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刺刀与爱情》(35)

                                      （2010正在修改版）

                                                                           张凤林  著

是的，我相信你的思绪有可能在见我与不见我之间徘徊。在这十年的时间里，你终究违背了当初的誓言，更为可怕的是，你竟在西行的路上越走越远，直至投身到以境外基地组织为后台的新疆极端民族主义者、以及极端宗教主义恐怖势力群体，成为东土党的成员之一，成为恐怖分子中的重要成员——华尔丹，华尔丹，当你在错路上越走越远的时候，你是否知道你当年深深爱着的那个女孩子——现在的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在身负使命，在反恐第一线，在与恐怖势力进行着生死较量期间，当她发现她用半生生命所爱着的那个华尔丹，已经成为人民的敌人，已经成为她工作的对象的时候，她的心境是多么不堪一击——想当初，她终究在九死一生中凭着对你的深情之爱的信念才活了下来。林彪事件之后，她在安徽省那个劳动农场接受审查的年代，她虽然痛不欲生，因为心中有你，她才把一切的屈辱强压在心田，粉碎四人帮后在国家落实政策期间，她完全有条件调回北京安排到中央机关工作，因为心中有你，她才自己申请重返大西北，成为一名便衣侦查员，直到在反恐第一线成为便衣侦查科科长。在这些漫长的年代里，她一直在寻找，寻找她心中那个陆军医院外科病房的二十四床，在寻找她心目中的华尔丹——二十多年呀！二十多年，当年的年轻少女，如今成为中年女人，她的两鬓都已经有白头发了，她所寻找了半辈子的意中人，竟然是她在反恐第一线必须彻底消灭的以境外基地组织为后台的、新疆极端民族主义势力、极端宗教势力——恐怖组织骨干成员的时候，其所遭受的精神打击，其心中的悲哀和愤怒，你可想而知——华尔丹，华尔丹，你为何要在出狱后，在人生道路上走错了如此要紧的一步呢！

你是否还记得我与你刑满释放后，由你带着我到你舅父家时，你表妹巴哈尔古丽向你所说的那一席肺腑之言呢，你即便是把一切都忘了，你也应当记得巴哈尔古丽渴求和平的那双大眼睛，何况她一席切肤之痛的言谈，是随同她父辈们流亡异国的亲身体验呢，关于一九六二年伊塔事件的话题，还是你给我提起的，巴哈尔古丽父女能回归故土，何尝不是人生的幸慰？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你并没有珍惜这些。你为什么能把很多人的生命当作儿戏，难道果真是你对人类不珍惜生命的报复吗？也许。可是，你是否想过，当你为你的报复计划而把你的民族兄弟以及阶级兄弟和你的亲朋好友直至爱着你巴哈尔古丽一同推向血火灾难的时候，当你因失败而作为逃亡者，出卖本民族，本阶级利益，卖身投靠向境外那个国际势力集团，在基地接受训练，再祸害他人的时候，你是否想到过，仅仅一步之遥，已使你跨越向了不归路呢？……

……等待，等待，为了应约与你见面，我只有在土耳其洗浴城耐着性子等待着你的到来，时间过了一小时又一小时，始终不见你的踪影，你应当知道，这种等待对我而言，何尝不是生不如死的受罪行为呢？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如若不是当年我答应过你，把你没时间、也没心思完成的对陆军医院外科病室的许诺接过来，由我把你与我的谈话整理出来，用小说的方式去安慰死者心灵，我何必在这里受这种尴尬？我无法理解的是，你既然打电话预约我，连洗浴城的包厢也作了安排，而你却负约了呢？也可能你已成为惊弓之鸟，既便是回到故乡的土地上，也未摆脱招惹之异国他乡的惊恐，也未从你们的老巢被国际国内反恐势力武力催毁的惶然中平静下来——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当年，当你在歧路上迈出了要紧的一步，在极端民族主义道路上重举叛旗，失败后逃亡异国他乡，在异国国际恐怖势力基地接受训练，妄图东山再起的时候，你为什么就未预料到会有巢穴被毁灭，于走投无路间重回故土，在当年辉煌过的土地上重新做人的这一天呢？——尽管你在电话中反复向我声明，你下决心追随我，为西部地域文化研究事业贡献出自己的一切力量，可是，你是否想过，你与你同伙的名单，是否会摆放在国际反恐部队司令部的办公桌上？凡是从那个基地逃亡向中国土地上的危险人物，是否会成为中国公安机关关注的目标？……无论怎么说，你终究已经被困在人生的刀刃上，为了你委托我完成的那部小说，既就是再大的风险，我也得与你再见一面，奇怪的是，你既然预约，为何又不前来赴约呢？

那时候，你已经住了两年多时间医院，颈椎骨伤口的疼痛渐渐消失，双腿已经基本恢复到负伤前自由走路的地步。你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出院返回连队了，没料到检验科作了复查归来的第二天，主治医生明确告诉你，你的双腿虽然康复如常，颈椎上的骨伤却没有全愈，加上近日为锻炼走路，受了累，再加上三次穿刺的因素，颈椎伤有可能病变，让你必须减少活动，平时多卧床休息……你不但出院不成，竟然又变成卧床伤病员。当初，你卧床期间常有陈护士陪伴你，现在陈护士已经离开人世间，就连陪着你在病床上度过日日夜夜的马车夫和马指导员也走了上黄泉之路。当初最好的其他三位病友铁拐李、独眼龙和老连长，近两周也心事重重，很少说话，特别是老连长，自从听说你已被军委办事组点名关照，很快就会树立为大军区群英会标兵的消息后，不知因何原故，竟莫明其妙的与你疏远了关系，不但态度上对你冷淡，平时说话时，还不时带几句刺儿。面对这种情景，你经常暗暗的伤心。

每当你情绪低落的时候，仍然是兰花花及时出现在你病床跟前。陪着你说会儿话，有时还拉个凳子小坐一会儿。晚饭后自由活动期间，只要不值班，她几乎始终都陪着你，其话题，自然是过去所读过的小说中的故事，以及每天都在出现的社会新闻，不到关灯时间，她一般不会离你而去。兰花花与你在一起期间，不仅继续坚持每天两次帮你按摩背部和腿部，还时常给你带来你们不知道的新闻。据她说，大军区群英会的日子已经确定下来，各省军区、各军以及大军区司、政、后机关，都在忙着为自己代表团的重点代表整理发言材料，第二批材料，已经呈报到大军区政委那里，由政委逐一申阅，你还听说，这位政委在某宾馆他的专用办公室，连省革委会的工作都暂时搁置到一边了。

她还说，批陈整风运动正在深入发展，军委办事组的几位主要成员，都先后做了自我批评，这些老将军，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地位不稳，为立功赎过，决定全力开好全军陆海空三军群英会，作为回击反对派的政治任务来完成。各大军区的群英会，既是向反对派显示力量的盛会，也是为保卫毛主席军事路线的全军陆海空三军雄英会做准备的大会。大军区和军委办事组成员在这次保卫毛主席军事路线的大事大非问题上，选择树立你为大军区群英会标兵，又把你内定为全军群英会的重点代表，其意义是不可估量的。她还向你透露，医院领导已经与她谈过话，让她到北京去出差，据说到北京的任务是参加全军群英会的筹备工作，等接到通知，她就到北京去报到……

你听说兰花花要进京去执行任务，不仅觉得意外，渐渐，你心里也溢发出一种无以言表的失落感。她感觉到了你情绪的变化，又开始安慰你。她关切的告诉你：小王护士与她关系很好，她已经与小王护士谈过，她走了后，就由小王护士多关照一些你。至于按摩治疗的事，将由姜护士接着继续为你进行。

护士长来找兰花花，说有事找她谈。兰花花走后，你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便起身坐在病床上，兰花花的音容笑貌一古脑儿出现在你的思绪里，回味着过去的那些如蜜的时节。再想想今后，你下意识的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却不敢把这种预感向更深处想了……

独眼龙翻身起来坐在病床上，你才转面望着他，问道：“不好好休息，怎么又坐起来了？”

“天天都在床上睡，都睡了两年多时间了，还能睡得住？”独眼龙叹息着说：“我觉得李班长最好还是再写一份申诉书，一直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不知李班长的意思……”你转面把目光转向铁拐李。

听到你们的谈话后，铁拐李也坐起来。

独眼龙问道：“老李，你的意见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

“我觉得……”铁拐李说：“上次那份申诉书，是护士长在医院政治处加盖了公章，才寄出去的，后来，护士长又替我请求医院政治处帮忙，据说，医院政治处已经派专人到我们县去给我办理我申诉的事，去办理的人员也该回来了……”

你问道：“你的意思是继续等下去？”

铁拐李若有所思地说道：“按理，我应当再等一等，可是我这伤势……我觉得我可能也会走马车夫和马指导员的路，就怕再等下去……”

独眼龙说：“对你的身体情况，你用不着那么悲观，从你的气色上看，你手术后情况好多了。”

铁拐李苦笑着说：“你他*的就剩一只眼睛，也发炎成那个样子，能看清我的气色好与坏？如果能看清我的气色好与坏，吃饭时，就不会把避孕套当荷包鸡蛋捞着吃了。”

“你他*的都快死的人了，还专们欺负老子。”龙眼龙乐呵呵地笑着说：“你再这么坏，小心再动手术时，护士长一剪子剪了你的肌巴！”

“剪了就剪了，反正是快死的人，留着这玩意儿也没求啥用了。”铁拐李笑着说。

独眼龙继续丢着笑话：“连肌巴都不想要了，还成天想着向法院申诉，让人家给你把媳妇放回来呢！你说说看，你没了肌巴，让法院给你把媳妇放回来干啥？你那媳妇，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决不会象马指导员老婆那样一个人在家中守活寡。”

铁拐李哑然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叹息说：“我媳妇终究是我媳妇，只要法院能把她释放出来，我就在她的离婚申请书上签字。我想通了，我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害人家干啥？人活一辈子，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当初我们如果为自己考虑，也不会在险情面前把自己的身体也搭赔进去。”

经铁拐李如是说，独眼龙也无话可说了。

你说：“我感觉得出来，你与你媳妇的感情还不错，你这次向法院申请着把她从劳改队释放出来，她或许就不会再闹着与你离婚了。”

“论夫妻情份，可能会是这样，可是……”铁拐李说道，“我和我媳妇结婚前并不认识，回家探亲时经人介绍才定婚又结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就凭着在一起很短的那些时间看，她的人品不错。奇怪的是，她竟会找到医院闹着要离婚，从情理上讲……”铁拐李低下了头，说道：“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按理，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可是她偏偏要闹着与我离婚……”

独眼龙说道：“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你虽然成了英雄，又终究成了什么都干不了的残废人，人家年轻轻的，要你这个残废人有什么用？”

“事情没落在你们头上，你们没有冷静思考过事情的前因后果。”铁拐李说：“你们想想看，报纸上介绍我先进事迹时，并没有说我负伤的程度。报纸上配发的照片上，我虽然躺在病床上，却仍然白白胖胖的，我媳妇一个农村女子，怎么能想到我已经残废？何况她到医院见我时，我盖着被子，她并没有见到我没腿的事，她一见面，就提出与我离婚，可见，她离婚的打算，来医院前就拿定了主意……她为什么要离婚？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何况，她当时虽然坚决闹着要离婚，却哭得伤心，那伤心是从内心深出溢发出来的。女人既然要闹着离婚，就只有气愤，她却为什么会伤心，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果然是知媳妇者莫过于丈夫了。

经铁拐李如是提醒，你才渐渐回想起他媳妇当初找他闹离婚时的情景，仔细想来，果然是这么回事儿。向深入思考，这位年轻媳妇闹着离婚的理由，竟然也是个猜不透的谜。你把目光瞥向独眼龙时，独眼龙也若有所思地说：
   “李班长说的这些……似乎也有些道理？”说罢，他再也不吭声了。

铁拐李接着说：“我感觉得出来，离婚不是我媳妇的本意，她也不愿走这条路，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你们想想看，她如果真想离婚，为什么没回娘家，竟然会一直住在我家，也孝顺的照顾着我老母亲……唉，思来想去，我无论如何都要向法院申诉，让他们把她无罪释放出来，只要能把她释放出来，哪怕这个谜解不开，我也在她的离婚申请书上签字……”