定赚钱多”、“读书只能混张文凭而已”等观念，包括凶手李某在内的个别学生甚至辍学/结业去混社会，去闯江湖。这时，高校如果忽视大学精神和大学文化，那对莘莘学子而言更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了。一提起表演专业，从学界到业界无不首推中央戏剧学院；一提起电影导演、电影摄影等专业，从学界到业界无不首推北京电影学院；一提起戏曲，人人都会想到中国戏曲学院。曾几何时，一提起广播电视，国人/世人无不首推北京广播学院，尤其是播音主持专业，可这些年互联网日新月异，新媒体一日千里，电视沦为传统媒体了，失宠了，失落了，失败了，北京广播学院虽更名为中国传媒大学12年了但并未如约出现一提起新媒体/网络/融媒体/社交媒体人人都会首推中国传媒大学之预期结果，原因何在，根源何在，症结何在？窃以为，校名不是高校的全部，“北大”、“清华”、“西南联大”这几个字所蕴含的精神与文化才是这些大学的根本，这些大学的灵魂。要用这种不变的精神去应对纷繁复杂的世界，要用这种文化“大化”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斑驳陆离的人，大学精神才是根本，大学文化才是源泉。不要在戏剧/表演上去争第一，中传争不过中戏；不要在电影上争第一，中传争不过北电；更别提什么戏曲了。中传现在就放言“戏剧影视学全国高校第一”恐难以服众，恐为时过早。还是要在“传媒”上做足文章，下足功夫，长江学者胡智锋教授提出的“传媒艺术学”是一条睿智可行的出路，廖祥忠副校长的跨学科背景与“未来媒体论”也是富矿。要重塑学生对自己、对母校的自信，要让毕业生永远提起母校都自豪，要让传统的、新生的传媒业界看到中传总是在与时俱进“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那就得从定位、机制、理念、教学、科研各方面除旧迎新革故鼎新，以此建树中传新的大学精神和新的大学文化。

      个案永远不能代表整体，孤证不能定罪，偶发不是常态，一起凶杀案不能否定一所大学，毕竟，广院-北广-中传的历史贡献是不容抹杀的，是得到国家和社会公认的。中传，依旧是一所非凡的大学。只希望，不要再发生此类悲剧，那就要靠崭新的“中传精神”支撑并照耀，那就要靠崭新的“中传文化”去滋润并培养。

      谨以此文，告慰青春殒命的周师妹，惩诫如果能保住命的李师弟，振奋学子，警示世人，寄语媒体，祈福母校。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